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凶：血沁曼陀罗

　　鸿富广场周围高楼大厦林立、商业街纵横，是鲸潮市新晋的繁华中心。‘星期六’品牌这一季时装秀的首场就在这里。

　　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场了，穿便装的柏凼绕着音乐喷泉做最后的检查。这是他在新安派出所的最后一班岗。他已经被市局刑警支队挑中，等着转人事关系，本来可以不值这个勤，但周末各种演出、集会在这里扎堆，人手实在紧缺，周围几个派出所都抽调了民警，他得来替一个临时有事的哥们儿。

　　宾客和媒体陆续进场入座，场内却看不见一个模特，他们现在都藏在广场旁的丽天大厦里做准备。T台上一束冰粼粼的光柱像是天河倒悬，‘谪仙’是今晚的主题。

　　柏凼对时装一窍不通，就觉着‘星期六’这个名字有一种休息日的轻松清新气息，跟现在这诡丽幽奇的氛围也不搭调阿。

　　“Fallen Immortal，应该是陨落之仙，翻译成‘谪仙’？”一个女人在入场处停下。

　　她的汉语几乎无懈可击，但仍能听出不是母语。保安很谨慎地回答：“是的，女士。”

　　女人说：“陨和谪是不一样的。陨落是毁灭，毁灭即创造，创造是时装的灵魂。”

　　保安听得云里雾里，不过无暇去琢磨，都挺得更直，因为他们已经看到邀请卡上的名字‘旦暮’——远洋海缆公司在华负责人莫里森的妻子、‘星期六’这个品牌的创始人和老板。

　　人走开了，才闻到留下的香，两个保安这才意识到刚才一直在不自觉地屏着呼吸。

　　“莫里森是美国人吧？他太太不像，这么年轻、漂亮？”

　　年不年轻漂不漂亮，他们看见了么？他们就只看见了帽纱下的一角下巴。真正的魅力是骄矜的，它可以驱使幻想。

　　“自己是老板，还给自己弄个邀请卡。”

　　“钱多闷得慌，自己逗自己玩儿呗。”

　　两个保安停止闲聊，他们发觉有个男人刚堂而皇之地越过了入口检查。

　　保安：“先生，请等下。”

　　男人一回过头：“我？”

　　保安走过去：“您好，请出示您的邀请卡。”

　　“哦，一起的。”男人满不在乎，迈开大步接着往里走。

　　另一名保安也过来，两人一起再次拦住他：“您和谁一起？”

　　男人：“莫里森太太。”

　　柏凼正好绕到这边，这个男人外形太抢眼，他想看热闹。

　　保安卡了下壳，这男人单看外表是太有资格跟莫里森太太‘一起’了，可为什么不一起走？有钱人花样太多，他们拿不准。

　　救星来了。

　　保安喊：“乔小姐，请过来下。”

　　柏凼惊讶了，早听说今晚的秀场风格独特，没想到这么独特。

　　那被拦的男人也露出了相似的表情，肯定也有同感：“听说今晚这场秀别开生面，原来是做孕妇装的？”

　　乔小姐：“您哪位？”

　　男人：“刘明。”

　　乔小姐：“乔新。负责人。”

　　刘明：“名字真好听，叫小乔和小新都好听。”

　　乔新：“你是说蜡笔小新？听说那孩子的原型五岁死于车祸，太惨了。小乔比较好，大美人。”

　　刘明：“红颜多薄命，年纪轻轻就守寡。”

　　乔新：“有孩子就行，娘儿两个更清净，精子袋用完了不销毁还等它自己降解？”

　　柏凼心里好笑，干艺术的说话是真猛。这是多恨孩子他爸阿。不要孩子的人都可恨，爸、妈一样可恨。

　　刘明笑得有点扭曲——哪个正常男的听这话都憷：“你这是黑寡妇阿，身披‘重甲’来复仇的。”

　　……

　　灯光和音乐忽然换了个风格，时间到了。

　　这场秀，是开国内先河的垂直T台秀，模特们将身披‘仙羽’，从天而降，宛如谪仙临凡。躁动的观众席逐渐安静，摄像、照相机各就各位，都期待着开场模特的惊鸿一跃。

　　夜幕下忽然划过一道白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地砸在T台上。

　　好久都没有任何反响。

　　惊是够惊，艳没领悟到。台上那人，是爬不起来了，还是在凹造型呢……

　　谁张嘴谁就是少见多怪，所以都闭嘴。

　　沉默最后是被一个童音打破的：“妈，你看，光\屁\股！”

　　就像是一锅静油里滴了滴水，一下炸开了锅。

　　“真光着呢，这算什么时装，皇帝的新装？”

　　“那红色的是什么啊？做的效果还是真血，淌呢。”

　　“这也太过分了吧？这么多警察都不管么。”

　　……

　　乔新心里最清楚，这哪是什么效果，就是血淋淋的一场事故！敖伟男离她不远，面露名士之淡定（呆滞）。她知道这位大设计师是一点指望不上，挺着大肚子上阵，手忙脚乱地指挥工作人员立刻结束表演、通知警察。

　　还是晚了。T台边已经人声鼎沸：

　　“是真血！”

　　“死人了！死了！”

　　有胆大手欠的竟然过去揭开那人蒙着的眼罩：

　　“齐凯，是齐凯啊！”

