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翠

作者:半刹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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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鞭李滔壁垒关,雪岚剑客诉江湖


      宋清没有准备提前干粮给林逸远,却也不想将桶中那些杂碎给林逸远吃,正愤恨着自己的疏忽无能,不料老李面无表情直接对林逸远说:“这顿还是不用吗?可需要些清水。”

      林逸远脚一顿,又接着写,并没有离开那片黑暗,颇有些干哑的喉咙发出与往日不一样的嘶哑的声音,远远听着像是困兽一般,有股子哀伤之意。只听他答道:“不知李叔可能为我弄些酒来?”

      不想吃、不想喝,竟是想要饮酒,岂非想一醉解千愁?

      老李闭了闭眼,似有些痛心的答道:“你时日也不久了,我就冒死为你去弄来罢,只是,我可没有本事弄来好酒,你好生看着办。”

      老李说完,提着桶子便向其他牢间走去,无意间,让宋清窥见了他双手拇指残缺不全。宋清状似无心的问道:“李叔,那位便是冒犯皇妃的探花郎吗?他这一天都没有进食?”

      老李撇了眼宋清,叹息:“在这里,白的怕也是要变成黑的。林逸远颇有些骨气,至今未尝吃过牢饭。昨晚进来便对我说:只需为他准备上路饭就好。气的牢头便要上刑好好伺候,要不是大理寺卿发话,说林逸远是天子门生,要让林逸远毫发无损才好展现皇恩浩荡。说不定,林逸远这时候已经要去了半条命了。”接着老李摸出几个铜板,挑给宋清道:“宋家小子,你去牢房外面,买几两酒来,好成了他的愿。”

      宋清接过,便点头往外走,对其他牢头只说是老李派他去帮老李买几两酒提神。其他牢头也是酒瘾颇大,对宋清道:“你过来,帮咱也买几两小酒过来,带几斤牛肉,一袋花生,这中秋佳节,咱几个没法与家人团聚,只好在这乐上一乐了。”

      宋清出了牢狱,便径直走向酒家,买下三小坛清酒,四斤牛肉,一袋花生,嘱咐酒家再拿一壶上好的酒,一小包上等牛肉干。他不想停留,若不是刚刚看到老李的不一样,他一定不会离开林逸远的,毕竟,现在苦闷的林逸远,比起上一次那个意气风发的探花郎,会更需要他吧?

      酒家纳闷,看着宋清的背影。对自家娘子说道:“这小哥上好的酒却要装在我们这破葫芦里,真不知怎么想的。”

      宋清这边毫不犹豫的便进了牢房,为几位牢头取来几只酒杯,放下酒肉,便借口去找老李。他来到林逸远牢门前,又挥指将林逸远附近的犯人悉数击晕。他这才将那葫芦和油纸包的牛肉放下,仍压低声线对林逸远说:“李叔让我给你带的东西放在这里了。”

      林逸远听见动静,从那边不急不慢踱步过来,月光下,面容恬静,看了眼他送的东西,直接打开葫芦嘴,灌了一口,砸吧砸吧回味道:“酒不错,谢了,小兄弟,替我对李叔说谢谢。”林逸远看了旁边的犯人,直白问道:“你是谁派来的?王家还是林家。”停顿半刻,他接着道:“还是泰家?”

      宋清眼睛发涩,摇摇头,并未出声。他愣是直直看着林逸远的眼睛,确认他不记得自己后,将他送的玉佩更是紧紧的抓在了手里。满心苦涩——他知道这是扬州的定亲玉佩,也是林逸远的。

      宋清虽是荆州人士,但他母亲却和林逸远一样来自扬州,他母亲自他一出生,便将她的那块定亲玉佩交予了他,希望他也能被神灵祝福,婚姻幸福。十三岁那年,他碰见了十五岁的林逸远,他愣愣的接过林逸远递过来的定亲玉佩,极难受,又极欣喜,他暗暗摸着母亲给他的玉佩,心想,父亲和母亲已经离他而去了,眼前的这位少年,便是父母,神灵,赐予他的祝福吗?

