遥知不是雪

作者:听千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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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这番一折腾,日头已升得高了,众人也就此错过了今日的早功,又互相聊了几句,便四散去用早膳了。

      刘光的肚子倒也很及时地咕噜一响,于是他便拉着许澈一起去用早膳。

      太白门派中,每个居所按一定距离划分为几块区域,每个区域都有安排好的食堂,洗浴间与热水间等等。一是为了门派中环境安静,便于静心修行,二则是各自区域都有修行弟子值班上工,也算是勤练他们的意志,纳为基本功的一项。

      刘光闻着饭点的香味,就随意找了一处食堂要走进去,被跟在身后的许澈一把拉住。

      “师兄,这不是我用膳的区域…”

      刘光拍了拍许澈的肩膀,笑着说道,“哎,没事的,哪会管这么严。”

      “可要是清点下去…”

      “你又是听了那吴师兄的话了?”刘光双手叉着腰,毫不在意地说道,“我同你说,如今的门派戒律已没有前几年看得紧了,你自当不用害怕。”

      “这…”

      刘光看他还是一副谨慎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做修行弟子时,是所有弟子,每逢三个月都要跪在大殿前给我师傅抽上几下的,如今你这样白白净净的…”刘光像逗小孩似的,用手揪了揪许澈的脸,“何止是打?摔跤怕也是一年一次。”

      许澈听得这番话,心里无话可辩驳,脸竟也红了起来。

      刘光又是笑了几声,便放了手,揽着许澈往食堂里走。

      不大的厅室内,只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两人在屋外打闹许久,怕是又浪费了不少时候。刘光在菜点前来来回回打量,许澈看得心里发急,只好自己先找个偏僻位置坐了下去。

      刘光拿了餐点,仰头找了一圈才找得到许澈,他径直走了过了,坐在许澈对面。

      刘光拿着碗先喝了一口白粥,又像是想起什么,忽地对许澈又开口搭话。

      “你今天安排上工吗?”

      许澈突然听到问话,把嘴里咬了一半的包子咽了下去,这才抬头看着对方。

      “没有倒是没有,师兄有何事?”

      “那就正好。”刘光使筷子往自己嘴里夹了半根咸菜,又喝了一口粥,嚼了半天才接着往下说,“吃完我带你去看好玩的东西。”

      “我还要去经阁…”

      “哎哎,一日不去看那些经书,没有大碍的。”刘光一双狡猾眼睛看着许澈,“难得碰上了,不去看可是失了大机会,若是清点出了差错,就说是我带你练功去了。”

      许澈在心里暗暗想了许多,嘴上只得反问,“师兄这是要带我去看些什么?”

      “你可知道,今日你的头行两位师兄都没有当班?”

      “这倒是不详…”许澈如实回答。

      韩行泉自幼师从全真道人,吴溪自幼师从三兴道人,两人年岁相仿,打小时候就常在一起玩耍,就连听讲经书,也大都是在一处听的。

      两人性格虽相差甚远,却也是结成了一对好友。韩行泉性格外向,活泼开朗,而吴溪则性格内静,处事严谨。或许是不相同的性格,让他们有更多的话可说,又或者是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包容对方,这才铸成了他们这一对十几年来的好友。

      等他们年纪大了,便各择了一项感兴趣的乐器学习,韩行泉选了七弦琴,吴溪选了萧管。
      值得一提的是,韩行泉问起为何要选七弦琴的时候,回答的答案让人印象深刻。

      “本来想选编钟的,可觉得太白也置办不起整套,那就选个尽量大的。鼓怕给自己当椅子坐破了,琵琶这种时常双手拿着的,又怕给自己一时练得不耐烦,借机脱了手砸在地上,于是就选了七弦琴。”

      整日自己练习,学了几首曲子后,年轻人总是耐不下性子,独个在院子里弹给自己听,就算弹得再大声,也隔着院子墙,看不见外头人脸上的表情。

      于是韩行泉便起兴,扯起吴溪,要一起合奏,要么也有个人能听听自己究竟弹得如何,一来二去,两人便约定了每个月,都有这么一天,在后山的院子里,携着乐器前去。

      “我已经偷偷去听了好几个月了,如果我推测不错,这个月中,就是今天!”