　　……

　　其实警察们也也觉出不对劲儿，这可不是什么十八禁的成人秀，单就一\丝\不\挂\亮相这一出就够抓的。敖伟男再异想天开，也不敢玩儿刑为艺术，肯定是出了意外。T台边迅速拉起一圈警戒线。所有警察、协警分守各个通道，保安们帮着疏散观众。

　　偏就有添乱的，逆着人流往台上冲，那个疯劲儿，保安和协警都吃不消。柏凼迎难而上：“嘿，哥们儿，你不能过去……呦，对不起阿，女士。”

　　锅盖短发女回头，一刀齐的反斜杠刘海注明以下内容为不好惹：“我就要过去！”

　　柏凼不含糊，眉棱上两把雁翎刀刀头一压，也是气势逼人：“为了保护现场和你的安全，请你马上离开。”

　　锅盖女：“你谁啊？你知道我谁啊？”

　　一个贵妇模样的中年女人好不容易扒开人挤上来：“倩儿——”

　　柏凼伸进自己内怀掏警证的手一下子定住了。半晌他朝一边喊：“张哥……”想叫不远处的老张来替一下，可那位大哥都自顾不暇了，帽子都不知飞哪儿去了。

　　没法躲了。又凭什么躲！

　　锅盖女就是梁倩儿，特别横：“我告诉你，我爸是梁——昌——泰！”

　　怕对方没见识，她还补充：“我爸是‘龙星’的老总——龙兴科技有限公司的总裁！”

　　柏凼：“你爸年龄？”

　　梁倩儿：“七十。”

　　柏凼：“电话？”

　　梁倩儿：“13……我爸私人电话能告诉你？”

　　柏凼：“座机也可以。”

　　梁倩儿回过味儿：“你干嘛啊？”

　　柏凼：“你不跟我报备监护人信息呢么？”

　　梁倩儿怒气上涌，突然忍住了：“我看着像未成年？”

　　柏凼：“我看智力。”

　　梁倩儿气坏了：“你不就是个小警察么。我看见你证儿了，怎么不敢拿出来了，怕我知道你名字？”

　　毛静艳一直盯着柏凼，看见他第一眼，她心里就一震——那个眉眼……让她一阵心惊肉跳，可他两颊微陷、下巴有棱有角，哪有一点胖胚的痕迹？又让她疑惑……

　　柏凼：“柏凼，警号XXXXXX。”

　　毛静艳几乎没站住。

　　梁倩儿是浑然不觉：“还摆荡？你咋不上天呢！”

　　柏凼：“‘凼’是三条边兜住一汪水，水生财，聚宝盆儿。”

　　梁倩儿：“你爸妈可真财迷。”

　　柏凼：“就是这么财迷。听说本来要给我起的名字是‘囦’，要不是我奶奶求情说怕把我憋坏了，给开了个天窗，我就真得‘冤’一辈子了！”

　　粗染的大红大紫不经洗，冲一遍就掉一层色，毛静艳的脸色几乎褪回到二十几年前的一穷二白，这会儿才能颤颤地说出话：“倩儿，我们……我们走吧……快走。”

　　梁倩儿：“妈，你怎么了，脸那么难看？”

　　毛静艳：“我……难受，头疼……妈晕血，我们快走，赶紧走！”

　　梁倩儿：“可是齐凯……”

　　毛静艳突然扯开嗓子：“叫齐凯的那么多，哪有那么巧的！”

　　就是这么巧。

　　齐凯在鲸潮市实在太出名——正反两面都出名。正面上，他三十五岁年纪就做到龙星销售部副部长，掌实权，这些年对公司业务，尤其是DS系列手机的推广功不可没，被评过省里杰出青年企业家；负面上，他游走在吃、喝、嫖、赌跨界作妖，别说妖妖灵治不了，主流媒体都从不曝光。可越是这样，小道消息就越传得绘声绘色。

　　他办公室里挂着的那副‘杰作’就是这个人最好的写照。那是前年龙星总部大装修时，后勤部从书画协会请本省有名的书法家们来统一书写要装裱的字画，内容都是可充座右铭的名人名言。齐凯当时也不知从哪儿回来，醉醺醺牛哄哄：“我办公室挂的，轮得着别人动笔？”然后抢过笔来趁醉一挥——

　　‘请不要随意玩弄女性，她们只有一颗心，要玩就玩她们的奶\子\吧，有二个呢（囧）’【1】。

　　这一天是十月二十六日，借时装秀之便，案件传播速度直追现场直播，造成的轰动太大、影响太坏。破案要是没有作案的手段，人心还信邪不压正？省公安厅督促市局火速成立专案组，限期破案。局长童峻峰开会外出，就由分管刑侦的副局长韩振刚挂帅，厅里特派监军，外号砒\霜\的刑警支队长皮虎做先锋。

　　皮队长这绰号绝非浪得虚名。他是从外省禁毒总队调来的，当年缉毒时，一路贯彻以毒攻毒，终于修成百毒之王，后因药力过猛，被撤出处方。被迫转行干刑警之后，又贯彻一视同仁，追什么犯都拿出追毒贩的劲头子，所以在他辖内，基本是蛇虫绝迹、鼠蚁绕行。

　　真有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这样挑衅，那就绝非一般的螽蟁蟊蠹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