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世界』风起

　　卡米尔第一次遇见艾德妮娅是在5岁，作为国王指派给自己的专属女仆开到自己身边，照顾自己的起居。

　　不过卡米尔大概也能想到国王的这样做的原因。无非是他为数不多的怜悯或者是为了安抚自己那个已经被抛弃了的母亲。卡米尔更相信后者。

　　私生子这个身份带给他的沉重的压力与自卑造就了他的早熟与对人的不信任感，生活中唯一的光就是自己的表哥雷狮。

　　雷狮作为三皇子，他的护短行为毫不掩饰，对卡米尔来说虽是好事，但也有弊端。雷狮的狂妄的性格造就了他的行事方式的粗暴，招惹的人多，但也没人敢找茬，毕竟实力与地位摆在那里。但不甘心怀怨恨的人就会转移目标，比如卡米尔。

　　为了报复雷狮转而为难他的人有，下场不言而喻；看好雷狮，想要勾结雷狮，转而来攀附勾结他的人也有，有贵族，有下人，过程短暂而又痛苦，从第一次被背叛的愤怒到麻木。毕竟五岁，是一个看似十分单纯天真的年龄段。

　　卡米尔仔细打量着规规矩矩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轻声询问道，“母亲她，过得怎么样。”

　　“嗯……请容许在下思考一会。”

　　卡米尔眉毛一挑，静静等候着艾德妮娅的思考。

　　“您的母亲很好，每日早晨大约7点起床，早餐一般以面包为主食，然后会看书或者发呆，叫我陪她娱乐一会，到了中午夫人会去做饭，口味一般偏清淡，下午与晚上是对在下的训练，之后会出门散步，买点早餐，食材或者生活必用品，深夜夫人会一个人呆着，大约在11点钟睡觉吧。请问卡米尔殿下，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卡米尔愣愣地听着艾德妮娅的话，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有点口吃地说道：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

　　“不，可您不就是您问母亲过的怎么样么？”

　　看着艾德妮娅一脸疑惑的表情，卡米尔突然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面对如此耿直，且与他想要问的完全无关的答案，感到深深的无奈，也对面前的人感到了一丝好奇。卡米尔再次尝试着开口。

　　“那你过来干什么。”

　　“嗯……国王让我过来，照顾您。”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卡米尔扶额，并且又看到了艾德妮娅那略带疑惑的表情，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面对一个人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与吐槽的欲望。无法判断她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卡米尔只是对自己印象不深的母亲的选人能力产生了无比的怀疑。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不语，尴尬的气氛在卡米尔狭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一位是在思考着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另一位则是对她的回答感到无语。卡米尔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问了两三个问题，结果什么情报都没有得到，反而把自己以前5年时间的槽都吐完了。

　　“那……”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话顿了顿，然后缓慢开口道，“母亲，有什么要说的吗，对我有什么要说的吗……”

　　卡米尔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更是如同自言自语，藏匿于空气中模糊不清，语气中带着点渴望与害怕，也充满着试探。复杂的感情快要溢出来了，可是他也依旧维持着表面的从容。

　　艾德妮娅看着自己的新主人，她从自己的衣服的内兜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小怀表，带着手套的大拇指轻轻的摩擦着，双手呈递在卡米尔的面前，带着之前都曾未有的感情说道：

　　“我永远爱你。”

　　“夫人是这样让我传达您的。”

　　卡米尔看着那有点眼熟的小怀表，手微微颤抖着拿了起来，虽然怀表很陈旧，但是表面一尘不染，不难看出持有者对它的珍惜与爱护。在怀表里面装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中一位女子笑靥如花，几缕黑色的长发顺着她轻斜的脑袋微微垂下，米色长裙简洁而又不显单调，手臂托着一个大约一，两岁的男童。即使照片微微褪色，也不难看出那因喜悦而弯成月牙的湛蓝又澄清的双眼。

　　有几句话用凹凸文雕刻在怀表内部：

　　———致我最亲爱的儿子卡米尔。

　　内心所有复杂的感情都烟消云散，喜悦冲击着卡米尔的心田，湛蓝的双眼弥漫着水汽，拿着怀表的双手微微颤抖，低着头举着怀表靠在自己的额头上。冰冷的触感告诉他这个怀表的真实存在，母亲对他真实的爱。

　　“嗯……还有一句话，”艾德妮娅有点迟疑地开口道，“夫人要我告诉您她已去世，然后写信告诉她您的反应。”

