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月姬传之三国

　　甄宓穿着雪白的丝绸中衣坐在床上，看着绿渊指挥两个壮妇将浴桶抬出去，见她轻轻关上门，甄宓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道：“绿渊！坐。”

　　绿渊显然有些诚惶诚恐，她怯怯地站在那里，说道：“夫人！绿渊不敢！”

　　甄宓赤着脚一溜烟跑过去拉着她来到床前，一把将她按在床上坐下，又在她的对面盘膝坐下，嘻嘻傻笑两声，说道：“绿渊，我睡不着，我们聊会怎样？”

　　绿渊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窘迫，屁股只欠了半边坐在那里，她怯生生地用小鹿般的眼睛看了看甄宓说道：“夫人！我们聊些什么？”

　　甄宓用手托着下颌，眼中满是单纯和俏皮，她说：“我们——就聊一聊刘夫人，怎么样？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甄宓紧紧地看着绿渊的每一个表情，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说道：“聊一聊你为何一见她就发抖？一提她就害怕？又为何又要让我提防她？”

　　绿渊瞬间变了脸色，身子不受控制地簌簌发抖，“夫人难道忘了吗？刘夫人是怎样的人你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

　　甄宓大感头痛，心想我要是知道我还用问你吗？她轻叹了一口气无限哀怨地说道：“时间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当时间流逝，有些事情便开始模糊不清，看不到它本来的面貌了，绿渊！现在我唯一能相信的就是你了，你可以时刻提醒一下我吗？能跟我讲一讲吗？”

　　绿渊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但她极力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抖着声音说道：“好！夫人想听绿渊就讲。前年，也就是建安七年，三公子袁尚和曹军作战吃了败仗，死伤了很多人马，主公本在病中，听到消息吐血而亡，临死传位于三公子袁尚，刘夫人的势力一时无两，那一日，刘夫人派人来请夫人，绿渊随夫人来到了刘夫人的住处，便闻道了一阵刺鼻的血腥味，然后......然后......”绿渊讲到这里瞳孔放大，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想是当时的情景让她害怕至极。甄宓心有不忍，暗骂自己何必这样为难一个小女孩子，她将她的脑袋抱于胸前，不断抚摸，轻声安慰：“绿渊！不说了，我们不说了啊？”

　　绿渊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甄宓，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夫人！绿渊要说，夫人你病了这么久，定是你这病害得你都不记得了。我怕以后你为此而蒙受伤害。”甄宓心中不禁一阵感动和温暖，这个小丫头为什么这么地为她着想呢？而她却在防着她，利用她知道自己想知道的罢了。

　　绿渊稳定下了情绪，继续说道：“那日，绿渊随着夫人进得屋内，便见四个穿着孝服的白衣女子躺在血泊之中，鲜血染红了她们雪白的衣衫，地上还跪着一个白衣女子，一把锋利的剑正刺入她的心脏，袁尚公子将剑一抽，鲜血就溅了尚公子一脸，袁尚公子本是极英俊的，可那天在绿渊看来却狰狞而恐怖。那些死去的女子可都是先主公的宠妾啊，生前美丽得仿若是世上最妍丽的花儿，可现在她们一个个......一个个都......刘夫人坐在上首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冷冷地看着我们，绿渊当时觉得脚都软了。袁尚公子警告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对着刘夫人说道：‘娘亲！儿子恐这些贱妾的家属为害，儿子这就将其满门抄斩以绝后患。’刘夫人挥了挥手说道：‘我儿想得极周到，你去吧！’袁尚公子刚走，刘夫人就厉声说道：‘指不定这些贱人到了地下见到主公还要迷惑主公，我们袁家之所以败给曹操，还不是因为这些贱人的迷惑。来人！将这些贱人剃发，刺面，挖眼，剁掉手足去喂狗！’于是，于是......上来了一群人，呜呜......夫人！好多血！真的好多血啊！夫人！绿渊看着她们被剁掉手足，看着锋利的剑尖将她们往昔美丽的脸蛋割得皮肉外翻，纵横交错，看着她们的眼眶中被挖的空空如也，鲜血不断地往外冒......夫人！她们可都是我们认识的人啊，在这之前还和她们一起吃饭，聊天，可是转眼之间便成了那样。怎么才能忘得掉，绿渊好想忘掉，可怎么都忘不掉。”她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眼前，惊恐地说道：“血！都是血！好多的血啊！哇呜呜......”她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哀声说道：“夫人！绿渊害怕！夫人你也经此一吓回来便病倒在床，那病势缠绵至今，越来越糟，连熙公子出镇幽州也不能随行，所以夫人你一定要小心她，她就是恶魔。恶魔！对！恶魔！”

