貔貅录

　　木清黎走后，崔涵宇和章晟彧继续逛街，而百解和沈景琛则是去拜访了顾汀凡。
　　两人来到慕寒容的府邸门前，敲了门后就被慕寒容的管家迎了进去，管家说慕寒容不在家中，顾汀凡却是在家中的。
　　沈景琛以为顾汀凡是在书房读书写字，结果管家带着两人径自去了厨房，对着那个系着白色围裙挽着袖子正在切菜的男子说到：“顾公子！有人找你！”
　　那个男子放下菜刀回头，几缕发丝凌乱的散落在额前，五官俊俏，看起来就像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厨子。
　　顾汀凡用旁边的抹布擦了擦手，走到沈景琛他们身边说到：“慕叔，找我有什么事？这二位是？”
　　沈景琛说到：“我们二人是慕公子的朋友，听他说起过顾公子，心生仰慕，故来拜访。”
　　顾汀凡笑了笑说到：“不过是个背井离乡的人罢了，当不起盛名，二位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吃顿饭？”
　　沈景琛当然答应了，于是三人就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这顿饭是顾汀凡亲自做的，据他说，因为慕寒容说他府上拮据，只请得起一个厨子，而那个厨子做的饭实在是一言难尽，而顾汀凡虽然算不上精于厨艺，却还是会做几个可口的家常小菜，这几日大考结束，他没什么事情可做，索性就自己动手做菜了。
　　百解听完后皱眉：“没想到慕兄的俸禄居然这般低。”
　　沈景琛听后心里十分想将将慕寒容从头到尾揍一顿，乾国以富庶之名享誉天下，所以乾国的官员的俸禄在一众国家中可以说是最高的了，官职低的尚能保一家老小温饱而由有富余，况且慕寒容身为正二品衔的禁军统领，又是世家子弟出身，再怎么也不至于家中连个厨子也请不起吧？
　　沈景琛夹了一口菜吃下，缓缓说到：“慕兄身居要职，却不想平日里居然如此节俭，真是令在下自愧不如。”
　　顾汀凡也不紧不慢的说到：“公子说笑了，慕兄同我说自己不过一介商人之子，家中在边境上算得上是个富裕家门，在这京都中可就不算什么了，还从未听他说过自己身居什么职位，公子是不是弄错了？”
　　沈景琛看着顾汀凡黑白分明，带着三分笑意却未传到眼底的眸子，突然意识到这人怕是什么都知道了，现在只不过是故作不知罢了。沈景琛心里对顾汀凡的满意程度又上去了几分，有治世之学又有玲珑心思，这样的人，在官场上迟早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沈景琛正打算说话的时候，门外传来声响，原来是慕寒容回来了。慕寒容在自己家里一向大大咧咧惯了，推门就进，眼睛正好对上沈景琛。百解发誓，他在慕寒容脸上看见了震惊尴尬一系列复杂表情混杂在一起，导致他的面部有些扭曲，但是慕寒容还努力挤出个笑容，一个假笑硬生生被他做出了一种惊悚的效果，活像民间坊间流传的吃人妖怪再现人间。
　　沈景琛倒是对这张有碍观瞻的脸没什么反应，就那样淡然的看着慕寒容。慕寒容下意识的脱口叫出：“陛，陛，碧莲兄，你，你怎么来了？”
　　百解一口水呛住，扶着桌子咳嗽了几声，顾汀凡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后，嘴角忍不住上扬，沈景琛淡然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碧莲兄？”
　　慕寒容即使此时后悔不已，他一时嘴快就喊了出来，“碧莲”是京都中最著名的舞娘的名字，虽然沦为舞姬，但是这位姑娘却被京都中的一位没有子嗣闲散侯爷收为义女，平日里乐善好施，在京都中有些名气，而且这人还在沈景琛的寿宴上献过舞，前几日又在京都中最繁华的海烟楼与人斗过琴技，那时恰巧慕寒容和顾汀凡也在，留下了些许映像。刚刚慌忙之中，慕寒容急着改口就顺嘴叫了出来。
　　慕寒容真心希望沈景琛不知道碧莲是谁，就当是他情急之下胡乱编出来的名字就好。
　　但是，沈景琛还真记得碧莲是谁，不仅他记得，百解也有些印象。那年碧莲进宫在沈景琛的生日宴上献艺，有人多嘴在沈景琛旁边说了句“不过是个青楼下九流的东西，也配在这里卖弄，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沈景琛听到后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但是百解却拉着沈景琛的袖子追问到：“什么是青楼呀？”
　　当时正好一曲终了，四周一片安静，在加上百解没有压低声音，这个问题基本上他们周围的人都听见了，纷纷看了过来，当年哪怕沈景琛再冷漠，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当即脸都红了，这恐怕是他这辈子最尴尬的时候了。
　　百解记得，他问完后沈景琛没有回答，他忍不住又拉了拉沈景琛的袖子，沈景琛生怕百解再说出什么话来，塞了块点心在他嘴里后飞快的说到：“一个脏地方，不许说了，不雅。”
　　百解得到解释后就不问了，心想，凡人就是麻烦，一个厕所都能叫出这么多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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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沈景琛看着慕寒容，即使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也有种想把对方揍成猪头的冲动。慕寒容即使现在后悔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把戏演下去：“碧莲兄，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呀？”
