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

　　Part9

　　“不管看多少次，都能感到震撼啊。”一名中士忍不住赞叹，他是舰上以速度出名的佼佼者。“反应神经实在太强悍了，他的躲避完全出于本能或者说是直觉。”

　　“而且这个孩子的心志非常人可比，他强迫自己去适应痛感，又在临界点强行回复以致不会突破自己的极限。”另一人说道，“可怕的自制力。”

　　神经反应训练，名字普通无趣，内容却很简单粗暴。

　　训练要求很简单，躲避系统从任意角度发射出的虚拟量子射线和各型飞刀箭矢。被击中的人不会真的受伤，但痛感是实打实的百分百还原。训练系统随机投出的武器完全没有规律，只能靠神经的敏锐和极佳的身手来躲避。

　　哪怕没有严苛到要蒙着眼的程度，但虚拟的武器实际让人防不胜防。无法从空气的流动和细微的声音判断来处，以此考验冥冥中那所谓的直觉，实在不算简单。

　　虽然被击中没有真实的伤口，但痛感不会很快消失。几次尚能容忍，几十次也勉强支撑，那么百次千次呢？

　　不管再怎么意志坚定，神经迟钝，也依旧无法做到无视。身体有自我保护机制，疼痛便是身体受到伤害的最明显的标志，神级反射下，肌肉会主动罢工。

　　这是高强度的反应躲避训练，一旦被击中，痛感会加重身体的负担，或多或少影响行动力。而这样又更加容易被击中，于是更痛……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像炎祈这样，夸大点说，以千刀万剐之苦估计都无法形容他所承受的。

　　模拟训练室的门被打开，少年苍白着脸，大汗淋漓。

　　他扶着墙艰难地走出来，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他身体晃了晃，然后瘫坐在地上，靠着墙，大口喘着粗气。

　　众人都看着他，没有动作。训练区中，只有少年不稳的呼吸声。

　　炎祈的视线清晰而又渐渐模糊，他知道周围有很多人，也知道他们在看着他。但他此刻身上太痛了，早已痛到麻木，连动动手指都异常困难。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随着每一次紧缩带来的窒痛，每一口的呼吸，口腔中都会漫上铁锈般的血腥气息和火辣辣的干涩。

　　视线中身前出现一个人，他蹲下身，递给他一瓶营养剂，明亮的淡蓝，澄清到映出他的面庞。

　　炎祈抬手接过，手臂上传来阵阵撕扯般的疼痛。他知道，这是秦墨的好友，也是所在军舰上的最高长官，所以他没有太多防备。

　　他极力稳住呼吸后，才小口小口喝下营养液。清凉的液体有效缓解了口中的干涩痛楚，很快，身体渐渐生出了些力气。少将的配给自然不差，高等级的体力恢复剂有效且快速。

　　“多谢。”炎祈轻轻向林朗点头道谢，声音嘶哑依旧平淡。

　　林朗没有回应，他知晓这个少年十五分钟后会再进行下一项训练，然后一直持续到再无法动弹为止。

　　这几天他都是这样把自己练到没有一丝力气，再在训练室待到恢复一些再艰难地走回去。幸好他房间离这里不远。

　　“唔，你们有什么事么？”炎祈将瓶子放在身旁，自有机器人处理。他抬头看着或坐或站皆望着他的人，眼中有些微莫名其妙。
　　总感觉这两天训练室人越来越多，而且大多不是来干正事。尤其今天，太过明目张胆了。

　　“咳，没什么事，就是来问你个问题。”褐色短发，面容俊逸的青年摆出万能的灿烂笑容，“是你击败了木森格吗？”并不知道他的同僚们都在悄悄交换眼神。

　　［上尉大人平时都是笑成这样吗，为毛我闻到了很浓很浓的荷尔蒙气息？］心上人就是被这样的笑容蛊惑的吗，某单恋的士兵表示很苦逼。明明一看就是沾花惹草的类型，究竟有哪里好了？不就是比他帅了一点嘛。咳咳，好吧，也许是很多点……

　　［一看就是不怀好意的大尾巴狼。少年啊，赶紧远离他吧。］与楼上那位同病相怜的仁兄顶。

　　［话说木森格的技术算得上不错了，排位也不低，居然败在一个孩子手下，这孩子有十八岁吗？］这是一本正经将话题扯到正题上的。

　　［管他呢，反正托这孩子的福我可以嘲笑他一年了，哈哈！］这是一直在幸灾乐祸的。

　　……

　　而被讨论的“孩子”炎祈只是淡淡回答，“我不知道谁是木森格，不过几天前出于测试需要，和一个中尉比了一下。”

　　炎祈仔细回想一下，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没做错什么，于是愈发坦荡回望回去。

　　因实力怀疑什么的，爱怎么猜怎么猜去吧，反正他只是为搭个“顺风车”。

　　结果预想的什么事都没发生，一片安静。
　　久不见人再说话，炎祈疑惑看了他们一眼，便起身朝着另一个训练室走去，他没工夫陪他们思考人生。

　　十五分钟其实很短暂，尤其对需要休息的人来说。

　　没有人拦他，只是目送着直到门关上隔绝视线。

　　“有什么想说的？”每个训练室都是隔音的，林朗毫无顾忌地问道。视线扫了这群人一圈，目光落到维持笑容不变的罗丹尼身上，“维斯特？”