      那时他看着前方俊秀斯文的少年,心中仿佛又燃起了对未来的希望,对剑术武功的钻研苛求。他拉着少年到了一片草地,临近溪边,自顾自的开始舞剑。渐渐的,他心中开始笃定眼前的少年就是他的余生所在,他更要努力学武,保护这个少年,绝不让他和自己的父母一样,因自己无能而死。想清楚了自己的此生,他心中一片安详,眼中清明,手中剑势不减,剑花层出,身若游龙般矫健,一个翻身跃起,便飞升转身挥剑,溪水竟隐隐有被他劈开之势。

      少年见此惊叹不已,喃喃道:“仙之飘逸,鬼之神秘。”

      他欢喜的告诉少年这招名叫:“清远”。清者,宋清。远者,林逸远也。宋清的未来就是因林逸远而得的。

      可惜,如今时隔两年,看样子,林逸远已经忘却了。

      宋清转身,他其实有本事,又有机会将林逸远带离这里,但是他知道林逸远的心——三不朽。他知道,如今他被判死刑,明见当今天子的昏庸腐朽,两日后问斩,倒是从另一面绝了林逸远在朝廷的心。他有这一种奇异的念头,因为他想和林逸远朝夕相处,共守白头。但他又担忧,林逸远之志恐会让他一辈子郁郁寡欢,难以通达。毕竟林逸远当年十五便对宋清说: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腹天生八尺躯。

      宋清在酒杯上涂了一层迷药,药效不猛但却有实效,待他回到牢头那,意料之中那几人昏昏然,牢房安静到诡异。突然宋清心中一紧,他忘了老李还在里面。然后就听见一阵破风声。他下意识使用轻功,闪身一退,回看。

      是老李,老李将一个汤勺暗含内力扔向了他,目光凛冽,老李呵斥:“早就就看穿你了,你来有什么目的?”

      宋清微微一笑,道:“李滔前辈,我是荆州宋清。我此番来,不为劫狱,也不为逼您出头。我只是......靠近那人一些罢了。”

      原来这老牢役便是五年前,退隐壁垒关的,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金鞭李滔。传言这金鞭李滔身负绝招金龙鞭法,十八出头年纪,便踏入江湖,不久江湖人言:金鞭劈开江湖混沌,慧眼能辨是非黑白。可见其英雄年少,抱负不小。

      李滔在江湖混迹二十余年,期间为平定江湖纷争百余起,可谓江湖中流,正道在心之人,享有盛誉,颇受推崇的他并没有参与两次武林大会,这可要牵扯到金鞭李滔,萧然剑客萧浩然,昆山翠女谢朝凤的爱恨恩怨了。

      不知发生何事,五年前,李滔自断两个拇指,宣誓退隐江湖。

      李滔眼中杀气不减,但又有收敛,似乎有何忌惮,他只是冷冷道:“我不会阻你,你可知分寸?”

      堂堂金鞭李滔竟没有打算插手这件事,奇也怪了。

      宋清可是真心鞠躬道:“多谢前辈,晚辈定不给前辈添上任何麻烦。不知前辈可否将关押林逸远牢房钥匙交于我?”

      李滔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扔给宋清,淡然道:“第二个便是,那个牢房是个时日不多的死刑犯准备的。我老了,你们年轻人的江湖,我不会再插手。只是,小子,你连一把锁都要问钥匙,是不是能耐小了?”

      宋清微笑,并不在意道:“前辈,我将蒙汗药涂在杯口了,其他饮食皆是干净的,请前辈过去落座,晚辈暂时无法陪前辈一醉,希望前辈谅解——我要去陪他。”

      李滔径直走过宋清:“年纪轻轻,什么愁,什么爱?”边吃边挥手,不耐烦道:“你小子快滚!”