　　沈景琛就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不说话。慕寒容厚着脸皮自说自唱到：“哎呀，你瞧，这下都快要过酉时了，我记得你今天不是要去见你叔父吗？现在去会不会耽搁了？”
　　沈景琛在心里对慕寒容的睁眼说瞎话翻了个白眼，却也知道今天的谈话进行不下去了，他只好顺着慕寒容的话说到：“确实，今日多有叨扰，就先行告辞了。”
　　“这位公子且留步。”刚刚一直默不作声的顾汀凡开口说到，“顾某还想问公子几个问题，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公子可愿意解答？”
　　沈景琛停下脚步后说到：“请说。”
　　顾汀凡先十分有礼节的冲沈景琛行了个揖拜礼，沈景琛心想，这人不会是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很快，顾汀凡的第一个问题就证实了沈景琛的想法：“公子可知道，乾帝如此举行大考的意图？”
　　沈景琛不慌不忙的说到：“为帝王者，皆有野心。有的人的野心在荣华富贵的美人乡，有的人的野心在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上，有的人的野心在享受作为帝王独一无二且随心所欲的权力，也有人的野心，名为天下。”
　　顾汀凡在心中将“天下”二字默念几遍，随即问出第二个问题：“何为天下？”
　　沈景琛答道：“天下之民，万里疆土河山，是世俗人眼中的天下，而我理解的天下，不过是在我力所及所到之处，都造就像京都一样繁华的城池，河山万里之下，再无血染，再无枯骨堆积。如今，乾帝在京都举行大考，不过是想要一份足够的力掀起狂澜，一统河山。破碎的疆土最终都需要人来一一收拾，顾公子在早年时曾游历诸国，可曾见过比乾国更安乐的百姓？”
　　顾汀凡眼中闪过一丝怀念，那个时候他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才俊，交游的都是满腹诗书的公子文人，仰慕他才学的人更是不知凡几，他也曾心比天高的想过凭借毕生所学还天下太平。但是他所到的国家，无一例外的都能看见无家可归的百姓或是饿死路旁的枯骨，也能看见交战后被血染成紫黑色的土地，唯独途径乾国时，他倒是还从未见过流离失所的百姓，因为乾国对商业不曾刻意压制的缘故，各地一旦出现难民，要么被商人雇佣到地里干活，要么被官府安置到官家经营的行业中做工。
　　顾汀凡笑着说到：“我当年来时，京都并未有如今的繁华，可以看出，陛下当真是用心了。”说罢，顾汀凡对沈景琛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后说到：“顾某不过乱世中一根草芥，除了比别人多些才学外，也只多了那么一点想还天下太平的野心，若陛下愿意全了顾某的一点野心，纵是肝脑涂地又有何妨？”
　　沈景琛扶起了顾汀凡，他说到：“顾公子的才学天下无双，但最可贵的，还是心中一片忧国忧民的赤诚。当年顾公子曾写过十七篇策论，如今都还放在朕的书房，还望顾公子能将纸上所写一一实现，莫要枉费了笔墨。”
　　顾汀凡眸色泛起了层水光，人生难得一知己，千里马不遇伯乐，免不了骈死于槽枥之间，他一身才华抱负如若空许，他也只能叹一句世道不公，却无能为力，此生此世都报不了自己母亲的血海深仇，此知遇之恩，顾汀凡此身难报，只能尽己所能，不负期许。
　　沈景琛拍了拍顾汀凡的肩膀，打趣到：“顾公子不仅上得朝堂，也能下得厨房，总的来说，还是朕赚到了，这次将顾公子从楚国请来，照顾不周，请多海涵。”沈景琛的目光瞟到了在一旁试图将自己当成空气的慕寒容，接着说到：“朕现在还有些事情，待到大考成绩出来后，一定与顾公子把酒言欢。”
　　顾汀凡说到：“陛下太过客气了，既然陛下公务繁忙，顾某也不敢多加叨扰，陛下请。”
　　看见沈景琛走了，慕寒容总算是松了口气，就看见顾汀凡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现在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慕寒容慕大统领，慕大人？”
　　慕寒容皮厚的说到：“我现在已经辞官了。”
　　就在这时，管家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大人！刚刚户部尚书遣人来说，大人已无官职在身，您这个月的俸禄就不发了，而且您在辞官后纵马抢了礼部尚书的路，以下犯上，还要再罚五百两。”
　　慕寒容听见后面部又扭曲了一下，沈景琛前脚刚走，他就紧接着被罚，是谁干的简直不言而喻。
　　顾汀凡则在一边说到：“慕大人辞官了，确实不该领俸禄了，冒犯官员，确实该罚，我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
　　慕寒容怒极反笑到：“呵，有天下第一大才子给我做饭，我这罚得真值。”
　　顾汀凡：“……顾某要是再给你做饭，顾某就跟你姓！”
　　慕寒容故意做出一脸被惊吓到的表情，说到：“只有我媳妇和我儿子可以跟我姓，你想抢谁的位置？”
　　顾汀凡气得拂袖而去，他是君子，才不跟粗鄙的莽夫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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