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骚难防

　　Chapter 14

　　方筝讲电话讲得很简洁。
　　听不出什么细微末节的情绪变化。
　　旁听者不会知道她是着急，生气，亦或是难过。

　　只是她的表情。
　　眉头轻微一蹙，旋即强行控制情绪一般，松开。
　　半秒都不到。

　　江珒观察细致，却不喜欢把这份细致用在每一个人身上。
　　他其实非常吝色。
　　他不愿意分给不重要的人，一丝一毫的精力。

　　但方筝对江珒来说，是特别的。
　　从十年前开始，一直到现在。

　　江珒立刻问她：“发生了什么？”

　　方筝对江珒，除了她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向来有什么说什么。

　　方筝简单说了下情况，具体如何，她也不清楚。

　　江珒立刻说：“我送你过去。”

　　方筝也不和他客套，她点了点头，露出感激的一笑，“那就麻烦你了，改天请你……”

　　“吃饭？”江珒帮她把口头禅说了。

　　方筝有点不好意思。
　　想来这句她之前也是张口就来，还偏偏不问别人联系方式。
　　她为自己辩解，“这次我有你手机号了。”

　　江珒不置可否。

　　方筝实地考察比较细致，实际感受现场的光线、风向和结构，能给她不少灵感。
　　两人出来的时候，接近下班的时间，高架上渐渐拥堵了起来。

　　天雾蒙蒙、灰沉沉，像一张铁幕，笼罩着整个云城。
　　“等会可能要下雨。”方筝说到。

　　江珒在开车，他分神觑了方筝一眼，她没有玩手机，也没有看PAD，更不怎么讲话，只是扭着头看窗外。

　　虽然方筝什么也没有说，但江珒已经充分感受到她的毛躁了。

　　江珒以前语文成绩很好，真到用的时候，只觉得词穷。
　　他想了想，也只能说：“别着急，会没事的。”

　　方筝撑着脑袋，淡淡地“嗯”了一声。

　　再无言语。

　　好一会，医院近了，方筝才开口说：“我想也应该没什么事。”
　　“……”
　　“我只是……不太想见她，又不得不去。”

　　江珒对方筝家里的情况，并不熟悉。
　　高中他们关系最亲密的时候，方筝也不怎么说到。

　　她父母离婚的事情，还是在她出国以后，从别人口中听说的。

　　这时江珒其实想问。
　　但他看到了方筝的侧脸。
　　她不讲话的时候，好看的眉眼，忽地文静了下来，像一只飞倦了的鸟，静静的停在树枝上，让人不忍心打扰。

　　她不想讲，江珒也不想问。

　　他很快停好车，只是说：“我陪你上去。”

　　而方筝，没有否决他的提议。

　　孟宇飞在挂了电话后，就把病房号发给了方筝，现在正是住院部送饭的时间点，电梯的队列里，排了一长条拎着餐盒的病人家属，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是木然的，有的是焦虑的，他们等待着电梯数字，一点点往下落。

　　方筝的脸，也是木然的。
　　她连探病的鲜花营养品都没买，因为她知道没有必要。

　　孟家什么都不缺。

　　江珒倒是要买，方筝拦着没让买。

　　到了病区门口，方筝并不熟练地找着房间号。
　　不过单间挺好找的，护士小姐指了方向，她顺着楼道走，一会就走到了。

　　在走廊尽头，挺安静的。

　　方筝敲门进去，差点没被一屋子鲜花香味给熏了出来。
　　捏着鼻子再一看——她妈确实在病床上，左脚打着石膏呢。

　　晏钰穿着医院统一的病号服，面色红润得不像病人，此时正喝着家政阿姨给她煲的排骨汤。

　　见方筝进来，晏钰就对汤毫无兴趣了。
　　她说：“阿筝，你怎么来了？”

　　然后她的视线，立刻从方筝，转移到她身后的江珒身上。
　　她的目光，逐渐变得探究了起来。

　　“快，坐，我让阿姨给你们削水果。”
　　晏钰客套的同时，打量江珒打量得不着痕迹。

　　方筝本来就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来，这下更感觉不爽了。

　　好像她珍藏的芝士蛋糕，被人相中了一样。
　　即使别人不打算吃，但只是看看，而且还是帮她看看，那也不行！

　　方筝上前一步，试图以自己不到一米七的身体，掩盖江珒一米八五的身高。

　　她说：“水果不吃了，我朋友送我来的，我让他先回去。”

　　晏钰立刻说：“都到这儿了，不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吗？”

　　方筝不客气地说：“没什么好认识的。”
　　说着就把江珒往外推。

　　出了病房，她又不好意思。
　　她小声向江珒解释：“那是我妈，比较……她现在热衷于把我和一切雄性人形生物配对，你还是别出现在她面前比较好。”

　　江珒这个时候问：“为什么？”
　　方筝愣了愣。
　　什么为什么？
　　被陌生阿姨配来配去的，有什么好了？

　　江珒知道她思维直接，于是说：“是因为我最有嫌疑，所以你不想让阿姨猜到？”

　　这个人！
　　方筝的脸上一红，继续推他，还越推越用力。

　　“反正你先回去。”

