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记事簿[综漫]

　　那个男人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那时候美月小姐已经发现在凌晨的逢魔之时，有少数人类是可以看到自己的。

　　但这并没有让她的生活改变多少。

　　正常人类看到妖怪会是什么反应呢？

　　大声尖叫？吓晕过去？连滚带爬地逃走找人回来除妖？

　　然而那些所谓的法师和和尚都是假的啊，根本就看不到她。

　　老实说，美月小姐很失望。

　　然后，某个与往常别无二致的夜晚。美月小姐默默地浮出了水面晒着月光发着呆，那一天的星空是怎么样的她其实已经记不清了，唯一的印象是，那一夜高悬于夜幕上的银月很亮，月光照在身上有种凉凉的感觉。

　　就在那个时候，浴汤的门帘响动，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一开始美月小姐并没有理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因为首先，不是每个人都能够看到她的；其次……

　　“啊!”

　　一声大叫。

　　嗯，即便看到了也是这个反应╮(╯_╰)╭

　　美月小姐百无聊赖地在心里倒数着数字等着那个人夺命而逃。

　　三、二、一……

　　她感觉到那个被惊吓到的男人连滚带爬地退到了墙边。

　　大兄弟，跑错位置了，门的方向在那边……

　　“抱抱抱……歉，冒犯了……我我我，我会负责的！”

　　嗯？

　　你说什么？

　　美月小姐略有些懵逼地回过头。

　　男汤靠左侧的墙角边，一个穿着格子衬衫面相斯文老实的男人略显狼狈地靠坐在墙边，黑框眼镜滚落在他旁边的地上。在看到美月回过头时，他白皙的脸“唰”地通红，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那那那，那个……我不是故意要进来的……抱抱抱，抱歉，冒犯你了……”

　　“那那那个……请给我弥补的机会……”

　　“请让我娶您！”

　　“……”

　　美月小姐沉默地看着那个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九十度恭敬鞠躬的男人。

　　这是什么防止妖怪吃掉自己的新姿势吗？

　　看到水中央的小姐默不作声，男人似乎更慌张了，努力解释道。

　　“那个，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我叫做二宫奏，是二宫家……额，不，那个不重要。我是个老师，这一次是带学生来采风。我我我，我二十八岁，没有结婚，也没有交过女朋友，父母都是很和善的人非常好相处，小姐你……”

　　男人结结巴巴地似乎越说越紧张，额头上笼上了一层薄薄的汗水，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着急的。

　　美月小姐看着这个男人自报了家门，说了自己的名字、职业、家庭，笨拙且真诚地将自己介绍了个遍。她沉默地看了他许久，在男人紧张的目光下，她终于开口。

　　“你为什么要娶我？”

　　男人刚刚恢复了些许的脸再次爆红。

　　“那那那个……我我看到了小姐你的……总总之，我一定会对您的名节负责的！”

　　是这个原因吗

　　美月小姐歪了歪头，认真地看了他几眼。

　　“不需要，你走吧。”

　　说完这句话，她缓缓地回过了头，显然是不想再说话了。她的身后，那个男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站起身离开了。

　　美月小姐原本以为，这件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然而第二天晚上，那个男人又来了。

　　“对不起，是我太冒昧了。请容许我郑重地追求您。”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认真得像许下了某种誓言。

　　因为是带学生出门采风，那位名为二宫奏的男人并不能在旅馆待很久。几天之后，他带着学生们离开，然后过了半个月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我已经将老师的工作辞了。”

　　“额，因为没办法请那么长的假，也不好耽误那些孩子们。”

　　男人说话的语气温和，看着泉水中央的女人平静地微笑。

　　因为难得有能够见到她的人，美月小姐还是按奈不住心中的好奇和他说话了。虽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二宫先生手足无措之下显得有点傻不拉几的，但是实际上他是一个非常温文尔雅的人，有时候举手投足之间的风度比美月小姐之前那位丈夫更像大家族出身的世家子弟。

　　自然中的飞鸟与游鱼，昭和时代之前那些人文作品与书画，他们什么都会说，美月小姐有时候会和他聊聊她生活的那个时代的故事，而那位二宫先生则给她讲他刚成年不久在日本岛游历时看过的风景和遇到过的人。

　　很久没有人和美月小姐说这么多话了。他们似乎永远都有话题聊，即便是温泉池的青石旁冒出头的一棵青青绿草，男人都能温柔微笑着同她聊很久。

　　或许是因为寂寞，也或许是真的遇到了那个人。总而言之，美月小姐动心了。

　　即便是妖怪也是会有喜欢这种情感的。

　　所以，在某一次男人例行询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时，美月小姐难得地没有直接一口拒绝，而是有些犹豫地沉默了。

