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己

　　简奕萧有点凝固，强装镇定不发一言，手下敲打键盘的动作不停。

　　陆切云想了一会，懂了：“另一个是叫陆不二？”

　　简奕萧绷不住了：“想什么呢？当然是陆1”想了想又解释道：“代号而已，陆先生不必在意，如果觉得不舒服，我下次就不叫了。”

　　陆切云倒是不太在意，反而觉得尚可，点点头：“这样区分也好。”刚说完就打了一个哈欠，准备和简医生告别让他早点弄完回去。简奕萧望着他的方向问：“失眠是不是只有你没有。”

　　陆切云愣了愣，想睡觉的念头一直纠缠着他，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嗯？你是说…”没说完又是一个哈欠。

　　简奕萧笑了笑：“没什么，确定了再说。陆先生快去睡吧。”

　　陆切云也无奈了，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困，像是几天没合眼的那种困，冲简奕萧摆摆手赶紧走了，也忘记让简奕萧早点回去。

　　简奕萧看着陆切云直接奔进了陆2办公室里的休息间，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明天醒来的会是谁。”回过神来才发现屏幕上被按出了一大串乱码，盯着毫无连贯性的乱码又失了会神。

　　确诊的过程是艰难的，虽然第一次会面简奕萧并不怎么相信陆切云，但职业守则让他并不能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性。给陆切云建立了档案，并逐一敲下第一次的会谈细节。

　　陆切云精神状况很好，基本没有过度的沮丧和抑郁，从未萌生过自杀念头。至少表面来看他很健康，但应该把这些归结于他的适应良好还是为了隐藏自己讨好医生还未可知。

　　复诊定在第一次见面后的一星期，陆切云带来了他的新故事。他如何从细微处懵懂地感知到“他们”的存在，如何一步步摸清他们想做什么，如何引导他们朝着他希望的方向走。他如一个胜利者分享他的战绩，却也明显隐藏了一些真相。

　　陆切云来找他也明显不是为了找一个聆听者和倾诉对象，简奕萧决定单刀直入：“陆先生是六年前才出现还是六年前才发现这些情况？”

　　陆切云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抛出这个问题，思考了好一会，简奕萧一直安静地等着。

　　“六年前才确定。”

　　“也就是可以理解为更久以前就已经出现，那时候是什么状况？”

　　由于时间久远，陆切云回忆得有些艰难：“高中的有一年，一个路人把我的胸牌送来了学校，说是我把他走丢的孙子送回家时落下的，当时我完全没有做过这件事的印象，但我确实丢了胸牌，他送来的胸牌也确实是我的，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编了个这样的理由，当时又忙着各种考试最后只当是他认错人了，这大概是唯一有迹可循的一次。”

　　“你非常确定没有做过而不是忘了？”简奕萧有点感兴趣了。

　　“嗯，第一他说的地方离我家特别远我也从来没有去过，大概会和那个小孩一起走丢，第二我的记忆还没有差成这样？”陆切云笑了笑。

　　“那个地方是？”

　　“锦绣南路。”

　　简奕萧的心随手抖了一下，抬眼：“你记得真清楚。”

　　陆切云也愣住了，一个从未去过过了这么多年却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地名。

　　简奕萧观察着这个男人的神态，任由他陷入思考，期待他能够回忆起什么。

　　只是没一会儿，陆切云便皱着眉摇摇头。

　　简奕萧点点头，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陆先生介意我和你的家人接触吗？”

　　“我的父母都去世了。”

　　看起来是一条死路。

　　“非常抱歉，多久了？”简奕萧试探着问。

　　“大概是十岁之前。”

　　简奕萧摸不准这个大概是什么意思，陆切云又接着说了：“十岁前的事情我不记得了。”

　　陆切云看向医生，医生正耐心地等他说话，可他没有要说的了，他不记得，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你那时候的监护人是？”简奕萧想从一团乱絮中拨出点什么，只是刚问出口，陆切云的面色有细微的变化，不明显但确实有。