　　“好，我先回去，有事给我打电话。”江珒的声音里有笑意。

　　看着江珒下了电梯，方筝又回到病房。
　　她有些恼，刚刚应该不让江珒上来的，她真是失了智。

　　她恼着回到病房，晏钰伸着脖子往她身后看了看，没有发现江珒的踪迹，晏钰不禁失望。

　　就是这种普通中年妇女做起来，有点三八兮兮的动作，她做起来，失望得惹人怜惜，好像错全在方筝身上一样。

　　不得不说晏钰是个很美的女人。
　　而且还是一名在国内挺知名的油画画家。

　　……虽然在方筝眼中，只是单纯有人愿意捧她而已。

　　晏钰问：“吃了饭吗？”
　　方筝答：“没有。你的腿怎么样了？”
　　晏钰：“那你等会和宇飞一起吃吧，他就来。我的腿是小事，主要要静养，你们没必要大费周章过来。”

　　方筝：“……”
　　那要不她立刻回去？

　　晏钰又说：“腿倒是能医好，但我心里不舒服。我以前只担心你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倒是忘记了我和你爸成了一对错误榜样，让你一直单身到现在。”

　　来了。
　　方筝脖子一缩，就不太想她接下来的话。

　　晏钰继续说：“我看刚刚那个小伙子，周正、帅气，身高也高，你们肯定能生出一个漂亮的宝宝，挺好的。”

　　方筝：“…………”

　　晏钰：“不过这还是要你看着合适不是？我也不是催婚，我就是担心你以后呀。我老了，去世了，留你一个人怎么办？万一没有人照顾你怎么办？”

　　又来了，又来了。
　　这就是她为什么不愿意来的原因之一！
　　方筝憋到不行，就要爆发，灭火器孟宇飞及时赶到。

　　孟宇飞笑着问：“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晏钰则更来劲了，她说：“宇飞，你说我说的是不是？你们都老大不小了，该定下来了。阿筝这孩子就是倔，又不听我的。想想也是，她怎么会听我的？”

　　孟宇飞看了一眼方筝逐渐变黑的脸色，赶紧打圆场，“晏阿姨，您别着急，方筝这么优秀，还愁找不到吗？”

　　晏钰一脸忧愁，“也怪我和她爸爸，以前没少吵架，后来在她学习的关键时期，又离婚了。哎，妈妈知道当年做得太任性，现在也很想弥补你，但你……”

　　方筝心里一阵厌烦。
　　只要不听晏钰的，事情总能扯回那个时期，好像她是什么残缺货品，等待着真善美们来修复补损。

　　方筝冷着脸打断晏钰：“你不用每次把我说得像受害者一样，别说得像我我一直抓着不放。”

　　“我以前是不成熟，和孟宇飞一起干了挺多不成熟的事情。但我现在已经能理解了，你有你的追求，你有你的需求，你不能以孩子优先，我都能理解。”

　　晏钰快五十的人了，仍像个少女一样，双眼水润地望着方筝。
　　“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方筝整个无语，觉得和这个完全感性的生物没办法交流。

　　她说：“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你没有办法成为一名完美的母亲，所以我也没办法成为完美的女儿，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当时我对你抱有奇怪的期待。”

　　“所以，就到此为止，我不会插手你的私事，你也不要来管我，我没办法事事顺着你的意思来。”

　　方筝看着晏钰。
　　她发现她并不是不爱她，只是不够爱她而已。

　　方筝说：“孟家挺多人照顾你的，既然没有大碍，我先走了。”

　　她没有回头看晏钰的表情，倒是一秒后，听到晏钰对孟宇飞说：“宇飞，你送送她。”

　　方筝内心疲惫。

　　孟宇飞追上来，他本来是个油头的话痨，多亏长了一张帅哥脸，才让这属性不那么恐怖。
　　他难得地没说话。

　　讲真方筝是倔，晏钰何尝也不是。
　　两人不肯改变自己的方式，孟宇飞夹在里面当两面派很久了。

　　两人来到地下停车场，启动前孟宇飞才问：“方大小姐，咱们这是去哪？”

　　方筝揉眉心。

　　孟宇飞自说自话：“那就去吃饭吧？我知道个好地方。”

　　方筝这个时候才开口，说：“去锦江华庭。”

　　锦江华庭是靠近CBD的一个住宅小区，但绝不是方筝住的那个，方筝住的是星月湾，还是泛海置业自己的地产。

　　孟宇飞愣了，“你去那干嘛？朋友？”

　　方筝平淡地说：“江珒住那，我欠了他二十张字还没练。”

　　孟宇飞从小兴趣爱好不少，方筝他们这套伪艺术家习性，那是一点没有。

　　所以练字的目的，被他直接忽略了。

　　孟宇飞就记着江珒两个字了。
　　“你们复合了？”

　　方筝：“复什么啊，就没在一起过。”

　　“我懂，我懂，那个时候高中生嘛，矜持。”孟宇飞忽然笑了。

　　方筝：“……”

　　孟宇飞继续：“练字，你那字是要练练。练字好啊，陶冶情操。”

　　他那口吻，哪里是练字，练别的还差不多。
　　方筝忍不住吐槽他：“怎么什么事从你口中说出来，都那么污呢？”

　　然而到锦江华庭门口，孟宇飞让方筝知道了什么才是真的污。

　　方筝正要下车，他让她等等，然后在车里的翻翻找找，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方筝。

　　方筝定睛一看——一盒冈本。

　　方筝：“………………”

　　孟宇飞一本正经：“最近几年都没听说过江珒有女伴。虽然你们是练字吧，但万一呢？又万一他家没有呢？”

　　方筝转身就走。

　　孟宇飞在后面还喊：“以防万一没有错啊！”

　　哎，某个白眼狼真是不懂他的未雨绸缪和用心良苦。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