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只狐狸

　　今晚的雪果然停了，明月高悬，月光洒在雪白的地面上别有一番风味。

　　白瑕走在雪地上，脚步轻快，须臾便到了空净和尚暂时居住的那间寺庙里。

　　寺庙的木门敞开，显然里面的人正在等待即将到来的客人。

　　白瑕跨门而入，就见到空净盘坐在地上，面前摆放着木鱼，沐浴在月光之下，念着佛家
　　经典。

　　听到白瑕的脚步声，他也没有停下声音，反倒是白瑕有些不耐，开口打断了空净的声音：“大和尚，你让我过来不会是让我来听你念经的吧？”

　　空净这才睁开眼，语气平淡：“施主，稍安勿躁。”

　　听他这么说，白瑕整只狐狸更燥了，也不知什么原因，他看到和尚就觉得讨厌：“别文绉绉的，我可不懂什么稍安勿躁。”

　　空净这才仔细看了看白瑕，脸上的表情不变，只不过双眸中多了几分了然：“原来是只化形不久的小狐狸。”
　　白暇做狐狸二十年，化作人形才五年，在狐狸精中，资历也算尚浅。

　　月光落在空净和尚的眼睛里，让他的双眼熠熠生辉，只不过他双眸中除了月光之外，似乎还有几分促狭，白瑕定睛细看，这和尚还是之前装模作样的样子。

　　白瑕可不会认为自己看错了，他对和尚有一种天然的厌恶，自然觉得这和尚是在嘲笑他，冷哼一声，原本围在脖子上的毛领像是有了生命似的，忽的变长，变成一条毛绒绒的狐狸尾巴模样，朝着空净的脸上飞射而去。

　　空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知道了眼前这只是个小狐狸之后就对他十分包容，在狐狸尾巴袭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周身立即泛出一圈金光，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金钟，将他的身体包裹在其中，狐狸尾巴对他来说毫无攻击力。

　　白瑕收回尾巴，他刚刚那击虽未尽全力，但足以让他知道他暂时不是眼前这个和尚的对手，知道这个事实，白瑕心中不甘，这个和尚虽然看上去年轻，但不知道修炼多少年了，比他厉害也是正常，等他完全吸收了朱果的力量，再来十个和尚也不是他的对手。

　　白瑕自信地安慰自己。

　　不过心中这么想着，白瑕却琢磨着怎么将这个场面圆过去，让他开口承认自己比不上这个和尚是万万不行的。

　　白瑕摸着自己的毛领子，暗自琢磨着。

　　一时间整个寺庙都安静下来，只白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空净对望。

　　“二郎，你说这孩子能瞒得住吗？”属于女子的轻柔声音从外面传来，很明显听出是故意压低声音的，但白瑕和空净都不是普通人，她的声音就像是在他们耳边似的。

　　白瑕顺着窗户向外看去，便见到万门镇的镇外，有两个人正凑在一起说话。
　　万门镇前有个巨大的拱门 ，正是万门镇的大门，此刻那两个人缩在大拱门下，轻声细语地说话。

　　是刘屠夫和一个年轻的姑娘，看她的身形，怕是孟家姑娘了。

　　不过这刘屠夫看上去不太正常，明明白天看他还是充满阳气的模样，现在在月光下有一股阴森森的鬼魅之感，就连他身边的孟家姑娘，也是一副阴气沉沉的模样。
　　白瑕不禁蹙眉，这种阴气森森的感觉让他十分不舒服。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简直胡闹。”一直静坐的空净忽然开口，白瑕看过去，月光下，和尚的表情显得凛然不可欺，浑身上下颇有一种得道高僧的感觉，白瑕愣了愣，第一次没有反驳这个和尚话，反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难怪他一直觉得刘屠夫身上怪怪的，原来是被鬼附身了，他是一只山间野狐狸，并不清楚这其中关窍，食用了朱果之后，有了传承记忆，但是记忆并不是与事实一一对应，此刻听和尚这么说才明白过来。而这孟家姑娘所说的孩子怕是她给这上了刘屠夫的鬼所怀的鬼胎。

　　“有什么瞒不住的，过两日你就要与这屠夫成亲了，这屠夫是个傻的，怎么会发现你已经怀孕了，就算他发现了……”刘二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与他原本性格截然相反的阴森表情，“你这孩子不也是他的嘛？”

　　“是他的没错，可是……”孟家姑娘还是有些犹豫。

　　没等白瑕细想，就听“刘二郎”接着说道：“可是什么，不要忘记了，当初我可是为了谁死的。”

　　孟家姑娘立即气弱：“那就留下来吧。”

　　“刘二郎”立即满意了，他阴森的目光落在孟家姑娘的肚子，目光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偏执与疯狂，双目中隐隐泛着红光。

　　白瑕心中立即有些不爽快，虽然他与万门镇中的人并不交心，但是现在他生活在镇子上，这镇子上的便是在他的保护范围之内，这不知从哪来的孤魂野鬼竟敢到他的地盘上撒野。
　　不过还没等做些什么，便见到边上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的空净忽然站起身，走至窗边：“施主何苦呢？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他的声音并不大，与和之前白瑕说话的声音相仿，但是远在拱门下的两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两人又惊又怒地抬起头来。