　　果然——

　　“去世了，”陆切云抿了抿嘴唇，“前不久。”

　　父母双亡，小时候的监护人也在近期去世，没有关系亲近的亲戚朋友，看来治疗计划要要改一改了。

　　“时间到了吧，医生。”陆切云轻轻扣了扣桌子。

　　简奕萧下意识抬眼看了看挂在他对面的电子钟。确实，而且他还有下一个病人要接待。

　　“我大概每三天给你打一次电话了解你的状态，下一次治疗时间我会再联系你。”

　　陆切云站起来，在软软的地毯上踩了踩：“我只能尽量保证能接到你的电话，原因嘛…”

　　简奕萧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勉为其难说服自己点了点头放人离开。

　　两次会谈其实没有实质进展，他能感觉到陆切云说的只是他想让他知道的而已，除了，在计划之外被剥露的那个地方。

　　或许他有必要去找一次教授了。

　　失神打断了进度让简奕萧有些懊恼，看了眼时间，决定给自己的一个半小时来搞定它。

　　一墙之隔的老板和员工，一个睡得正香，一个努力加班。电流声和呼吸声形成了动态平衡，反而让人安心。

　　简奕萧拿出随身携带的U盘插上，把今晚短暂会面的细节记上，结束的时候鬼使神差般地把桌面上存储名为流程提纲的文件也拖了进去。做完了才自觉莫名，又准备拖出来删掉，但文件却跟隐了身似的怎么也找不见，一股莫名的烦躁直涌上来，简奕萧直接一把把U盘拽了出来。

　　一串急促的水流声从昏暗的厕所传来，简奕萧没开灯，就着从窗户漏进来的光洗了把脸，心中沉不下去的气让他莫名的焦躁。时间也不早了，他可不像某个总裁，有个休息室供他倒头就睡。这么想着就刚好走到了某总裁办公室，门没有关严实，一阵阵平稳的呼吸声从门缝钻出来，奇迹般地抚平了他心下的躁动，握着门把的手要推不推，最后还是轻轻带上了。

　　早上刚坐下，赵津就笑眯眯地过来了，“哟，简助理昨晚熬夜啦？”

　　简奕萧咽下一口苦得发腻的咖啡，无视赵津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抽出昨晚印好的报价表递给他：“陆总来了？”

　　赵津拿着表翻了翻，不时点点头，听了这句顿时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陆总昨晚又没回去，不知道又加班到几点，这身体可怎么受得了。”

　　简奕萧看傻子似的盯着赵津，觉得他对陆切云怕不是有什么误解，转念一想又装作关切地问：“陆总经常留下来加班？”

　　“嗯，”赵津想了想，“隔段时间就这样，工作狂。”

　　简奕萧再准备问点什么，赵津把表一合，满脸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做得很好，我得赶紧给陆总送去，他估计洗漱好了。”冲他挥挥手就跑远了。

　　“咱赵特助真不像有儿子的人了。”陈姐笑呵呵说了句。

　　“哪不像了，赵特助一看就是老妈子那型。”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办公室立刻笑成了一团。
　　Yuri刚从外面进来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下一秒就高兴地嚷上了：“刚我去找陆总，他居然冲我笑了还和我说了声谢谢，天了！”

　　众人马上又转了方向，围起来叽叽喳喳，“肯定有什么大事，我记得上次这样，是签了Linco大单？”

　　简奕萧默默听着，正觉奇怪，还没等深想就又被点了名。

　　“简助理——，陆总有请。”

　　简奕萧盯着站在大门口的赵特助没动，觉得此时赵津手里可就差个圣旨了。

　　赵津也愣了，和简奕萧对视着，见他没反应只得又小声叫了几声简助理。

　　简奕萧才慢腾腾从位子上挪出来，经过赵津的时候好心地回应了一声：“嗻。”

　　随手把门带上，众人的哄笑被隔在里面。

　　“简助理太好玩了！”

　　“赵特助也是我们的开心果儿！”

　　赵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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