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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狗食月·祸起
十七年前,天狗食月,钦天监中有流言传出,不日将有绝世凶才降世,若是能够降服那凶才为朝廷所用,朝廷疆域可向东扩八千里。
钦天监传出消息不久后,科举中突然增设武举一科,甚至隐隐中有武举压文举一头的趋势,引来不少文人的抨击与非议。
朝廷增设武举的目的人尽皆知,为了找到那绝世凶才,亦或者,是为了找到那能够降服绝世凶才的人。
能够称得上绝世凶才的人,定是一孔武有力的男儿,故有朝臣谏言,武举之人当摒弃男女之见,择有能者任之。
实际上,还不是那些朝臣选中了一句‘英雄难过美人关’。
只是能降住那绝世凶才的人,真的是女子么?
没人知道。
……
天狗食月后不久,清医寺前的梨花林中多了一名弃婴和一条黑色小奶狗,那弃婴生的白白胖胖,逢人遍笑,由清医寺的方丈慈恩领会寺中养大。
弃婴和小黑狗若是在寻常时日出现,根本不会引起清医寺的注意,毕竟往清医寺门口丢婴儿的野鸳鸯多了去了,只是赶在天狗食月的当头,那婴儿出现时身边还跟着一条小黑狗,这在不少人心中埋下一颗种子。
清医寺的方丈慈恩给那弃婴取名叫顾修,收为清医寺的弟子,法号了亏,意指出生于月亏之时。
十七次冬去春来,了亏渐渐长大,唇红齿白,五官端正,时常收到登门求医求药的大姑娘抛来的媚眼,不过他情窍未开,对此皆是淡然一笑,一门心思扑在了清医寺里的那些花花草草上。
清医寺的老祖宗曾说过,一草一木皆可入药,这正是了亏醉心的地方。
清医寺的人并非没有怀疑过了亏与那传说中绝世凶才的关系,只是这十七年看下来,大家心中再多的憧憬也好,再浓的畏惧也罢,都被了亏那绵善的性子磨没了。
不管你同了亏说什么,他总会回你一个‘好’字,和那绝世凶才的‘凶’半点关系都搭不上。
朝廷中老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宫里的贵妃总管一月之间就登了清医寺的门不下十次,清医寺的方丈慈恩更是差点被拴在深深宫院中,各种珍惜名贵的药材从清医寺药库里拿出,成箱成筐地往宫廷里送,有不少药材是了亏亲手采摘来炮制好的,别人不觉得心痛,但了亏却总觉得,用那些足以平一场瘟疫的宝药去救一个气数将尽的人,不值得。
为何说老皇帝气数将尽?了亏说不清楚。
只是他的直觉告诉他,就算有珍惜宝药续命,老皇帝也根本活不了多久。
他的直觉一贯都很准。
了亏问慈恩,“师父,值得么?”
慈恩笑答:“清医寺用药材吊的不是一个人的命,而是一个国家的命。你说值不值得?”
了亏没看到慈恩说这话时眸中的复杂,只是在心底默默记了一个答案,“国家的命,值得。”
后来,了亏听说距离清医寺六百里外的瘟神教在桐乡散布瘟疫,路有白骨,死伤无尽,他想去药库取来药材帮助桐乡震除邪疫,慈恩不准。
了亏问慈恩,“师父,国家的命我看不到,但是能看到百姓的命。”
慈恩知道自己捡来的便宜徒弟虽然性子看着软和,但实际上内力却是又刚又倔,当下就罚了亏从种花养草的闲职调去了最苦最累的走医堂。
他想,这个弟子整日东琢磨西琢磨,一定是闲出来的,忙活忙活就安生下来了。
却不知,了亏在进入走医堂后,当天就带着药囊下了山,孤身匹马冲去了瘟疫肆虐的桐乡,不仅将清医寺的美名传到桐乡,救了桐乡六百余名百姓,还用慈恩赠予他的九环禅杖杖杀数十名瘟神教教众,将那金光闪闪的九环禅杖染得血红。
了亏离开清医寺六日,慈恩迟迟不见了亏归山,立马派寺中弟子外出寻找,终于找到了被瘟神教围攻至伤的了亏,不过那些伤都是小伤,并不碍事。
据当日了亏回山的师兄弟们说,了亏的眼神很吓人,不像是之前性格绵善的了亏,倒像是跟在了亏身边多年的那条威风凛凛的大黑狗。
慈恩再见了亏时,是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了亏腰间挂着装满各种草药的药囊,肩上背着血渍还未擦净的九环禅杖,正准备趁着夜色溜下山,于崎岖狭窄的山道上撞见了盘坐多时的慈恩。
了亏心虚,不愿与慈恩正面相对,正准备悄悄退走,不料慈恩突然开口。
“了亏,你深夜急色匆匆,可是要往哪里去?”
了亏胡诌,“弟子白日里将东西落在了梨花林,现在想起来准备去取。”
慈恩缓缓睁开眸子,声音平淡,无悲无喜,“了亏,清医寺门规第三条,你可还记得?”
“戒诓。”
了亏脱口而出,腰间的药囊掉在地上,救治瘟疫的药材从药囊中散了出来,横七竖八落了一地。
慈恩的目光从了亏脚下的药囊慢慢腾挪到了负在双肩的九环禅杖上,看着那血迹斑斑的九环禅杖,又问,“了亏,清医寺门规第一条,你可还记得?”
了亏的手有些颤,拳头几度握紧,又几度松开,两个字从牙关艰难地挤出。
“戒杀。”
慈恩目光如电,突然大喊一声‘来人’,平日极少在寺中露面的刑罚弟子突然拎着执法棍出现在山路的两侧,四棍落下,一心扑在医药之道上的了亏哪有招架还手的本事,连夜就被擒回了清医寺,用又粗又长的玄铁链锁住脖颈与四肢,玄铁链的另一端,是清医寺的洗心池。
‘洗心池’这个名字虽然听着文雅,实际上不过是清医寺惩罚犯错弟子用的水牢罢了。
慈恩问了亏,“了亏,你可知错?”
了亏平静地反问,“师父,救人可有错?”
慈恩摇头,“救人无错,可是你杀了人。”
“弟子杀得是穷凶极恶之人,杀一人等于救百十良善之人,又何错之有?”了亏的固执与慈恩预想中一般无二。
慈恩盯着了亏看了半晌,惋惜摇头,“了亏,你的心太纯净,还未看透世间风尘,不懂。”
了亏想问慈恩‘风尘’为何物?可慈恩却不等他开口就已经离去,只留下一句轻若鸿毛的话。
“你在洗心池反省半月,半月后行戒礼。既然我说于你听的门规无法束缚住你的心,那只能为你烙上戒点香疤。”
……
后来,清医寺灭门之后,了亏才听师兄说起,当日所为,师父亦有不得已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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