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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能做的最大努力
“我很感谢大总统阁下养大了我。毕竟没有血缘关系,我没有可抱怨的,不如说必须感谢他的恩情。——很可惜我们作为父子相处的不怎么样,这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面无表情的白发青年用无表情的声音说。
奥斯伯格少佐——大总统辅佐官张了张嘴;
不,他一点也不想掺和你们布拉德雷的家务事。穿笔挺军装的辅佐官少佐咳嗽一声,露天咖啡屋,他站在遮阳伞阴影的延长线上,说:“我只负责传达大总统阁下的命令。您可以过去后,当面和阁下说这些。”
“命令?”坐在一杯温热咖啡前的阿菲尔反问:“有正式文书吗?”
“只是口头命令。”
“那就请做成书面文件让阁下盖章,拿去军议所备案再来找我。”
根据亚美斯多利斯的法律,大总统命令确实只有在备案后才具有强制力。
辅佐官不为所动,“服从军令布拉德雷中佐,大总统要见你。”
天空在漫长的阴雨日后放晴,遥遥能看到房檐后哥特式建筑尖顶的露天咖啡店。眉眼透着股拒人冷漠的白发青年闻言掀了下眼睑,探手端起咖啡杯。
这次换上更简明的说法:“不去。”
罗伊·马斯坦被这一串熟练的二世祖闹脾气戏码震惊得说不出话。
“亚美斯多利斯第一大总统吹叛变了?!”
大少爷侧目看他,“怎么可能知道他是敌人还向着他。”
“你这是练习过?”
“没有。”
“绝对练习过。”马斯坦脸上明晃晃的嘲笑表情烦的不行。
他侧头躲过阿菲尔扔来的纸巾,嘴上不停,“阁下对你叹一口气你能难过死。说实话,少爷,你15岁时在大总统总表现的像个娇羞的10岁小姑娘。”
阿菲尔没接话。遮阳伞下坐得舒展的青年背后是雕工精美的篱笆和成片绿植。
最近天气暖和了些,蔚蓝的天空上浮着线条状的云。马斯坦抄着手笑了会儿、率先投降,教养良好的大少爷不至于一杯咖啡泼过来此刻也难有什么好脸色,马斯坦屈指敲了敲桌面,续道:“换个话题。布拉德雷政权上台,领土相比20年前扩大了4%。”
不清楚头顶阴云的具体目的,他们时不时会从多方面讨论这一历史异常点。
阿菲尔想了想,“国家没那么多可利用土地,既要种粮食,又能满足工业生产。”
“是。所以要么继续往南方(北方边境是天山布里克斯,东边是大沙漠,西边儿和强国间夹着一个尴尬的峡谷国家)推进,要么学大航海时代的资本主义强豪,越过海洋去寻找新的殖民地。”
“现在的军政府阻碍了发展。”
“阻碍。”马斯坦饶有兴趣的重复。
阿菲尔从椅背直起身体,稍微偏了下巴组织措辞。
昨天晚上,他与克丽丝·马斯坦——或者说,在黑市做类似牵头人工作的Mrs.Christmas谈了能够快速将夫人和塞利姆送出中央的方法。
付50万定金,确保专业人士随时处在启用状态。
这种在一定时间内的买断雇佣同时用在布拉德雷家的管家和保镖身上。正如先前,和马斯坦在车上谈到的,阿菲尔依次会见每一位由布拉德雷家供养、同时将獠牙扎入主人家汲取利益的吸血鬼们,明确告知他们可能面临的诉讼,以及作为主人家大少爷的诚意、愿意提供的解决方法。
不过先于一切,资金问题。
没有银怀表,意味着动不了国家资格账户里庞大的研究经费。
用一晚上制定好计划,次日拂晓,布拉德雷少爷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根本没有执行这一计划的钱。
工资,早年为朋友置办工厂投资拿到的分红以及并不多的储金。——彻底执行计划需要的钱庞大到足以让任何人瞠目结舌。
思考后,阿菲尔联系上了儿时的一位好友。
“你要撤资。”
阿诺·文森特重复一遍。“滚吧,我爸非把我挂到圣母像上晾成干不可。”
“市区只有基督教堂。”
“别给我装傻,阿菲尔。”
青梅竹马的好友一身西装三件套、戴高礼帽,压低的帽檐下是犹如实质的视线。
“你撤资,不出一天我们家的立场就会变得尴尬。——对大总统阁下不也是?如果那个黏糊了三四年的选举法通过,布拉德雷不一样需要文森特的选票?”