　　孟家姑娘尚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是被鬼附身的刘二郎顺着声音立即看到了远远在寺庙里的空净和白瑕。

　　“哼，一个凡人，一个和尚。”他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看孟家姑娘瑟瑟发抖的模样，“待我杀了两人，为我们未出生的孩儿庆祝庆祝。”

　　孟家姑娘面上还是犹疑，显然是认出了白瑕和空净的身份，白瑕是吃朱果化形的，人形身上基本没有妖气，所以一般人都看不出来他的妖怪身份，至于这个和尚是怎么看出来的，白瑕暂时只能认为这个和尚深藏不露。

　　但是被厉鬼附身的刘二郎却转身过来，纵身一跃，一瞬间便飞越至寺庙的窗边，对着两人伸出了手，他的手与白日里白瑕见到的那双搬野猪的手不一样，白日里刘二郎的手粗糙有力，但是晚上的手却十分苍白，十个指甲乌黑发亮，长长的尖端直对着白瑕的眼睛，仿佛刹那间就要将白瑕的眼睛抠出来。

　　还没等白瑕做些什么，空净和尚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就见“刘二郎”的长指甲碰到一片金光，只听“啪啪”几声脆响，他的十个指甲应声而断，同时，这层原本只是覆盖在寺庙窗户上的金光顺着他的指甲朝着他的身体而去，刘二郎露出痛苦的表情，一个肉眼看见的黑色阴影从他的头顶被挤出。

　　这就是那附身的厉鬼了。

　　看着这情景，空净口念佛经。

　　金色的“卐”字从他的口中流出，绕着刘二郎的身体不断飞舞，刘二郎的身体表情痛苦，但黑色的阴影露在空气中的却越来越多，这个厉鬼很快就要被空净逼出来了。

　　原本一直呆滞在原地的孟家姑娘见到这个情形，忽然猛地冲了上来，也不知是焦急还是什么，她的速度非常快，根本不像是个怀了孩子的孕妇，待她跑到刘二郎身边时，一把抱住了正在挣扎的刘二郎，双目含泪，哭道：“不要伤害二郎。”

　　因为王氏白日里说的事情，白瑕对这个头脑似乎不太好的孟家姑娘多了一分包容，毕竟这是差点成为他嫂子的人，难得开口道：“等这和尚收了厉鬼，刘二郎就会回来了。”

　　孟家姑娘直到跑到近前，才看清楚窗口的人，没想到竟然是白瑕，双眼中闪过一丝心虚，随即坚定地抱住了身边的刘二郎：“不是刘二郎，是张二郎。”

　　她话音落下，原本的黑影挣扎的更加厉害，这厉鬼怕就是孟家姑娘口中的张二郎了。
　　白瑕到万门镇毕竟只有两年，这张二郎是谁确实是不清楚，不过在这万门镇王姓和刘姓是大姓，其他诸如孟、张之类的都是外来姓氏，而这张姓就更加特殊了，整个万门镇就只有一户张姓人家。

　　白瑕蹙起眉头想了片刻，记忆中还是没有多少这户人家的记忆，所幸放弃，他本就不是一只热心的狐狸，能够看在王氏的面子上多说两句，已是不易，见孟家姑娘如此执迷不悟，便准备直接动手将她拉开。

　　可还没等动手，异变陡生，原本还在刘二郎身上挣扎的鬼影见到孟家姑娘来了，竟然一下子兴奋起来，阴影上陡然伸出一条黑线，连在了孟家姑娘的肚子上，原本痛苦的鬼影深处忽然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想收服我，没那么容易。”

　　空净脸上的表情不变，只双目似乎更加冷厉了些：“原来你让她怀鬼胎，竟是打着这个主意，想要借着鬼胎重生，也要看看这世道容不容的下。”

　　胎儿刚刚诞生的时候本就不稳定，张二郎不仅附身在刘二郎身上创造了这个胎儿，还每天不停影响他，致使这个胎儿才短短一个多月便变成了死胎，又有阴气滋养，成为了鬼胎，这个鬼胎还与真正死胎不一样，他和正常胎儿一样成长，等出生之前张二郎附身在鬼胎之上，当鬼胎出生时吸收了母体的生命，便会如同正常胎儿一样长大。

　　“和尚，你确实有几分本事，但这世道已经乱了。”鬼影的声音越发张狂，他整个身体都即将顺着那根黑线进入孟家姑娘的腹中，孟家姑娘的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了起来，她瞪大了双眼，脸上皆是痛苦神色，不敢相信自己的情郎竟怀着这样的目的：“二郎，你……”

　　“不用叫我！”张二郎的鬼魂声音嘶哑，其中满是恶意，“你以为我还喜欢你？不过是想借你的肚子用用，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当初我为了救你而死，你在我死后竟然还敢和王家那个蠢货定下婚约，幸而我略施手段让他去见了阎王。现在你有机会救我，还不感恩戴德？”

　　听了这话，孟氏女更加痛苦，一方面是痛的，另一方面心中也是备受打击，没想到她心心念念的张二郎是这样想她的。

　　而白瑕却被他这话惊住了，王家的蠢货？莫不是说的是王氏夫妻俩的独子王一柱？

　　想到这里，白瑕看着两人的目光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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