　　甄宓一把将绿渊紧紧地搂在怀里，轻声地哄她：“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心中却有一种恐惧感从心底难言出来，一种不受控制的颤抖控制着她的身体，刚刚绿渊在叙述的时候，那样的场景便在她的脑中一一闪现，就仿若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仿若是甄宓当时的恐惧与经历也通过身体传给了她。原来，那个女人竟是如此恶毒恐怖，纵使嫉妒能使人发疯，也不必将自己的老公的小妾这般对待吧？因为袁绍已死，她的儿子也是最高统领了，没人能跟她争宠，没人能撼动她的地位了，可她偏偏这样残忍地对待那些女子，就算要想向她甄宓立威也不至于做得如此狠绝吧？

　　刘氏——竟恶毒如斯！

　　绿渊继续说道：“是啊！一切都会变好的，夫人！你知道吗？那一日，就是曹军进府那一日，你精神突然很好，说了好多话，还说想吃我做的绿豆糕，绿渊好高兴地去给夫人做，可是曹军就进府了。绿渊该死没有保护好夫人，可是老天也知道夫人是好人，虽然袁府被破，夫人却没受到任何的伤害，夫人的病反而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好了。”

　　甄宓暗想定是甄宓当日已是回光返照，自己这一缕幽魂却不知为何进了她的身体，这就解释了为何当时作为甄宓贴身婢女的绿渊不在她身边的原因了，她喃喃应道：“是啊！是啊！”可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在心中暗自又说了一句。

　　甄宓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中惶惶不安。连一个女人都能如此狠毒，更何况在这乱世之中那些杀人如麻之人，她以前总是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弱肉强食没有温情的社会，可是和这乱世比起来却是如此的小巫见大巫，至少以前的日子再不好也还不至于时刻害怕脑袋会搬家吧？而且她再不济还有熙哥哥可以相信依靠，可是现在，她没有依靠，不敢相信任何人，身边还都是如此一个个恐怖恶毒的人，她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前路漫漫，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要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她所凭仗的无非就是她的这张倾城的脸蛋和她年轻的身体了。想到这里她轻抚上自己的脸颊，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甄宓！以色侍人，你也不过只是如此而已！

　　失眠的时间总是觉得异常的漫长，听着外间绿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她终于睡熟了。甄宓心中一叹，绿渊也不过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虽经过那样的血腥，心思还很单纯，便能得好眠，想两年前她也不过只是十四岁的孩子，却要承受生命之不能承受之重，难怪那成了她至今不能释怀的噩梦。

　　甄宓轻轻地下了床，一个人轻轻地穿好衣服，轻轻地推开门扉走了出去，月光似水，倾斜在天地万物之上，使得自己这一方院子里的所有事物都显得异常柔和。她展眼望去，看见满院子都是叶子已经泛黄的银杏树，一阵风来，黄色的叶子有如黄色的蝴蝶蹁跹起舞，美则美矣！却让人生出几许萧瑟之感。她转眼一看便看见自己的院子里竟长着一棵橘子树，一颗颗橘红色的小橘子就仿若一个个的小红灯笼挂在枝头之间，红艳艳的霎是好看。她看着那妍丽的颜色心情无端好了几分，她轻轻地踮起脚尖跳跃，想要摘几颗尝尝。可是那树很高，她连跳几次都无功而返，她气呼呼地一跺脚，抱着那颗橘子树一阵乱摇，妄想摇几颗橘子下来，但显然她做的都只是无用功，除了摇下来几片叶子竟是什么都没摇下来。她不是没想过爬树，只是因为橘子树一般都生的有尖刺，她可不想去试试那刺是否尖锐。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轻笑，声音虽小，可在寂静的夜里却甚是突兀，甄宓一下就听见了，她对着院门口的方向惊声问道：“谁？是谁在哪里？”

　　便听一声轻咳，脚步声响后进来一个人，甄宓赶紧收回抱住树的手拍了拍衣服做出一副淑女状。惊讶的说道：“王图王大人！怎么是你？”

　　王图的脸色冰冷，还是没有一丝表情，好像刚刚发出的笑声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他调侃地说道：“夫人！怎么就不可能是我？”

　　“呃！这个......”甄宓眼珠一转，语带责怪地说道：“妾身只是不明白王大人怎会出现在妾身的内院？”

　　“王图不才，主公将袁府的安全交到王图的手中，刚刚我巡视到此处只听得院中有声响，王图恐夫人有失，所以这才进来看看，却不料......”