共处社会上层、一个狭隘且排外的共同体,这些就是他们必须面对的问题。
共同体。社交圈。两个词在含义上有差,却是二十世纪亚美斯多利斯的真实写照。
如果长久的呆在里面必然会失去一定的社会性。作为外来者、阿菲尔曾这么想。后面他才发现自己纯粹是杞人忧天了,不说手握军权的布拉德雷,圈子中的其他人要么是资本主义巨头要么是炼金术世家,他们还会不定期扶持艺术家,毕竟一个好的交响乐足够在这个年代成为一个城市的活招牌。
布拉德雷政权背后站着一个阶级。
资产家则用钱砸出了具有公信力的地役优先权,并允许他们在工厂内建设铁路。
打个比方,好的威士忌在A市卖500元,在B市卖600元,市场价值注定平衡他们间的差价不会超出运输费太多。——社交圈、共同体中的资本家们便是打破了这一点。
他们做出自己的品牌,既能保证威士忌的口感又能让它们迅速流向全国各地。
商政平衡。国家炼金术师制度。人文艺术盛行。
当然,完美平衡的社交圈是国家的一定投射,不是完整写照;
类似在醉酒后开起‘We lack of colonies’的玩笑,如何在不搅乱市场经济秩序的情况下汲取最大程度的资源才是这个社交圈的永恒命题。
“我可以提前给你今年的分红。”
“不够。”
“差多少?”
阿菲尔平静道:“足够买断一群人一段时间内的忠诚和行动力。差不多这种数额。”
行动力尚能等于劳动力,但忠诚要怎么算?
阿诺·文森特沉默下来。
他是文森特家的第三代,和布拉德雷家长子一样属于被街头巷尾、茶余饭后讨论的纨绔子弟小团体。现在文森特家的主要股权还是在他爸手里,作为新一代的商政友谊的代表,他通过阿菲尔弄到一大块儿地置办了自己的棉纺厂。
他们现在就行走在位于中央市郊区的工厂中;
周围皆是二层高的红砖瓦建筑。中央市,即使是城郊也算得上寸土寸金,最初由两个小少年用钱和人脉砸出来(当然也有老文森特先生划来的‘学费’)的厂区仅有2万平方千米,发展到到现在,1914年,地界扩展业已到了5万平方米。
厂房间空间宽阔,不时能看到四通八达的铁轨运输原材料和成品。
阿诺思考‘卖断’。
一脚踏入生产区,他猛地反应过来。“……什么意思?真要把你爸搞下来?”
脚下蹬着军靴的年轻中佐假笑一下,踹向好友的小腿。
“对,反政府组织的机密情报,你完了。”
从外面看狭长的二层小楼,穹顶下依次摆放着足有20米长的机器。
乍一眼踏进工业时代主题的5分邮票一样,机器隆隆,每一次运转都会有大量整齐嗡鸣而出。纺布厂一缕是女工。女人们的围裙下是绣有大片花朵的长裙,头发用布在额上扎成一圈,发间落了水汽,神色郁郁地用五指拨弄着机器间眼花缭乱的棉线。
厌烦工业化带来的压力,逃亡低工业化国家的人数不胜数;
阿诺·文森特一手压着帽檐,他站在隆隆蒸汽前,思考后笑了下。
“前几个月,南部弄出的小战争阻断了到戈本以下的铁路,中央有几位阁下受了影响,其中一位扔下妻子和孩子跑去国外躲债。”
年轻的资本家不带有任何煽动意味,仅如陈述事实般诉说当今亚美斯多利斯存在的不合理。
“分明是内陆国,仅有的几个引以为豪的渔港却在战争中损毁。处处河道戒严,易变质的食物很难流通到大城市。越是打仗越要收税,——阿菲尔,你出钱帮我建厂,大总统阁下从文森特家拿的税比你每年的分红高4倍。”
说着,用拐杖敲了敲掌心的绅士不禁用鼻腔叹出口气。
“这个国家的经济要死了。”
资本不能流通,他们这些新兴阶级拿什么站到平民头顶?
这是不合理的。
家业像抛上岸的海绵,资本家们只能看着它一天比一天小。
这个时候与他们接触的阿菲尔·布拉德雷无疑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位年轻的大总统长子终于有了继承国家的想法吗?
布拉德雷家的下一代究竟有多大的力量,他们又能从中寻求多少合作——
通过铁路和战争崛起又衰落的鬣狗们拭目以待。
时间回到当下,——
阿菲尔原样照搬了阿诺·文森特举出的例子。马斯坦也认同了,纵观这几年国家混乱的局势,军政府确实是成了资本主义滚滚车轮前的一块儿石头。
马斯坦撕开咖啡店赠送的枫糖糖浆,将糖汁一分不落地挤到华夫饼上。
黑发男人嚼着甜腻腻的早餐,问:“你笑什么。”
“就算不参与其中,亚美斯多利斯的普通人也能察觉到国家的异变。”
阿菲尔屈指弹了下咖啡杯,“这么想,不觉得我们多了很多战友吗?”
