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

作者:吴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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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败落


      程吟放下后便拆开另外一道来看,却仍事关人事变动。上头大意是,平城守将畏战不出,致使河东百姓遭难,命撤职原地待罪,由副将杨纭暂代其职。此外,鬼方城即日起撤县设州,一应供给,皆比照驼城高出半级。邵用将军全权裁制城中驻军,不再受驼城节制。从今以后一应支援鹿城物资,皆由鬼方调拨进出。

      程吟匆匆览毕,便知平城之事,终究还是上了教训。驼城主将和平城那位是一系出身,若鹿城再有变,怕也是个谨守不出的主。只是他尚未犯错,不好裁撤,也怕乱了军心。于是索性抬举邵用,虽明面上并没升他品级,只将鬼方城升为州治。可那鬼方本就是弹丸之地,又无险可据,哪堪一州之治。如此行事,又不另行指派州府主事,明白人一看便知是何意思。可如此布置,却又似乎有些矫枉过正了。只因现今从驼城到平城一线,无论邵用还是杨纭,皆是顾家亲兵出身。邵用虽非顾家旧人之后,但谁不知道如今顾钧身边亲随人马皆是出自他营中。延申至东北渔雁山诸关、蓟州大营,整个北线主将,竟全属一脉同支。这在哪朝哪代都是大忌讳。由此可见,河东一乱,虽尚未到弃城丢帅地步,上边却当真是乱了手脚,竟连这些也顾不得了。

      程吟知道这下卜昀便需将物资一气运至鬼方方罢。她和钟回也曾路过鬼方城。因此深知那地方易攻难守,并非是适宜久战之地,更遑论军需集散之所了。其实就连鹿城之繁盛,靠的也并非城坚地广。所以一向以来,虽鬼方、鹿城常有袭扰之事,但全因驼城在后方城防坚固粮草充裕,才未生出大变故来。

      朝中并非无人知晓其理。如今行此诏令,多半是因为我方已然吃了个大亏,如若再保守行事,众议交待不过去。今后实际效用且不论,如此一来,至少表明了朝中深刻反省过平城事件,且有主动求变之决心,各地民间非议便可借以平息几分。

      程吟看罢便叫人收了去放好。这些朝报并非急件,想必卜昀那里定是另有驿使送信叫他改道去鬼方,程吟这里并不需要另外多费心思。说来可笑,她虽是身不由己来了这里,却时时处处逼得要为他筹谋,心中便难免郁结不已。

      从长安到鬼方,若是轻车简从,大约也需个三五日功夫。但卜昀是跟着运军一同出发的,物资沉重,便没有行得那般快。按程吟估计,他这一个来回,即便诸事顺利,也需至少半月功夫方可回来。因此她便打算着如何利用这半月功夫,偷偷走脱了。这般想着,却不过两日,便有了一个机会来到眼前。

      原来上命查抄糜家家财,而程吟所居的这间药铺,便恰是当年糜氏陪嫁过来,后来给了卜昀练手办事的那几处糜氏资产之一。此处虽一直是卜昀在主事,但当年倒未曾交割手续。因此这药铺尚未从糜氏名下抹除,只全部收支交了出去给卜家而已。因卜昀虽与糜家有姻亲关系,但毕竟领着战时要紧职位,家眷又暂居此处。因此长安这边领命负责查抄之人,便不愿过分雷厉行事,只写了书信与药铺掌事,说此事在两可之间,尚在与上司陈情,但怕事有不测,故此早早诉与他们知道云云。那掌事的接了信,知道自己做不得主,仍是递进来与程吟看。

      程吟见信中虽口气和缓,但赶客的意思不能再明了。说来说去,如今众人见糜允怕是再无翻身之日了。卜昀虽领着差事,毕竟官位低微,未来还不见得就不会怎样,因此并无人敢在这件事上多言多行,也是怕日后平白惹祸。所谓墙倒众人推便是此意。因此程吟见了书信,便即刻叫了人进去,嘱咐掌事的将这几年来收支往来,人口簿册都备好了,回信一并递呈上去。另外还嘱咐账上倘有不足的,可到天水管事处补足即可。自己则急速命人收拾了东西,称当日便要回天水去。

      虽则卜昀走前曾吩咐过不得离了此地,但下人们见事情出来,本就慌乱。如今既然主母作主,自然无有不遵的。众人不曾怠慢半分,不到半日便都收拾停当了。因时间要得紧,外头只雇得了一辆车。程吟便携了那贴身服侍的丫头先上车,再有一两个卜家跟来的人骑着马一起出城往西而去。余者仍在原地候命,等这里事情了了,再一同跟来。

      上车时程吟便曾留心,见赶车的身旁站着一位老者,正是卜昀父亲旧随,后跟过卜昀一同去姑苏的那名老仆。此人平素寡言少语,年岁虽上去了,手脚却甚为轻健。她早先不曾多留心于他,可自从出了卜昀截粮之事后,她便一直疑心此人。只因卜昀身边跟着的人,除了自己和程哦以外,便只此人与卜糜两家皆无瓜葛。