      宋清再次鞠躬:“晚辈告辞。”他便转身去寻林逸远,脚步轻盈。

      李滔看着宋清的背影,眼中却有一丝打量和琢磨:这宋清不骄不躁,倒是一个经得敲打的人物,以后必有所成啊。有机会倒确实要指点他一二,可惜他现在被誓言困在这肮脏黑暗之地。李滔低下头,再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皿,倒了酒,慢慢品着。

      年少时,饮酒用大碗干都嫌不够痛快,非要举着酒坛,觉得那样才显豪迈,老了,非小口抿不可,才能慢慢忆起往年青春,才有继续苟活的念头。

      宋清打开林逸远的牢门,只见林逸远像是有些寒冷,萧瑟地在月光下,抱着那个葫芦,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倒也不嫌弃葫芦有些破旧。他眉眼低垂,不知在思考何事,就是宋清再次归来,也没让他做出什么反应。

      宋清面带难过之色,却也只是怔怔看着林逸远,没有靠近。借着月华,看到他之前在地上滑动而形成的字:“三不朽。”

      世上所求之事,岂非是顺风顺水的?

      宋清不想再让他这么萧索,便捡起那包牛肉,走到林逸远身旁,自然而然地坐下,克制住他想亲近林逸远的心,对视林逸远道:“我来自江湖荆州宋家,我来这,想给你说几个江湖故事,故事有点长,可能明晚我也会来。”

      林逸远闻言倒是有些诧异,没有想到眼前少年竟是来自传说中的江湖,还要和他说几个故事,他自嘲的想:自己也不是倒霉到家,死前还有故事听,便懒懒回道:“洗耳恭听。”却暗暗思考自己有什么价值,能让江湖中人前来。

      宋清没有理会林逸远的揶揄,温润轻柔的声音便在这小小空间响起:“江湖有一个聚义帮,据说是关公后代召集起来的,驻扎在西北好汉林。

      数十年前,在官军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好汉帮竟然以不足千人的帮派阵容击退了妄想南下突袭的匈奴大军。当时人民纷纷拜请关公回家,感谢聚义帮的护佑。

      江湖中人闻得其名,欲投靠的不在少数,但能通过聚义帮义字关的人寥若晨星,这义字关是一个迷阵,江湖懂奇门遁甲之术的人虽也不少,但这个义字关,至今还未有能人将其勘破,只有心中实在以义字当头的才能识破假象,从好汉林进入聚义帮的总舵。

      其他的人,则会被聚义帮的人带出迷阵,所以到了后边,几乎没有谁大张旗鼓宣传自己要去挑战好汉林义字关,生怕自己就被弹出好汉林,沦为江湖笑柄,背上不义之人的名号。

      从聚义帮出入江湖之人,也都被视为仗义好汉,受江湖人士敬重。身为江湖人眼中活动的义字标杆,他们行侠遇见不义之人,皆说道:杀了便宜,不如让世人耻笑。可窥他们内部对义字之推崇,不论武功,只认义气。虽是在江湖,却也能立下留名青史的大功,江湖人士也有精忠爱国,胸怀天下之才。”

      宋清说完,半晌,两者皆沉默。

      林逸远心中却仿若掀起惊涛骇浪,心道江湖倒也是鱼龙混杂,但绝不同于朝廷的一人在上,万人俯首称臣。江湖却颇显得人情和自由,很多人都以个性随意的张扬着。

      林逸远又反思宋清目的,便面色无异道:“立功立得确实不同凡响,可在下不知阁下讲这第一个故事与我有何关系?”

      宋清微笑却不正面回答:我“可以唤你涤生吗?”

      林逸远一愣:果然是被江湖人给盯上了,连我的字都知道的清楚,还借以这个来套近乎。他眼睛一转,并不在乎的回答道:“我时日不多,你乐意唤我为何,就是那样吧。”说完,也不在乎宋清还在这里,便假寐躺在那稻草中,本来是还想思考这人所带目的,但奈何一日一夜的牢狱之灾,让他已经累极,伤神之极,他闻着空气中这有些许熟悉的冷香,竟然不足一炷香就香甜坠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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