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妖

　　熊熊烈焰中，灯陵君的脸庞显得有些模糊。

　　他扶着一面墙，艰难地靠紧它，试图梳理体内混乱的妖力。

　　灯陵君历经世事，却不知世间上会有如此狠毒的人和妖，当他看到那些被害者的悲惨模样时，他只想用天火将罪魁祸首烧成灰。

　　“你，你不要过来，你敢过来，我就......”

　　李贯轩一脸惊恐地蹲在一个他自以为很安全的地方，手里紧紧握着那位大人给他的保命法宝。但是看到灯陵君奄奄一息的模样，他的胆子又大了起来，试图靠近这个全身都是火焰的妖。

　　灯陵君的眸间满是冷意，这个人，竟然拿着两仪宗的法宝——“寒意尺”。

　　李贯轩并不知道，灯陵君此刻根本不是虚弱至极而是在极力制止自己的杀意。

　　“那位大人的法宝还真是管用。”李贯轩竟然笑了起来，他在火焰旁边转了几圈，看到灯陵君竟是一动不动了，就试图再使用一次法宝，好制服灯陵君。

　　“这么有趣的妖，一定能帮那位大人完成试验。”李贯轩笑眯眯地转动手上的尺子，那些花纹刻度仿佛有生命，从尺上游离，猛然钻入灯陵君体内。

　　灯陵君只觉得手腕间寒意阵阵，然而那些寒意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炽热的天火。如此一来，他实在控制不住已经要爆体而出的妖力了，只能拂袖一挥，一面墙壁应声而倒。原本被挂在墙上的妖和人惊恐万分，却也挣脱开来，迅速逃离这个地方。但是当他们看到李贯轩时，眼中恨意冲天。

　　李贯轩平日里最喜欢把这些昨晚试验的人和妖钉在墙上，然后看他们苦苦挣扎却又无法逃脱的悲惨模样。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生活的乐趣。

　　然而此刻，他一点也不想看到那些狰狞的面容，围在自己身边，即使不敢攻击自己，也挡住了自己逃跑的路。

　　灯陵君依旧倚靠在墙壁上，看着近在眼前的景象。

　　那些被祸害过的人，体内妖力混杂，有的人承受不住，面容都变得扭曲而怪异；而那些小妖就更加奇怪了，一个妖体内有好几颗妖魂石，然而他们的力量却相互抵消了，不像自己遇到的那个鱼妖，能转化自己所吞噬的妖的力量。这些失败品的命运，就是被丢弃，然后被恶人当玩具一般戏耍。

　　灯陵君抬手将几缕红光缠绕在李贯轩身上，自己不能杀人，但总能让李贯轩动弹不得。

　　于是，血腥的味道如期而至，灯陵君背过身去看着姜雪里时，李贯轩已经被撕裂成几块了。

　　他站在火光里，温柔地看着一脸焦急的姜雪里，想要过去拥抱她，如同拥抱他此生的信仰。

　　“师父，我做到了。”

　　灯陵君倒在姜雪里的怀里，乖巧地说道，“我没有让天火烧到无辜的人。”

　　他的眼前只剩一片暗红色，而后愈发得黑暗，世间万物都消失了，唯有她是真实的而可触及的。

　　自那日大火焚过，李家山庄就被毁得一干二净，桃溪城里的人害怕自家也遭遇那样的厄运，于是家家户户都备着几个大水缸。

　　“嘶——”

　　灯陵君慢慢睁开眼睛，却感觉手边异常疼痛，就连他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天生只有一翼，根本就飞不起来，后来被师父捡了回去，才获得了另一翼。这次自己周身妖力波动太大，想必是伤到了那里。

　　“醒了？”姜雪里正坐在床边，抱着小红蛋，眼巴巴地看着灯陵君，“手疼吗？”

　　她一想到当日的情景，心就像被火烧一样，又疼又气。

　　明明不是他的错，为何却要他忍受这一切痛苦？

　　灯陵君是天地间唯一一只明雀，自幼孤苦，不懂修炼之法，也没有妖教他。长到快要成年之时，才被自己捡了回去，但是自己却又不能将食味猫的修炼之法教给他，一切只能靠他自己慢慢琢磨。稍有不慎，他就会无法控制自己，要么受伤要么伤人，最后还得接受惩罚。

　　姜雪里想到那些被李贯轩戏耍的受害者，眼中的阴郁之意更浓了。

　　“我不疼，师父，你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灯陵君心疼地伸出手指，轻轻蹭过姜雪里眼下，如果不是自己太自负，她就不用为自己提心吊胆。