      许澈的眉毛抖了抖,他咬了一口已经听得冷掉的包子。

      “师弟,莫非你要说你全无兴趣。”刘光突然追问一句。

      “不,那倒不是…”许澈还想说什么,最终憋在喉咙底下,还是放弃了,“还请师兄等我用完早膳。”

      “好,不急。”刘光笑眯眯喝了一口粥,颇有心满意足的样子,看得许澈心里打鼓,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认命。

      两人吃完,收拾了碗碟,刘光便拉着许澈往一条小路走去,一路上甚至还攀了几个山坡,走得许澈心里越来越发慌。

      “师兄,这是去哪里…”许澈被师兄兴冲冲带着,已走了有了近半个时辰的山路,又被拉着钻进一片竹林,终于按耐不住开口问道。

      刘光头也不回,随手折了旁边的一根竹枝,别在自己耳后,“你放心,我又不会把你带去后山丢了。”

      “师兄…”许澈虽是听到了这番话,心底里还是不安心。

      “再走一会就到了。”刘光指着被竹林片得碎碎的远处景色,“待会你什么声也别出,我们偷偷地溜进去。”

      “这是…”许澈有些纳闷。

      “这可是能听门派里,头行两位师兄悄悄话的机会。”刘光倒是把这等事都说得好像顺理成章一般,神情自若,“要不是我看你腿脚也好使,也没其他人性格那么死沉…”

      “多谢师兄,多谢师兄。”许澈赶紧道谢,好让他不要再继续念叨下去。

      这位刘师兄,虽说没头行两位师兄那么引人瞩目,却仍旧是脱了修行弟子的身份,已经成为了众人的师兄尊长。如今也有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比韩师兄更加不依本分,整日不是逃了早功,就是两三天不去念经,顽劣得让人束手无策。

      灵武道人竟也很少管束他,一反几年前严厉态度,像是撒手掌柜一般,对他很少再过问,自己也是整日地下山游玩去了。

      刘光拉着许澈蹲在一块石头后,扒着灌木丛向外窥视着。

      “…就是这了。”刘光对许澈耳语。

      许澈点了点头,也谨慎地扒着石头,向外探出头,景象被叶子枝条零零散散遮得差不多,只能看个轮廓在脑海里模拟,幸好周围也安静,两人对话声,听得还是很清楚的。

      “你迟到了。”吴溪坐在石凳上,看着韩行泉冷冷开口。

      韩行泉手里抱着一把大琴,样子很是费劲,“我这么大一座乐器可不好搬啊。”

      “嗯?”吴溪皱着眉头。

      “我…唉,这一路上我不是怕这么大的琴,给磕坏了么。”

      吴溪哼了一声,不愿再看韩行泉似地别开脸。

      韩行泉赶紧把琴往石桌上一搁,就往吴溪身旁凑去。

      “我下次一定早些,不让你在后山一个人干等我了。”韩行泉脸上的笑意带着内疚,蹲在吴溪旁边,拽了他一片衣角,自下而上望着他。

      吴溪没有回应,韩行泉再三拽了他的衣角,吴溪终于低下头来,暼了他一眼后把他推开。
      “好了,别再扯着我。”吴溪好像很不耐烦地皱着眉头,竟有一瞬间用袖子遮了自己的嘴,眼睛也露出片刻笑意,却又很快恢复一脸冰冷神情。

      也不知韩行泉究竟是是看到了这副变化,还是只听得吴溪应了自己便心满意足,他便满脸笑容,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走到桌边掀开琴布,面对吴溪坐在石凳上,双手抚于琴纤上,好像在等待对面人一起演奏。

      吴溪也从衣襟里取出别着的箫,十指对准,拿稳了乐器,便稳住气息吹了起来。

      韩行泉听到悠悠箫声,便也拨动琴弦,伴和了起来。

      两人合奏乐曲,虽无谱无名,却听得让人不禁沉醉其中。箫声时而低宛,琴声便变作月下幽泉,隐隐照应,箫声忽而欢快,琴声便变作晴空桃花,喜笑迎人。时而悲怆委婉,似风啸峡谷,如百折迂回,时而放浪豁达,似月游云宇,如水漫平川。

      两人未有眉目交流,只是各自演奏,竟也分外和谐,好似眼前出现一对仙鹤,在黄荻中相伴相舞,听的人又是心里暗暗惊叹。

      在这寂静的门派中,除了风声与雨声,再无其他热络声乐可听。此番前来,真是颇有心得与收获。

      许澈在心里想,虽然是偷听。

      突然刘光脸色一变,拉着许澈就要往外溜。

      许澈被他一拽,一头雾水来不及反应,几乎是被提着跑了半条路,才给放在一棵树后。

      许澈见自己离的远了,这才开口问刘光,“师兄,这是?”