　　“却不料......怎样？”甄宓皱眉问道。

　　“却不料看到了有人在此......咳咳......蜉蝣撼树！”他的声音分明满是挪揄。

　　“你！”甄宓一时气结，但眼珠一转，说道：“是吗？怎么本夫人没看见？哪来的蜉蝣？呃！本夫人还从没见过，也想看一看呢。”

　　王图缓步走到甄宓的面前戏谑地说道：“以前便听说夫人不仅美貌无双，而且还贞静娴熟！现在看来不仅是‘贞静娴熟’，而且还很不会撒谎呢！”他故意加重了贞静娴熟这四个字，说完他手一伸，在甄宓的头上拿下一片橘子树的叶子来，然后轻笑着往外走去。

　　甄宓就算神经再大条也知道王图是在讥讽于她，气得她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得罪了这一尊大神，半夜三更没事来讽刺自己。这时只见远去的王图停了一下手一扬，听得破空声响，甄宓痛呼连连，原来王图的手上捏住了很多石块，就在他扬手之际，那些石块已纷纷砸下了树上的橘子，一颗接着一颗的橘子从树上落下砸在了她的脑袋上，她被砸的生痛，也不知有几颗橘子砸在了她的头上，等到停下的时候，她摸了摸自己被砸的七晕八素的头，只听得砰砰的一阵响，橘子落了一地，只听得王图戏谑地声音响起：“这些橘子就权当是图给夫人赔罪之用了。”说完大步地离去。

　　甄宓捡起一颗橘子狠狠地向着王图的背影砸去，说道：“谁稀罕你的赔罪？”

　　王图却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把就将那橘子接在手中，只听他转身露出雪白的八颗牙齿说道：“谢夫人赏赐！”说完大步消失在甄宓的视野之内。

　　甄宓摸着自己的隐隐作痛的头，心中的那个气啊，却又发作不得，看王图的身手也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她一屁股坐在那棵橘子树下，狠狠地捡起一个橘子，将那橘子当成了王图，她剥皮的时候便听她念叨：“我拨你的皮。”

　　吃橘子的时候便听她狠狠地说一句：“姑奶奶我吃你的肉。嗯！这肉鲜美可口相当的美味嘛。不错不错！”

　　也不知为何，她一边吃着橘子一边发泄，偶尔抬头看看天上那明亮的月亮和闪闪的繁星，刚刚烦躁的心竟是平静了下来，不知不觉之中竟靠在树下熟睡了过去！

　　初冬的早上有了寒意，小鸟停在树上唧唧啾啾，金黄色的银杏叶子随风起舞，在那挂满红色橘子的橘子树下，一个蓝衣女孩背靠树干睡得正熟，只见一方白色绢帕松松搭在她的脸上，她的衣服上散落着几颗红艳艳的橘子，地上也散落着很多的橘子，金黄的银杏叶子散落在她的发上，衣上，她却浑然不觉。

　　曹丕进得院来看到得便是这样的画面，他蹑手蹑脚地走近，蹲下身子，轻轻地掀开女孩脸上的帕子，便看见熟睡的女子那卷翘的睫毛眨动了一下，皱了一下俏鼻之后又沉沉地睡去，看着女子晶莹洁白的肌肤上一张红艳艳的樱唇仿若对他发出无声的邀请，眼前睡着的女子美的仿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曹丕不由地暗暗咽了一口口水，他闭上眼睛轻轻地靠近，靠近，突然眼前的女子眼睛刷地一下睁了开来，她长长的睫毛眨了几眨,迷茫的眼睛在看见了眼前不断放大的俊脸之时还没反应过来，三秒钟过后只听一声高八分的尖叫响起，然后只听得砰一声响，甄宓的粉拳已经落在了眼前之人的脸上。曹丕不防甄宓突然醒转，被一拳打得坐在地上，右手紧紧地抚在自己的右眼睛之上，嘴上痛呼出声。