　　察觉到她的动摇，男人反而楞了片刻，像是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一时间大脑空白反应不过来一样。紧接着，就是欣喜若狂的激动。

　　“我立刻就回家打点准备，然后来接你！”

　　“美月，你一定要等我啊！”

　　第一次见面时那种傻气似乎又从他身上冒出来了，连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美月小姐望着男人激动欢欣之意几乎要溢出来的眼睛，沉默了几秒，终于在他忐忑的注视中轻轻点了一下头。

　　“好。”

　　“所以那位美月小姐还在等那个人吗？”

　　清晨的空气带了些微湿意，沿着旅馆中的青石路踏上朱红色回廊，木屐踩在木质地板上“哒哒哒”声音轻缓，和月抬起头，天边红日缓缓升起，天空中遮蔽浮云的墨色渐次褪去，从太阳升起的方向开始，一层层清澈的蔚蓝浅浅铺开。微凉的晨风吹过，走廊上悬挂的风铃纷纷摇晃，空灵的铃音被晨风送过庭院围墙，远远传递开。

　　这个时候旅馆里的人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周围一片安静。鸣叫了一晚上的夏虫，也终于在日夜交替之时稍微停歇了下来。

　　在泽田纲吉询问的话语后，和月平静地回答，“是啊，一直在等呢，好多年了。”

　　在银发少女的旁边，泽田纲吉走回头看了一眼温泉的方向，眉头稍微皱起，忍不住道，“不能帮帮她吗？”

　　温泉中的对话，其实他都听到了。在那位出身在昭和时代之前的女子的印象中，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是需要很久很久的。所以，在男人离开之后，即便一年、两年、三年……时间不停歇地流淌而过，她依然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等着许诺了要娶她的那个人归来。

　　但泽田纲吉当然知道，以现代社会的交通之便捷，即便是从日本岛的这一头跑到那头，甚至出一趟国，都不会需要几年的时间之久的。

　　在他的目光中，浅川和月垂下眸纤长的眼睫盖住了眼底的眸色，“没办法，她要等的人已经再也不回来了。”

　　早有预料。

　　泽田纲吉沉默了几秒，“他……”

　　“死了。”

　　那个男人是真的想要娶美月的，他回家说服了自己的父母，并且因此放弃了自己在家族中的继承权。然后在兴高采烈地去接自己的爱人回家的途中，死于了一场车祸。

　　他没有失约，只是永远停留在了履约的途中。

　　泽田纲吉怔怔地停下了脚步，他身边的银发少女也微微顿了顿，回过头看向他。

　　“这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

　　“……美月小姐，就在这里等了五十多年吗？”

　　“嗯。”

　　“不告诉她真相吗？”

　　和月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有点久，清晨的风将她耳侧的长发掠起，太阳已经彻底升起来了，走廊下的青石上的露水消散在了空气中。好一会儿，少女清冷淡雅的声音才在晨风中响起。

　　“对于妖怪这种生物来说，有一个可以等待的人，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过了这么多年，她何尝不知道自己要等的人很有可能再也来不了了。”

　　“但是继续等待下去是她的选择。”

　　“对于拥有漫长生命的妖怪而言，就算是无止境地等待一个人，至少在旅馆的门铃摇响又有客人进来的时候。她会用一种期盼又喜悦的心情，等待下一个走进汤池的人到来。”

　　她难得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泽田纲吉怔怔地看着她，浅棕色的眼眸中倒映出眼前少女的侧影。

　　“……妖怪都是这样的吗？”

　　银发少女沉默了几秒，微微抬起头看向不知名的方向，“在废弃的古战场上，有时候会遗留下一种叫做‘磴口’的妖怪，是战死的英灵的马镫化成。”

　　“它一生的意义就在于等待，等待永远回不来的主人。”

　　泽田纲吉站在原地，一阵风吹过，几缕碎发垂下遮住了他的眼睛，“……这样不是太寂寞了吗？”

　　他略微低沉的声线让身边的少女回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平静。

　　“妖怪什么的，就是这样一种生物。”

　　“……是这样吗。”

　　少年低沉的声音散落在空气里，雏鸟的清啼从庭院中的古树上传来，浅川和月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完全亮起来的天色。

　　“天亮了……”她轻声呢喃，声音很小，但是身边的人还是听到了，然后看起来非常自然地抬起头朝她微笑道，“嗯，浅川桑快点回去休息吧。”

　　浅川和月点点头，转过身准备朝客房的方向走。只是，在和棕发少年擦肩而过时，她突然听到他轻声问道，“浅川桑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呢？”

　　浅川和月的脚步顿了一下，认真想了片刻，脸上露出了些许茫然的神情。

　　为什么？其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总觉得，不想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美月小姐的故事吧。”

　　那样不是就太寂寞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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