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长安

　　第一章
　　我叫菊花，是一个飘了许多年的鬼，久到连自己名字都忘记的鬼。
　　隔壁的翠花说过，我是某一天突然出现，就再也没有走过。对了，翠花是帮我取名字的女鬼，住在我隔壁院子里，她说过世上最美的花便是菊花，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不过我总觉着她是骗我。
　　做鬼是自由的，也是被禁锢的。我们可以在自己的院子里任意穿梭，但无法出了自个的院子。
　　“菊花，你那屋子里的男人又喝酒啦。隔着房我都闻着味儿了，真是苦了你做鬼都还要喝二手酒！”翠花与我隔着一面墙，有一句没一句的唠着。漫漫长夜这样唠一晚上的事时有发生。
　　我用衣袖捂住口鼻，鬼的嗅觉格外敏感，我被熏的有点上头。“他要找的人还没找到呢？”我摇了摇头，又想翠花看不见，开口道：“没呢，找着了就不喝酒啦。天天喝的烂醉如泥，我衣服上都是酒味！”
　　我们这样的野鬼，没人供奉。我身上这套衣裙还是中元节从小鬼堆里抢来的。
　　“哎，真可伶。”翠花叹息一声，如果她不含着嘴里的蜡烛元宝的话，我会更相信她的语气。“所以说做人不比鬼自在，他都是皇上了，还一堆烦心事，哪像我们快乐的多。”
　　关于这一点我颇为认可，除开自己姓甚名谁，我这些年过的开心极了。心情不错时我就去看看那人今日又吃了什么美食，就算吃不到吸一口也不错。难过了我就去看那人摸美人像，他垂泪落寞的样子告诉我，世上还有人惨着呢。
　　他喝醉了就喜摊开美人像，一边抚摸一边念念有词。什么长安来着的，真看不出都喝成打鸣的公鸡——满脸红了，还惦记着长安百姓，真真是好个皇上。
　　我见过那张画像，画中美人纤纤玉手拿着把丝绸画扇，一下一下的扑着流萤，偶尔回眸一笑便被定格在画中。画纸边被摸得起了卷边，又被人一下下抚平，微微泛着黄，是他时不时摸一下的结果。
　　说句实话，那女子灵动飘逸模样讨喜，但和来这院子里送汤汤水水的妃嫔相比还是差了一截。别的不说就说那张贵妃，杨柳细腰丰臀肥乳，眼角带着媚儿，是个好生儿子的。
　　可叹此人看都不看一眼，每每汤水下肚后，就把人赶出去。依我所见，他应该不喜欢女人，要不然也不会身边天天跟着的是个太监。
　　哎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我摸摸他的俏脸蛋，手透过他的脸颊。年纪是大了点，可还是真的俊啊，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的，偏偏喜欢......。我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太监，头发花白脸上褶子打了花，果然是做皇上的人，海纳百川啊。
　　关于画上女子究竟是谁，我与翠花曾经有过激烈的探讨。我看着皇上的脸蛋，又想了想画中女子的样子，一口咬定是父女。
　　定是皇上的爱妃所生之女，被奸妃所害，流浪民间。爱妃痛失所爱，死于相思。皇上发誓找回爱女，严惩奸妃。正是因为被奸妃所害，所以丧失对女性的热爱，投奔多年相濡以沫的太监怀中。真是可歌可泣令人赞叹！
　　翠花对我有理有据的推断噗嗤一笑。她说那副画老早就有了，要真是皇上的爱女，估摸着得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懂人事。咱俩盘算着可能性，最后得出结论皇上还真是天赋异禀！
　　第二章
　　我们的结论很快就被推翻，下定论的是冷宫的二丫。她据说在这里待了几十年了，早在皇上还没出生时她就在冷宫住下。
　　我从未见过她，但据翠花所说，是她见过所有女子中最为惊艳的。高冷中带着一丝孤寂，哀愁中带着一分明艳。
　　她一番词藻堆砌下，我只有一个问题“有张贵妃好看么？”
　　“秒杀”我倒吸一口冷气，对二丫的敬仰更甚，长得美又懂得多的真不多见。可惜就是死的早，不然给皇上看两眼指不定重燃对女性的爱火，这样一想我这般为国家兴盛考虑真是个百年难得的好鬼。
　　我没法接触到二丫，我们做鬼的只能待在自己死去的地方，不到中元节那天不能出去。就算是那天也不能走远，就到周遭逛逛。冷宫里我这儿太远，中元节那天我眺望过一会儿，冷清的很。
　　翠花不一样，她原先是在冷宫的。不知怎么的被搬来我院子边上，问她也只说睡一觉再醒来就在我边上了。她为人长情，找了许多个小鬼搭话和二丫又联系上。
　　咳咳话扯得有点远，总而言之二丫说了皇上他没有女儿，本朝建立不过十几载，什么爱妃奸妃的剧本没演过。
　　“看来皇上还是一个普通人啊。”我颇为遗憾的长叹一口气。
　　翠花隔着墙安慰我“没事，他与太监爱情已经超出世俗。加油我看好他，未来无限可能。”
　　你们看做鬼就是这么无聊，就指望着这点乐趣。我凝视烂醉的他，又一次叹惋这幅好皮囊，要不是他日日饮酒一股子味儿，我都想同他大被同眠，好不动心。
　　说起动心这事，我与翠花有着不同的观点。翠花说做鬼是没有感情的，什么动心动情都是臆想出来的幻觉，死了的人嘛总觉着自己还活着，想体验一把活人的感受。但实际上，她把肚子剖开，心都没得了，怎么会动？
　　我有着不一样的看法，对皇上有心动的感觉是因为我俩有太多一样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同个屋檐下待得太久，喜欢的东西都差不多。
　　比如我就爱闻果脯沾着盐粒的味道，我虽吃不到，但可以想象定是软软糯糯，咬在嘴里盐粒划附附在果脯上，外头淡淡的咸味包裹着里面的香甜，吃起来不腻味。他偏爱这个味，桌上常年摆了盘果脯，撒上细碎的盐粒。
　　就是他吃相不怎么好看，皱着眉塞了一粒又一粒。不过人非完人，他这点缺陷我还是可以接受的。
　　再比如有次张贵妃拿着头花来问他喜欢那个颜色，我俩异口同声说了翠绿，连理由都一模一样，那是生命的颜色，活泼喜人。
　　你们想想一个男人，能喜欢头顶的绿色多么不容易！就为这个肚量，这个品位，能不让人喜欢么，我对他倾心的很。
　　翠花见我花痴的憨笑，一语道破天机。“你们俩一个活着一个死了，摸都摸不着，倾哪门子的心。”
　　是啊，就算他洗浴的模样我看过千百次，对着他流过多少口水。可我连碰都碰不着他，就像驴车前吊起的苹果，看着水灵，实则永远舔不到。
　　我蹲下，看着烂醉的他，鼻子还是那般挺拔，小嘴红扑扑的。我想我还是喜欢他的，哪怕他一辈子不知道。
　　我原以为后面的日子就这么静悄悄的过，等着他老死了表个白，作对愉快的鬼夫妻。但事情的发展永远赶不上变化，二丫被人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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