　　甄宓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指着眼前的曹丕说道：“你......你......流氓！”

　　曹丕哪被女人打过，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打了自己标签的女人，他一翻身一把就扼住了眼前这个该死的女人纤细的脖颈，恶狠狠的说：“你不要太嚣张了，别以为我一再容忍，你就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甄宓被他扼住喉咙，只有出去的气，没有进来的气，她的手不断的想掰开曹丕的手，可她的力气哪是曹丕的对手，根本就是蜉蝣撼树，蜉蝣撼树呵？好像王图就说她蜉蝣撼树，是啊！在他们的面前她本就只是可怜而渺小的蜉蝣罢了。再挣扎又有何用？她这只小小的冲动的蜉蝣终是撼不动这大树罢了。看着眼前的曹丕那通红的眼睛她慢慢放下了手终是放弃了挣扎，她眼中浮现出一抹解脱的笑，心中想着熙哥哥，甄宓先下去等你了。

　　这时只听得门扉响，一阵急速的脚步声响，扑通一声响后，绿渊的声音响起：“公子息怒！求公子息怒！夫人毕竟是丞相赐给公子您的妻子啊。求您看在丞相的面子上绕过她吧。”她不敢去掰曹丕的手，只是一个劲的哭，一个劲地磕头，曹丕被绿渊这一嚎倒是清醒了几分，手上不由松了几分劲。甄宓喉咙中有了空气，不由摸着脖子一阵猛咳。绿渊赶紧过来扶着甄宓轻抚她的背部为她顺气。

　　这时门口响起王图的声音：“公子！丞相请公子和甄夫人今天去拜祭袁绍，请你们早做准备。”

　　曹丕站起身来，背对着王图说道：“有劳王大人，你回报父亲就说我们马上就去。”

　　王图诧异地看了看曹丕，又看了看坐在地上一身狼狈的甄宓，见甄宓只是紧咬银牙，侧转脸蛋，根本没看王图一眼，她已经够惨的了，难道还要被别人看自己的笑话？

　　“卑职告退！”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身说道：“丞相说最好公子与甄夫人一同出席。”

　　“知道了！”

　　曹丕听见王图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见，他冷冷地看着还坐在地上的甄宓，冷声说道：“你觉得委屈？”

　　甄宓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自己的身上的泥土，苦笑一声，“甄宓给了公子一拳，公子你还了甄宓一掐，公平之至！公平之至！甄宓怎会委屈？甄宓只怕公子还不能解气。”

　　曹丕诧异而探究地看着甄宓，“哼！还真是个意外的回答。不过你最好记得今天这个教训，若是再有下次对我不敬，可就不是这么轻松了。”

　　甄宓这才知道历史上为何会评价曹丕喜怒无常，暴虐喜杀了。这才是那个真实的曹丕，不容许任何人侵犯他的权威。如果不是有这副美丽的皮囊，自己做的事恐怕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吧？她屈膝低头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甄宓谨记！”

　　她的经历早就教会了她什么时候该低头，什么时候该委曲求全。不然一味地鸡蛋碰石头，除了鸡蛋被碰的粉身碎骨还会有什么结果？既然屈膝恭顺可以活下去，那为什么不屈膝恭顺呢？又不会少一根手指头。

　　曹丕见甄宓如此恭顺，似乎很是满意，他大步一迈就往屋里走去，甄宓不知他何意，低声唤道：“公子！妾身要梳妆洗漱，你看你现在进去似乎......”

　　曹丕转过头定定地看着甄宓没有好气地说道：“哦！夫人需要梳妆洗漱，难道本公子就不需要了吗？你是要本公子就这副鬼样子去见父亲大人吗？”

　　甄宓这才发现自己的杰作，只见曹丕的右眼已然青肿，嗯哼！相当地具有麦兜的风彩。她的嘴角不由抽搐，要是不是看见曹丕那副你敢笑就给你好看的表情，她指不定会不会笑得在地上打滚。可是就算是她再没心没肺，再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痛，刚刚在死亡线上的挣扎的场景也只是让她轻咳两声，恢复最最正经的样子，她右手一扬，说道：“公子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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