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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借我你的手机吗
魏星星微微一怔。
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从前，应该是很多年前了，也有过这样一个流落街头的夜晚，冬夜里的冷风刺骨，路上的行人裹着棉衣匆匆而过，唯独一个男孩朝她走过来。
魏星星回过神，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怎么这时候想起来了。
身后的男人单手拄着盲杖，腰杆依旧笔直，黑色墨镜下随和的半张脸，勾起唇角微笑着“看”着她。
“我以为你看不见我的。”魏星星没答他的话，仰起头来反问道。
“的确是看不见，但能听见叹气的声音。”他没有弯腰，依旧站在原处，语气也依旧平和，“抱歉，店里的服务生按规矩办事，没有真的想把你赶出去。”
“那你怎么知道是我呢。”
他这回笑了，“要知道，一个瞎子的听觉要比正常人敏锐很多。”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刺耳。
星星抱着膝盖在路边坐着，“没关系，我也确实没有消费，本来就是我理亏。”
一阵短暂的沉默，他并没有走，星星也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两个人之间保持着安全距离，难得的默契感让魏星星倒没那么防备眼前这个男人了，她双手撑着下巴，看着路边成双的情侣，喃喃道，“但我不是故意不付钱的……”
“那是因为什么，”头顶那个好听的声音接着问，“钱包被偷了？没地方去？”
“你怎么……”魏星星扬起脸看着他，这家伙猜的也太准了吧……
他的盲杖轻轻在身边划了一圈，最后被星星身边的行李箱拦住，“啪”的一声，他才收回了盲杖，“大半夜的独自一人拖着个行李箱，若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离家出走，就是刚来到这座城市人生地不熟。”
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但是我听你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刚吵完架跑出来的。”
魏星星心中不由得佩服起这个男人来了，他不仅听觉敏锐，竟然还会读心术。
然而他脸上还是淡然的表情，微微低头“看”着她，好像真的能看见她似的，唯独那双墨镜下藏着深不见底的黑暗，让人看不穿他的心思。
“所以还不回去么？”
魏星星哽住片刻，声音也没有底气了，“你猜对了，我没地方可去……”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他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抱歉，我总是把事情往坏处想，比如听到你一个人坐在这，就会想到些不安全的事。”他抬起头，“平视”着前方，喉结微动，“习惯了。”
短短的十五分钟里，他已经说了两个抱歉了。
“这里虽然离大学城不远，但毕竟是商业街，鱼龙混杂，一个女孩子提着个这么大的行李箱，显然是从外地来的，难免会成为有些人的猎｜物。”
“可是，你也未必是好人啊，是吧……”魏星星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自己这句话有多傻。
他朝后侧了下身，距离拉开了一些。
“你说得对，像这样鱼龙混杂的商业街上，又是在夜里，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比较好。”
他稍稍向前弯腰，然后收起盲杖蹲在她身边，修长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脚下的盲道，凭记忆指了指马路尽头的那个方向，“往前三百米，有一个公安警亭，再往前走还有一家招待所，是桐城大学接待访问学者的，还算比较干净安全，只不过入住登记需要身份证，可能会有点麻烦。”
然后他一手拿着盲杖换了个角度，指向魏星星正前方的那条岔路口，“这条路直走到尽头然后左拐，有一家青旅，如果你有驾照或者学生卡之类的证件，也可以住。”
他想了想，继续道：“当然，如果你信任我的话，我可以手机帮你叫车。”
他声音和缓，却又实在有耐心，短时间内提出了几种方案，让她意识到这个人确实很为自己的安全着想。魏星星自问一向不喜欢被人说教，但在这个人面前，却莫名变得乖许多。
只不过他提出的这些方案，都有一个致命的问题。
“可是——”
“不用担心钱，我替你付，以后再还。”
他的声音十分有亲和力，魏星星不禁觉得，就算他是人_贩子，她也能心甘情愿地被拐走。
“所以，我要怎样帮你。”他再次转向她，微微一笑。
“……那，你能借我手机，打个电话吗？”
……
一个小时后，魏星星总算辗转来到了好闺蜜唐湛的温馨小屋里。
两个女孩在一间单人公寓里“围炉夜话”，魏星星跪在地上一心忙着给自己的地铺铺好床单，对面躺在小床上的女孩一边敷着面膜，两条胳膊支愣在半空中举着手机，随着游戏里的厮杀声飞快地点着屏幕，仿佛下一秒手机就要掉下来砸到脸上。
“鹅还没嗯你呢，你居然借了鹅男蛇的手给鹅打电哇？？？”唐湛连说话都囫囵不清的，“你也不早说，害个鹅穿个碎衣就下楼了，披头散哇的像个鬼一样。”
魏星星心中暗笑，反正人家也看不见。
“男神？你什么时候开始对雄性感兴趣了。”魏星星连头都不抬，也不以为意。
唐湛白了她一眼，“别把我缩得辣么蓝人婆好吗，人家也是想谈恋爱的，更何抗那可是萧默啊，萧默啊……”
