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浮唯一世哀

　　裘风吩咐了一众仙娥婢子将毛巾、热水、铜盆等一应物品送进寝殿，偷偷交给小唯便也悄然无声的离去，从始至终头没抬过一下，皆是那低眉顺眼的模样。

　　小唯接过毛巾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转身面着床榻上侧身躺着的人，一双手伸出去又生生地停在半空，隐约有些颤抖。

　　看着手上的金丹，目光又停留在浮生的面上，伸手打开他的唇齿将那金丹放进口中，随后便去抬他的下颌想让他可以自行吞咽。

　　金丹含在口中，无论如何也没有滑进喉中的迹象，小唯一时心急如焚，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僵僵愣愣的坐在那块，盯着眼前的人。

　　罢了，没有什么比他的性命更要紧的，

　　“小唯冒犯神君，大人不要怪我。若是你醒着，定是不愿小唯这般行事……”缓缓俯身下去，凑近他的脸颊，薄唇覆在薄唇上，一片冰凉噬骨……

　　面色发白的看着他的伤口以及身上的箭头，没有血色的薄唇也紧跟着无声的颤抖，她实在是不敢下手去触碰他的伤，那感同身受的感觉越发刻骨。

　　终是狠了心，找出把剪刀，坐在床沿的一角，从浮生衣衫的领口处下剪，手上动作极轻地剪开一个口，沿着脊背的方向缓缓剪开，轻柔的围着箭镞的地方划开口子，将整件外衣剪碎脱下来时，只剩贴身的白色里衣，此时此刻衣衫已经被血液染成了绛紫色，隐隐发黑。

　　皮肤露在灯光之下，再没了从前的白皙，只是一片鲜红浸染渗进皮肤沿着纹路干涸了。

　　小唯忍着惊异，拿着那热水洗过的毛巾轻轻将他身上的血迹擦净，

　　“大人，都是小唯不好，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每一次都害的你遍体鳞伤……”

　　仅仅擦了两下，那毛巾之上便已沾满鲜红，放入铜盆中时，眼见着那血色的水纹一层层荡开，似是绽开的莲瓣，立时染红一盆清水透明。

　　手上轻柔的清洗他的伤口，眼中氤氲一片逐渐扩大，“如果可以，小唯真想成为你，代替你去守护天下苍生，代替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那滴晶莹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攥着毛巾的手背上，发出“啪嗒”的一声。

　　小唯却是笑了，她本想着重来一次，改变浮生的结局，不想让他承受那粉身碎骨的痛苦，也不愿他在寒冰地狱重修千年……小唯以为，她可以改变这一切，现在才发现，一切似乎越来越严峻，他受的伤也是越来越多。

　　玉指修长，紧紧握在箭杆之上，深深地吸了口气，想着方才女娲娘娘给的金丹可以止血，拔箭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皓齿死死扣住下唇，心下还是不住的颤抖，左手按住他的背部，右手瞬间出力将那箭头连着箭杆一齐拿出。

　　眼见着血液喷洒，溅在脸上，似乎眼前的景象都变得鲜红一片。恍惚听见浮生的一声闷哼，赶忙低头瞧他，眉头紧蹙，薄唇紧抿，脸上却还是那般从容不迫的模样，往日的神采不曾改变丝毫。

　　“大人，你再忍忍，一会儿就好了。往后的一切，小唯都会陪你一起承担，绝不会再让你独自承受……”

　　“妖狐，当……真？”

　　小唯隐约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心中大喜，急忙回他，“当真，小唯从今往后，天涯海角皆相随，不离不弃。大人，你可会抛下小唯？”

　　缓缓问出后面那句话，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让他不放弃生的希望，她知道，他是不会抛下自己的，她从来都相信他。

　　“本尊，的，囚犯，不会抛，下……”他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用那仅存的神识断续的告诉她，他的决定，他的，心意。

　　他从未将“爱”之一字道出口，从未向她表达过任何暧昧的意味，他只是站在她身后，默默地注视她，不需要她任何言语。

　　瞧着他，小唯觉得只需这样的安静便好，如果时间回到从前，她一定要留在寒冰地狱与他相陪，一花、一木、一人，此生足矣。

　　缓缓扬起一抹笑意，“那便说好了，大人你可要赶紧好起来，小唯给你泡茶、同你饮酒、给大人做小唯最拿手的糕点，可好？”

　　顿了顿，却又道，“可是，你若不好起来，小唯便砸了你的寒冰地狱，放了关押的万妖，回到凡间与王英成亲相守一生，将你忘得干净。”

　　浮生下意识的蹙起眉头，紧闭的眼睛费力睁开，瞧她一眼，艰难地勾了唇角却是没勾起往日那和缓俊美的弧度，瞧她良久，才缓缓出声，似是阅尽时间浮华最终寻到那一抹最美，
　　“好。”

　　小唯轻叹，说着话又将他身上其他的箭镞尽数拿出来，眼瞧着他背上伤口，似那长路之上的坑洼地洞，一个个血洞布满他原本平滑的脊背皮肉，揪心渗人，拿着较之前更为细滑的绢帕，沾了温水细细擦拭，擦净血迹斑驳，心道那金丹道真是好东西，伤口上的血虽然还在流淌，却较之前少了许多。

　　盯着他背上那柄把手漆黑光泽有佳的噬魂刀，整个刀身埋在皮肉之中，就是一阵的心惊。

　　握上刀柄，左手白纱布紧紧附在刀旁。届时将刀离体之时以白纱捂住伤口，想来血应该不会流出太多。

　　噬魂刀握在手中的同时便也消失不见了，小唯甚至以为那柄刀从来没有出现过，可是瞧见那渗人的血洞，想来该是那刀受到主人召唤回归刀鞘去了。

　　等再见到那柄破刀，一定要让大人把那破刀冰冻三年，再用天火灼烧三年，然后再往冰水里浸上三年，到时不过一块破铜烂铁，就不信它还能是个什么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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