　　“啊不过请您不要担心，这只是夫人的恶作剧而已，大概是觉得以后见不到了吧，所以请不要多想或担心。”艾德妮娅安慰道，生怕卡米尔多想什么。

　　原本温馨的气氛瞬间被打断，温柔的眸子变成死鱼眼死死的盯着一脸觉得自己做的非常好的女仆。

　　卡米尔：……这怕不是个傻子哦，心疼母亲三秒钟。

　　心里想回心里想，卡米尔稍微控制了一下面部表情，然后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她，组织了一下语言，get到了与她对话的方法，然后问道：“为什么？”

　　艾德妮娅将右手放在心脏附近，感受着平缓而走稳定的跳动，站的笔直，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

　　“因为我不可能背叛您，”

　　“隐瞒与谎言即使背叛，”

　　“那是深入骨髓的理念，我的血液告诉我不可违抗，况且夫人也告诉过我要对卡米尔殿下毫无隐瞒并绝对忠诚。”

　　艾德妮娅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回荡着，明明声音不大，却在卡米尔的耳边久久不能消散，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由黑白相交织的她的身上，蔚蓝的双眼显得格外璀璨，仿佛镀了层柔和的光，使她变得透明虚渺。

　　第一次看见那种完全信任自己的眼神，蔚蓝的双眼中卡米尔可以看见自己的身影，那双眸中仿佛就只有他一人。

　　卡米尔有点慌张地低下了头，不再去看艾德妮娅眼中的自己，复杂的感情一涌而上。感动，喜悦，还是不真实？他自己也不得而知。

　　“艾德妮娅。”

　　被喊到名字的她静静等着卡米尔的下一句话，眼中带着点许些期待。

　　“去，去打扫卫生！”丢下这一句话卡米尔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房间。

　　“啊，是。”艾德妮娅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语气中带着点失落。

　　正因如此她没有看见卡米尔那微微发红的耳根，而卡米尔也没听见她失落的话语。

　　在工作了几天后，艾德妮娅发现自己需要做的事情简直是少的可怜。

　　除了每日必做的清洁打扫，送早中晚餐，清洗衣物，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卡米尔基本不会出房间，在房间也是在看书。

　　“卡米尔殿下您需要茶水吗？”

　　“卡米尔殿下您冷吗？”

　　“卡米尔殿下您饿吗？”

　　“卡米尔殿下您需要……”

　　“闭嘴，安静。”

　　“……是”超委屈jgp.

　　盯——
　　…………

　　面对艾德妮娅那赤裸裸的目光卡米尔实在是忍无可忍，注意力从书中移开抬头看着自从他说让她闭嘴后便再也没有说话的艾德妮娅，平静而蔚蓝的眼睛毫不遮掩地注视着卡米尔，如同被抛弃的小狗等待着主人的回来。

　　“出去看门。”卡米尔手指指向大门说道，随后便调整了一下木椅的位置，背对着艾德妮娅再次收回了注意力放在书上。

　　“对了，”卡米尔突然又开口道，看了一下时间，“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

　　在门外
　　艾德妮娅将双手背在身后，笔直的身躯伫立在门前，尽管身型比较矮小，但散发出来的气势表示她绝非善类。

　　绝对敏锐的感官使她在别人靠近前便感知了他人的靠近，几个人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轻浮的脚步声逐渐放大，渐近的几个身影也使艾德妮娅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

　　两个年龄和她类似的贵族，轻浮与蔑视的神情已经告诉了艾德妮娅来者不善。如果能自己回去便最好，但如果死缠着不回去的话……

　　“十分抱歉，卡米尔殿下说过任何人不得进入。”

　　“……”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听见了吗？”一阵沉默之后，其中一个黑毛爆笑道，“她说不让我们进去？”

　　黑毛一边抱着肚子笑道一边靠近艾德妮娅，“我们以前可都是进出自由呢，那你接近这个杂种的目的是什么呢？”
　　“……”

　　“谁派你来的呢？”

　　“……”

　　没有得到回答的黑毛脸上的欢笑的表情渐渐消失，回到了最初鄙视的眼神。看着面前眼神毫无波澜的白发女仆，脸上突然变得狰狞。

　　“你——”

　　“等一下啦，”原本一直沉默看着的蓝毛笑嘻嘻开口阻止道黑毛的下一个动作，“别总用暴力解决啦，所以你才总是被骂不是吗？”

　　“切，你还不总是和我一样……”被阻止的黑毛小声嘀咕道。

　　金属之间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中格外刺耳，艾德妮娅看着还在自己脚边打转的几枚钱币，歪了歪头，脑中思索着以前夫人给自己是如何形容这种人的。

　　“肤浅，愚昧。”

　　话音刚落，艾德妮娅侧身躲过金毛挥向她的拳头，趁金毛还没反应过来，她伸手抓住金毛还没收回的手臂，直接一个过肩摔赏给了对方，一声重物砸下的声音响起，艾德妮娅一脚踩在躺在地下已经昏迷的金毛，低头看了眼便抬起头用冰冷的眼神望向呆愣住的黑毛。