      “噫。”刘光抹了把额头的汗,一脸诧异回头看着坐在地上的许澈,“你不晓得?”

      “什,什么?”许澈瞪着两个眼睛,直愣愣看着他。

      刘光摸着额角,一时之间竟不晓得,究竟要不要告诉他这一清二白的师弟这些玩意。

      刚刚他听着曲子,琴声忽地就变了曲调,引得箫声为之合奏。表面上听着是轻快,刘光却听了一阵就反应过来,这是市井里那些勾栏院里,暗地里描述风月之事的一首曲子。

      一是没想到,这位师兄会弹这等轻佻曲子。二是,这二师兄竟一时没反应过来,竟也用萧来迎和…

      刘光心里乱得一团,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别对自己师弟讲这番话了。正要一把讲许澈从地上拉起来,就远远听见二师兄呵斥之声,怕是已经发现刚才之事。

      刘光一把拽起许澈,施了轻功竟跃上枝头,在树间穿行,刹那间便飞掠去半里路,溜之大吉。

      方才吴溪只管闭着眼,听着乐声吹奏,听得曲声有变竟一时没反应过来,在脑里细细一想,触着箫管的唇都变得发烫,唇齿如点了辣椒一般,惊得他立刻站起来,怒目看着韩行泉。

      韩行泉听箫声停了,正要抬头去找吴溪身影,就被扇了个耳光,愣地懵了。

      “韩行泉,你…你!”吴溪咬牙切齿,红着俊俏面孔,恶狠狠看着眼前人。

      韩行泉正抬头要去摸自己脸上被打的地方,一看吴溪这副样子,赶忙跳起来过去解释,“欸,师弟…”

      “你这人还有嘴脸叫我师弟!”吴溪似乎是真的气在头上,“我…真是没料到…”看这般气势,若是手边有剑,给他拿着了绝对要捅着韩行泉。

      “师弟,我只是…”

      “你这人…你这人!”吴溪满脸通红捂着嘴,一双怒目里竟带着泪光,好像那些被轻薄的深院小姐一般。

      “对不起,我只是想着…听得这曲子来好玩,想与师弟…”韩行泉仍一脸歉意,往吴溪身边凑去。

      “你!你莫要再过来了!”吴溪指着韩行泉的鼻子就是一阵大吼,却对韩行泉没起什么作用,依旧我行我素向吴溪贴了过去,吴溪躲闪不及,竟给他一把捉在怀里,惊得心又是一阵猛跳。

      吴溪欲要施力挣脱,却给韩行泉先一步阻了内力,牢牢箍在怀里。这一来一去,吴溪脸更加红了,一脸羞愤竟看得人凭生心动。

      “放开我!”吴溪只得凭一张嘴大吼,“干什么这样搂着我!”

      “我这不是怕你生我气…”韩行泉一副无辜嘴脸。

      “那搂着我做甚!”吴溪又是一阵挣扎,却毫无办法,气的他眼中泪光更为明显,看的人更生怜爱之情。

      “怕你就这么跑了…”

      “我跑了就跑了!干你何事!”

      “你可是我的师弟,事事都与我相干,怎地说让你跑就跑了?”韩行泉看对方在怀里没有再挣扎,俯下头去在吴溪耳旁嗅了嗅,惊得怀中人全身一抖,又开始奋力挣扎。

      “放开我!你要干什么!”吴溪挣得发髻都要散开,一层细细汗珠浮在额头。

      “只是闻闻师弟头发味道…”韩行泉在对方耳边坦然回答。

      吴溪羞得脑袋几乎要卡壳,就在这愣神的功夫,竟给韩行泉一下捞了起来,改成坐于对方腿上的姿势。

      吴溪这回只是扒着对方衣服,脸也紧紧埋在韩行泉肩膀,像是闹得累了一般安静下去,鬓发后露出的耳尖却仍是通红。

      韩行泉也不再对吴溪做什么,只这样静静地低头看着怀中人。

      两人就这么听着竹林中的风声,竟也一言不发地坐了半个时辰。

      韩行泉忽地缓缓开口,“师弟,你还气么。”

      “哼。”吴溪一推他肩膀,这次竟轻松脱了身,施施然站在地上,别过身去,留给韩行泉一个背影。除了衣襟与发髻有些散乱,又恢复与在外人的那副清冷样貌。

      韩行泉坐在原位,只是露出一脸笑容望着那身影,什么也没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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