　　“比我想象的要厉害。”罗丹尼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卓越的天资，坚韧的心智，堪称恐怖的执行力，关键是对自己够狠。”

　　“性格怎样还无法确定，但光从表面上看也不像没脑子的。怎么，你不会要纳他进远征军吧？”费尔斯汀上尉眼中浮现一星半点的凝重，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没有亲眼看到那天的测试，但木森格的实力他太了解不过，虽然行事有些鲁莽，但智商不够，武力来凑。他的战斗力黑戈号上排在前列，一击就令他服输，听说还有机甲战斗时行云流水的恐怖操作。他对待起来必须慎重。

　　罗丹尼从炎祈登舰就开始观对他进行察，木森格落败那次他就知道炎祈不可小觑，但无意中发现这个少年在训练室堪称自虐的恐怖训练量后，他就十二万分地上了心，甚至拜托黑戈号的核心智能调出监控一直在研究。

　　“你从哪里捡来的怪物？”虽然只是见识了他展现出来的几样，就足以让他预见其恐怖性。

　　林朗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波澜不惊道，“他对我们没有威胁，不要惹是生非。”语中蕴含淡淡的警告。

　　罗丹尼听出他的坚决，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便。”

　　众士兵纷纷无辜表示，他们像是那种成天惹事的人吗？真是太不信任他们了。

　　指挥官大人也只表示，这群属下实在太闲了，不然为什么上军部告他们状的人那么多。这还叫不惹事生非？那认真起来远征军就解散了吧。

　　上校默默翻了个白眼，他为这群人收拾的烂摊子还少吗？身为一个拖延症，他只想在办公室里安静地磨任务报告，哪怕他所谓的工作就只是发呆。

　　现在的十几个士兵，实际都是黑戈号的核心成员，要不然换成普通士兵无所事事游荡到这边，不被林朗军法处置才怪。

　　“少将大人，我可以找他对练吗？保证是友好的切磋。”费尔斯汀将模糊的担忧丢在一边，笑嘻嘻问道，满脸跃跃欲试。他是木森格的好友，也是知道木森格败在炎祈手下后嘲笑的最甚的人。

　　“木森格呢？”林朗弯起嘴角，明知故问。

　　“被那孩子打击惨了，窝在三号训练室里还不肯出来呢，哈哈！”费尔斯汀毫不收敛地嘲笑。“就像缩头乌龟一样不敢见人。”

　　得到想要的答案，林朗才点头：“如果你能征得对方同意的话。”

　　“明白。”他回答，转头问“有人一起吗？”

　　立刻得到了纷纷响应。

　　“加我一个，输了有补偿吗？”不应该是问赢了有没有奖励吗，你对自己敢有点自信吗？

　　“我要去，貌似很有趣的样子。”你个身娇体弱的机械师跟人比机甲格斗是在找虐吗？

　　“我去我去，不过能先吃饭吗？我饿了。”费尔斯汀黑线，拜托，他们一个半小时前才吃的营养餐，貌似你还吃了五人份的，消化系统是有多好！

　　“嗷嗷嗷……”这位，你想表达什么？

　　他无语，“当我什么都没说。”

　　他早知道这些人的德性了，果然不该抱什么期望。无论什么话题，只要不扯到原则之类的，他们都有本事乱来。

　　本来安静的气氛如今消失殆尽，一片欢腾热闹。

　　林朗在一旁冷眼旁观，一副我早知道会这样的样子。

　　“你是故意的吧。”罗丹尼坐在他旁边，笑容不减，压低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不管是我遇到他还是木森格遇见他，至少现在他已经被承认了。”

　　黑戈号上的精英们隶属远征军不同部队，能量不小，即使只是得到少少的好感，都是有利的。

　　“莫非你真打算将他当继承人培养？”罗丹尼狐疑地看了林朗一眼，“没听说过军部有这号人物啊，你找到的野生崽子？还是你的私生子？这么尽心尽力。”

　　“不是。”少将言简意赅地回了两字，便再不作声。

　　罗丹尼也没有死缠烂打，继续追问的意思。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于是，炎祈在不知情的状态下，已被黑戈号的众位划到了友方行列。与远征军日后的羁绊，现在已埋下了一个微小的种子。

　　林朗也未想到，今日因为友人面子和爱才之心的一个顺手，换得了日后远征军的一线生机。

　　不得不说，世间一切，说不定真的早有定数。

　　远方，某个废弃的星球上。

　　荒凉贫瘠的土地上，停着一架破烂不堪的星际飞行器。

　　“麻烦了。”少年的嗓音有些许苦恼，唇角却是浑不在意的弧度，“早知道就不在陨石群里玩了，外壳被毁成这样，真是难为眼睛。”

　　“燃料也没剩多少了。”完好无损的内部，少年在驾驶座上，自言自语，“离这里最近的人类居住星……”

　　“唔……找到了。”他盯着星际地图上的一个红点，眼中映着光屏跳动的光芒。

　　“暮恒星，这个地方有点耳熟啊……”

　　“唔，就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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