　　姜雪里握着他的手指，摇了摇头，“没关系。”只有守着他，自己才能安心。

　　姜雪里又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对了，阿灯当日追到了李家山庄的密室，有没有发现幕后之人的踪迹？”

　　她在李贯轩手里找到了两仪宗的法宝“寒意尺”，但是苏良缘却说，这件法宝早就被盗走了，所以此事是不是和两仪宗有关，还很难说。

　　灯陵君稍作回忆，才开口说道，“那边有些许的海木之力，也是李贯轩能控制那些被祸害的人和小妖的原因。但是海木神令在宿辛君手上，他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就是就是，我怎么可能做那么恶毒的事情。”

　　宿辛君蹲在门口，听到灯陵君这么说着，赶紧应着。

　　他拿海木神令，也只是为了去和鲛族交换他家娘子的下落，虽然这次鲛族又骗了他，但他还是得到了有用的线索，总归能找到娘子的。

　　灯陵君从床上起来，“原来宿辛君也在，不过你蹲在门口偷听我和雪里说话，这可不厚道。”

　　“我这不是担心你们，才赶紧过来了。”宿辛君不好意思地笑着，“听说灯陵君差点把桃溪城烧了，急得傲燃都不想守山了。现在灯陵君没事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火急火燎地离开了桃溪城，去追寻自家娘子的踪迹。灯陵君摇头叹息，像是非常遗憾——自己的朋友果然有点蠢，难怪每次都被鲛族骗。

　　姜雪里无奈地看着他们，“还好蓝锦赶了过来，不然......”

　　“确实要好好谢谢他。”灯陵君又想起了什么，神情变得有些疑惑，“我那日在李府的密室中，还看到了那个陈家家主，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我刚要说这件事。”姜雪里摸了摸怀里的小红蛋，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被梅公子杀死的那个，并不是真正的陈平，真正的陈家人早就被抓走，下落不明。如今看来，陈平和梅公子一样，都被送去当试验品了。”

　　“那梅公子岂不是错怪陈平了。”灯陵君觉得很是可惜，梅公子恨了那么多年，竟然恨错了人。

　　姜雪里点点头，“陈平被救下来了，苏良缘带来的军队把那些人族接走，送去治疗，至于那些小妖，都被我送回了明镜山，有白玉在那里，他们都会好的。只是可惜，一些小妖的魂体已经残缺不全......”

　　灯陵君默然，他自然知道姜雪里的意思，心中的愧疚之意更重了。

　　他作为大妖，却没护好同族，辜负了师父的期望。

　　“陈平倒是还说了一些事，他很后悔在酒醉之时，说出了梅家的秘密，才给两家招来灾祸。”姜雪里见灯陵君的情绪低落下来，赶紧转移话题，“原来梅家是赫连家族的分家，梅家当年的家主害怕被家族献祭，便逃到了桃溪城，隐姓埋名的生活着。他又怕赫连家强行抓他回去，就偷偷复制了墓室的钥匙，好有机会逃脱。”

　　“原来梅公子能从那些恶人的试验中活下来，也是因为他是赫连家族的后代，魂体比普通人要强大许多。”灯陵君恍然大悟，觉得此事十分稀奇，他不由得靠近了姜雪里，仔细听她讲着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

　　姜雪里却又不说话了，目光变得有些呆滞。

　　“雪里？雪里？”

　　灯陵君连喊几声，她都没有任何反应。不过很快，灯陵君也低下头，愣愣地看着姜雪里怀里的小红蛋。

　　“咔哒——”

　　红色的蛋壳破开，一只毛茸茸红色小猫爪从里面伸了出来。

　　姜雪里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手指搭在那小猫爪上，柔软又可爱的爪爪，让她的心都快化了。

　　不过为什么从小红蛋里出生的，会是一只小猫呢？

　　姜雪里却也来不及细想，因为灯陵君快要把脸贴在小红蛋上了。

　　“好了好了，小家伙好像累了。”姜雪里伸手推了推像孩子一样好奇的灯陵君，哭笑不得，“阿灯又钻不进去，别吓坏了它。”

　　“我，我没想到......”

　　灯陵君有些局促不安，“真的会吓到它吗？它会不会不敢出来了？”

　　他第一次亲眼见证小崽子的破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姜雪里笑意盈盈地摸了摸他的脸，“怎么傻乎乎的，它一定会像你一样，无所畏惧。”

　　“怎么会无所畏惧......”灯陵君叹了口气，捂住姜雪里的手，“我最怕什么，雪里应该知道的。”

　　他最怕她再留自己一个妖在世间，即使生命再漫长，也毫无意义。

　　姜雪里自然明白他的心意，刚想说些什么，白戊君就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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