      行了两日方到了天水城中,车子走主街路过糜家时,程吟留心掀帘子看了看。却见糜家大门虽尚未贴上封条,门口却有两个差官守着,便估计查抄之人此时恐正在宅内清点东西。她倒不甚担心钟回,因他虽是糜家正牌外孙,但毕竟姓钟。如今上命是办了糜家,却并未大兴株连。凭他本事,想必自可寻得去处。

      不多一时到了卜家门口,因未曾提前具函,门口并无一人守候。那丫头便叫赶车的往卜家巷深处去叫侧门,令命了两个骑马的仆从一前一后将两边巷子口堵住了,不许放一个闲人进去。那丫头见事妥了,方才掀了帘子扶着程吟出来。

      程吟下车后一看,众人皆在,独不见了那老者,便问起此人行踪。那丫头便答道:“他是少爷外头用的人,自然进不得内院。方才见我们进了巷子,想必是绕道前头家去了。少夫人不必理他,他仗着是老爷夫人当年的旧人,平日里素来目中无人。一日有他一日无他的,连少爷也不多去支使的。”

      程吟听了这话点点头,心中却愈发坚定自己所猜之事。一时前头侧门便开了,里头人见竟是程吟来了,立即迎了他们进去,另有一人飞奔往里头去通报了。

      到了卜宅自然是先去拜见老太太,程吟虽无需他人引路,却仍跟着管事的媳妇一路往南而去。到了卜老太太院落,丫头刚掀了门帘子,便有一银发黑袄慈祥老妇人迎了出来。卜老太太见她来了,尚未言语,便先有泪涌出。众人劝了劝,方才肯坐了下来。身旁有人拿了个蒲团放在地下。程吟依礼正式跪下拜见毕,便即刻有人过来扶了起来,引她炕上卜老太太身边坐了。

      “你这丫头,一年多未见,怎得瘦了这许多?我前日得了昀儿的书信,说你身子不便,要留你在商都任上。我还当你们少年夫妻,自然不愿分离了来陪我这老婆子,所以他故意诓我。却不想见了你,倒像是真的病了。”

      程吟听她虽语带打趣,却是真心关怀自己,便顾不上羞赧,直说外头餐饮居所,比不得家中照顾妥帖,所以就是轻减些也是难免,倒并不曾有什么大病。

      “我听外头传,说你在糜家受了委屈,又被他们使人赶到了原籍去。好不容易昀儿来信说将你寻了回来,我方才放下了心来。我知道他们怕我担心,都不肯说全乎了我听。却不知道,我虽如今安享富贵,年轻时什么事没经过。你既然回来了,便放宽心好好养养身子。如今糜家是再无翻身之日了,我们也不必再受他们无故撮弄。”说了便又拭泪。

      程吟听了,想起眼前这老夫人虽日日众人簇拥着,但也是个中年丧夫,晚年连丧二子的苦命之人。经她最后一句提醒,程吟此时方才主意,进来这许久了,却并未见到糜氏陪着在侧,便问起这位伯母近况来。

      卜老太太听她问起,便说道:“你倒是个实心孩子,还问起她来。说来可叹,前几日糜家获罪,竟将亲家太太吓出了急病。为免祸端,他一家人便急匆匆赶到乡下田庄上去了,也未曾得好医治。前日却又传来消息,说糜家老太太已经亡故了。你伯母虽是嫡长女,但因如今外头风声紧,糜家不敢大操办,于是只得在家闻丧举哀,已是两日未曾出得房门了。”

      程吟听她如此说,也不免吃惊。想糜氏是何等自傲之人。如今母亲新丧,兄长获罪,侄子远遁,自己又无夫无子。重重打击之下,一病不起,想必再要振作,并非易事。

      “如今糜家在各处财产已尽皆抄没了,独留糜氏这里尚能周济他们。所以前日王氏将自己女儿送了过来。我想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实在可怜,便留下了,就当是与珠儿作伴。王氏盛氏婆媳两个如今都托寄在我们这里后街上。横竖那几处房舍也几年未曾赁出去过了,我想想便拨给了她们。糜家大公子前日已动身北上去寻他老爹去了。也不知还要定什么罪过。若是充军流放,糜允年纪也不小了,可怎么耐受得了。”卜老太太毕竟是仁厚之人,虽多年来与糜家之间并非毫无罅隙,但如今看他家一下子败落至此,毕竟还是心软的,所以并不忍袖手旁观。况且当年糜家大爷卧床多年,若无糜氏撑门立户,卜家也不能有今日。因此卜老太太将心比心,便没将她们拒之门外。只是不知道卜昀回来知道后,会如何说。

      程吟听了只得连连点头。糜琼玉当初对自己和钟回也算有恩,如今糜家将她都送来了,怕是真的已到了山穷水尽地步。她听见糜氏新丧不起,便说要去探病。卜老太太允了,另叫人跟了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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