　　“你——”终于反应过来的黑毛青筋凸起冲向眼前的人。

　　可话还没说完，被艾德妮娅一下子抓住了手臂拖了过来，一个手刀砍在了后颈上，她以拥抱的方式托着眼前昏迷的人。

　　咚。

　　然后毫不怜惜地放手摔在了地上。
　　黑毛：mmp。

　　“还不出来吗？”艾德妮娅对空无一人的走廊说道。

　　……………

　　“呵。”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默的气氛。一个身影从一个阴暗的小角落走出。

　　渐近的身影走进灯光之下，让艾德妮娅看清来者的模样，蓝黑色的短发的男孩，尽管脸庞还比较稚嫩，但精致的五官还是凸显出他的俊俏。最让人留心的还是他的狂妄而高傲的神情，显现出来的暴虐因子这是让人忽视的。

　　“卡米尔让我看的就是这个？”

　　“什么，意思？”

　　来者走近，与艾德妮娅基本只有一步之遥，低头俯视着因他的话语而瞳孔放大的白发女仆，她没注意到他跳跃在指尖的电光。

　　“这是？！你！！”突如其来一阵阵刺痛刺激着她的大脑，大量的电流流窜在身体，感官变得麻木，也使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突然，狂风大作，将两人的衣物吹的哗哗作响，站在中心的男孩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人，随后嘴角一勾，嘟囔着有趣。

　　看着在艾德妮娅倒下的那一瞬间停息的风，抬手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用大拇指拭去被风割出来的细小的伤口流出的血珠。

　　“大哥，怎么样？”卡米尔从房间走出，看着眼前的场景微微惊讶，抬头询问着。

　　“可以留住。至少不会是那些聒噪的废物派来的。她的能力，很有趣。”

　　“呵，能伤到我，就帮她一次吧。”

　　在幽暗的地牢中只有几盏残烛，那微弱的光芒成为这里唯一的温暖。身下铺着稻草，艾德妮娅在这干草堆上幽幽转醒，身体还是十分迟钝，支撑身体的手臂还在微微打颤。内心深处被中熟悉的阴暗与环境刺激着，蔓延着很少出现的惊慌。

　　眼前被阴影笼罩着，艾德妮娅这才发现卡米尔站在牢笼之外。因为卡米尔背着光，她也看不清此时卡米尔的表情。

　　“……你是笨蛋吗？”无奈之中带着卡米尔自己都没有发现宠溺。

　　“诶，大概是吧。”艾德妮娅呆了呆，还处于浑浑噩噩的脑袋半天才反应过来，卡米尔的声音使她内心的惊慌被安抚，脑袋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夫人，也经常这样说在下。”

　　“……”瞬间死鱼眼的卡米尔

　　“总之，你这次该感谢大哥，打昏那两个麻烦娇气的贵族可不只是关关地牢这样简单。”

　　“是，那您大哥？”

　　“电昏你的那个人，是这个国家的三皇子，雷狮。”卡米尔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也为她之前的行为表示了一点了然，“等你出来我会为你补一些常识。”

　　语闭，卡米尔面露迟疑，酝酿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问道：“为什么你能对才认识几天的我表示忠诚与信任？”

　　“因为这是在下的命运与使命，”无神的眼睛望向了卡米尔，“在下不能背叛夫人，所以同样不能背叛您。”

　　“在下会替夫人去关心您”

　　“去珍视您”

　　“去保护您”

　　“去爱您”

　　“……这是你的任务吗。”明明是个疑问句，卡米尔却用肯定的语气说了出来。

　　“是的。”

　　“是吗，”卡米尔低下了头，轻声开口道，“不过那也没关系。”

　　“还有，对我不用自称在下，我就行了。”

　　“在……我，明白了。”

　　“那，我可以向卡米尔殿下提出一个请求吗？”语气中带着迟疑，俯视着艾德妮娅的卡米尔也看得见她脸上带着少有的期许。

　　“说。”

　　“名，名字，”她有点结巴地说着，“我希望您可以对我有一个称呼，您一个人，一个人对我的称呼，或许对于您来说有一点突兀，但因为名字对于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我希望您，可以信任我……”

　　…………

　　“……阿娅”声若细蚊，消散在空气中，或许连卡米尔自己都不知道说的什么。

　　嘴角勾起，蔚蓝的眼睛微微弯曲，一个浅浅的笑容出现在艾德妮娅那脸上，有点喜悦，有点幸福地神情。她轻声回应道：
　　“是，卡米尔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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