马斯坦不置可否。“普通人啊……”
比起经济如何,焰之大佐将更多的注意力分给了阿菲尔屈指时、骨节凸起好看弧度的手背。陶瓷杯子,斜有一小片阳光的桌布上缀着绿色的碎花。或许是天气回暖的缘故,青年修长的手如找到归处般贴服地放在桌子上时,似是而非地带给人春天将至的强烈触动。
马斯坦最近也是忙到心力憔悴;
据说能给老朋友戴遍绿帽、完全没有察觉到盯着ex(注:男)的手看有什么不对的马斯坦将最后一块儿华夫饼放进嘴里,拿起纸巾擦了擦手指。
“然后那个文森特真给你钱了。你不知道克丽丝是奸商吗?她翻倍都是从10倍起算的。”
“克丽丝夫人觉得她的傻子养子上了我的贼船,做事绝不会敷衍。”
马斯坦感慨,“哦,我还是人质。”
阿菲尔看了眼手表,“先生,我要剥夺你吃早餐吃一个小时的权利了。”
漫长的早餐(主要全在闲聊)结束后,马斯坦返回他的事情,阿菲尔则整理脑内的清单,约谈了最后一位在布拉德雷家工作超过15年的老管家。
“……我是和少爷您一起来到这个家的。”
老管家起先还在精神矍铄地谈论总统府内发生的新鲜事。看过足有一指厚的账单,以及在签名之后将送给法院、要求采取强制措施的诉状,老管家像是一下缩小了一圈,头发落了霜,难过地卷缩起腰背。
“我和三个女儿为布拉德雷家工作快要二十年。这份忠诚,还请您……”
为两个私生子买通官路,为比自己小40岁的女友花钱时他大概不是这幅表情吧。
劳动与既得利益完全不成正比。
这已经是寄生虫的水平了。
绰绰灯影下,阿菲尔平静地眨了下眼,“当然可以。”
双颊凹陷的老管家先是一怔,放在膝头的手随之攥紧。“您需要我做什么?”
先说报酬,——作为定金,前期会为老管家还70%他借总统府的名义借的高额债务。如果事情进展顺利,不止是剩下的30%会被补上,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是一点,还会得到一大笔让人瞠目结舌的奖金作为报酬。
“非常感谢您。”老管家觉得自己的内衫湿了一片。
天底下怎么可能有白吃的午餐。他想退,但阿菲尔开出的条件诱惑力太大,老管家除了直系亲属、所有旁系上下近50号人都要听从他的号令,权利水涨船高,单这一点就让人不能拒绝。
再者,——
“我用生命起誓。若违背誓言,神必定用他公义的右手降下惩罚,阿菲尔阁下。”
他,他的妻儿,族人们承担不起被诉讼后将面临的一切。
他们真的会一夕间家破人亡啊!
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这次摘下帽子,弯下腰背的变成了阿菲尔。
“我和先生闹了不愉快。国内很乱,先生可能会疏于对夫人和塞利姆的保护。”
“——母亲和弟弟就拜托你了。”
不需要神公正的右手,请赌上性命去保护他的家人;
作为回报,阿菲尔·布拉德雷将用金钱和权利为这些殉道者及其家人建造城堡。
卡着时间见完了全部15人,被约谈者一律给出肯定的答复。
对阿菲尔而言只是对于个人的买断;
至于这些管家、如何利用自己背后的势力尽忠,就是他们自己衡量的问题了。
下午,奥斯伯格少佐送来了正式的文书。同时被叫去的还有马斯坦,阿菲尔在中央司令部前下车,先到一步的黑发男人已经换回了军装,双手抄在兜里站在司令部气势之足、乍看下将近有几百级台阶的正门前。
马斯坦走近两步,帮他拉开车门,“看你的表情还算顺利。”
“非常顺利。”
两人顺着台阶并肩向上走,阿菲尔掏出口袋,心态良好地给小伙伴看了下自己现有的全部资产,“下个月发工资前,麻烦马斯坦大佐吃饭带我一个。”
青年掌心里可怜兮兮地躺着三个硬币。
“……”
马斯坦一时没能接话。
这已经不仅仅是对家人的感情了。阿菲尔就是个重重叠叠往自己身上缠满炸/弹的人,他对夫人和塞利姆满是愧疚——对不起,我知道一切,但什么都不能告诉你们、哪里都不能带你们去。
始终游离在家庭生活之外的阿菲尔才是被这段关系绑束最深的人。
走在上行的走廊,马斯坦沉默良久后看向青年线条分明的侧脸。
“不得不说,你怕是我见过的最清新脱俗的傻逼了。”
“……?”
“先说好,只有食堂吃。中央司令部这边儿的菜贵的一逼,周一到周五吃素,周末点一道荤的咱们分着吃。——哦,当然,在我家吃饭的时候除外。”
阿菲尔面无表情:“屎你吃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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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很无聊的一章
想了想,除了觉得应该写一写阿菲尔为夫人和塞利姆的行动,还要扩展一下世界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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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对外战争,国家内战刻下那么多血之纹章,现实中资产阶级人民早就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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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个‘交际圈’的概念。商人、政客、炼金术师、艺术家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大总统和夫人又没有给成年的长子零花钱,阿菲尔拿来的钱砸人脸?答案就是吃分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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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阿菲尔没有用钱和权利为家人建造堡垒,是因为他觉得如果人造人真的行动,那这些都是虚的
一力降十会。真的战火烧到中央市,或者人造人上门杀人这类,难道阿菲尔还能给自己家装一个军火库、用卡车装钱把大门堵上不成?所以最终依靠的只能是这些管家和他们背后错综复杂的势力,以及从马斯坦养母那里买到的,将夫人塞利姆送出中央市的路。
当然,最大的限制还是大总统,如果这不是他养父,估计阿菲尔妥妥的能把管家这类换成一个加强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