唐湛换了个姿势歪了过来，手里的动作也并不停下，“桐城午间电台有个普法节目，里面讲一些离奇古怪的案子啊，很有意思很下饭的……我们局里在社区办过几次法律知识进群众的活动，请过他。哦，你之前不在桐城，所以不知道。”
唐湛在游戏里使出一个帅气的绝杀，刀光剑影之后，低沉的男神从游戏里传出来：“ 一点剑意千川缈，两袖白云万仞遥。”
魏星星瞬间立直了脖子，只觉脊背一凉，“我去，这声音好耳熟啊。”
难怪，之前听到他的声音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火车上把两个女孩迷得七荤八素的法制在线男主播，调频里流淌着的雄性荷尔蒙，难不成就是他？
这也太巧了吧……
魏星星回想起那人大半夜的陪自己蹲在马路边的样子，瞬间明白过来了，人家主播哥哥白天才讲了一通儿童拐骗案，到晚上就遇上个流离少女，能不犯职业病么。
亏得她还以为是自己的个人魅力吸引了人家，魅力个鬼，他都看不见。
知道了真相的魏星星有些伤神。
“对啊，我就是因为我家哥哥给纳兰云臻配音才玩这个游戏的，要不我一个手游白-痴怎么可能玩唐门。”
游戏里的声音再次响起，霎时间屏幕一灰，团灭。
唐湛把手机扔到一边瘫在床上，想想又补上一句：“这唐门也太难了啊……”
游戏里的唐门属于高输出角色，并且非常吃操作，像唐湛这种平时连消消乐都懒得打开的手游小白点开就基本上是送人头的。
此时手机又叮叮当当地响了几下，唐湛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队友在骂人了。
“好一个千里送人头，不会玩去玩人机！”
“脑袋上顶的是肿瘤吗，不会玩选什么唐门？又是一个冲纳兰云臻来的菜鸟？？”
“小屁孩别玩游戏了，暑假作业抄完了吗！”
“菜｜逼！”
“……”
骂得一句比一句难听。
沉默了半分钟后，唐湛又飞快地举起手机来划拉了几下，“我决定充钱。”
魏星星很想送给她一个白眼，出于寄人篱下的礼貌才忍住了。
如今真的是大数据时代了，一个主播单凭声音都能收获一波粉丝，连唐湛这个千年不玩游戏的OUT女都开始刷能量集卡升级了，可见一副让耳朵怀孕的声线能给游戏带来多少流量。
这么看来，这萧老板的收入也不菲吧。
“你这么喜欢他，我告诉你地址，你明天自己去蹲点好了，何必在游戏里犯花痴。”魏星星整理好床铺，终于舒服地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双手枕着后脑勺，闭目养神。
“不了，我知道他咖啡厅的地址，我家哥哥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唐湛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扫来扫去，找到了购买装备的付费入口却又犹豫了很久，都没有点下“确认支付”按钮。
魏星星余光扫了她一眼。
“我可劝你，玩游戏充钱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那种沉迷于游戏动辄砸个几千几万的也不是没有哦。”
“我知道，”唐湛还是咬牙切齿地充钱买了一套战甲，返回游戏页面，“所以只买个基础款，我可不想让我那帮同事知道我玩唐门还要充钱的。”
——毕竟局里白天才处理了一起小学生为了给游戏充钱买装备偷同学账号支付了上千元的案子。
魏星星听这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你们同事还都玩这个啊，警局的工作不是应该很忙吗？”
唐湛一听就耷拉下来，“前段时间刚向上移交了一个案子，你也知道，那些杀人放火的大案子像我们这些菜鸟都是没资格碰的，最近邻里邻居的又都很和谐，刚好闲下来。”
“所以杀人放火的案子怎么会落到你们手上的啊？”
“本来是抓到个入室盗窃的小偷，小毛孩子一进审讯室就吓尿了，顺藤摸瓜牵出来的拐卖案，二十多年前的案子了，够刑侦队的兄弟们头疼一段时间的。我刚好有空，就帮着他们收集些资料什么的。”
魏星星反而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丝凄凉。
唐湛从小的人生理想就是穿上军装，如果军装不行的话，藏蓝警服也是很酷的，于是从中学时代开始，在别的女孩子已经学会了涂脂抹粉的时候，唐湛依旧留着不过耳的短发，素颜朝天，每天顶着烈日在学校操场上雷打不动地跑步，高考时毫不犹豫地报考了警校，还是不可调剂的那种。
经过几年的特警训练，唐湛顺利毕业，分配到桐城公安局，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社区民警。每天宣传法律知识，调解邻里纠纷什么的，昔日的短发扎起了马尾，离当初“提枪打坏人”的人生理想渐行渐远。
而前几天碰到的案子，也是唐湛入行的这些年来触碰过最大的案子了。
“闲”，是对她这一行最侮|辱性的夸赞了。
唐湛放下手机，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谨慎地看了魏星星一眼。
“星星。”
“嗯？”
“二十一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魏星星背脊一凉，心中有一瞬间仿佛堕入冰窟，然而在唐湛面前头也不抬一下，假装没听见，痴痴地抬起头来，“啊？你说什么？”
“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说过，你的‘那件事情’，也是二十一年前吧，就在桐城，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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