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都/罗成）劫囚梗

　　程咬金心里很乱。

　　他不久前用化名程达一不小心名扬天下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大反应。后来他们一众志同道合的豪杰朋友贾家楼歃血为盟是何等意气风发，斗杨林反山东的口号都放出去了，然后，然后他们出门就遇上了宇文成都…

　　是不是这么寸啊我们离皇城这么远刚拉起大旗来，这是哪招来的你们这群骁果卫啊！

　　宇文成都其实也没想抓响马，黄冈那点钱在大隋败家皇帝的自负里真不用这么多军队大张旗鼓去追查，但这不是不怕民反就怕官反么，他只是以协查为名来探探靠山王的忠诚。当然这些程咬金不知道，

　　他只知道一众兄弟如今身陷囹圄，即将踏上被押解去见老杨林的路。但这也并不是老程很乱的主要原因。

　　入夜安营扎寨之后不久，宇文成都就来了。

　　老程以一贯的洒脱认为，不奇怪啊审审人犯打打道德大义口水仗呗

　　然而并没有

　　这骁果军统领进了俘虏营帐支走了守兵之后就开始上上下下打量他的秦二哥，一炷香时间愣是一个字都没说，不过那小眼珠提溜转不停，一看内心戏就很足。

　　二哥被看的发毛，老程觉得自己作为死党基友义不容辞应该出声了，清了清嗓子，一声响亮的“额…”成功打断了宇文成都的视线锁定。
　　很好，很成功的开始。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下去，帐门一掀一道白影快速闪入，还专门探出头看了一下账外没人发现。嗯，多机警的孩子啊，如果你现在不是跟宇文成都四目相对的话…

　　“小兄弟！赶紧走！”老程立刻出言提醒，这可是宇文成都啊你还不知道吧

　　“表弟！你不是他对手！不要妄动”紧随其后的秦琼同样焦急的声音

　　宇文成都看着少年的脸色忽然便比刚才又难看了一些…

　　少年方才进来时，猛然看到账里这个显眼的金色大个儿也愣住了，闻声才转头看了过来，朝他们挤了下眼

　　哎？这和我设想的氛围不太一样啊？
　　这次老程可不知道该怎么搭话了，这俩人毕竟是他认知里武力值最高脾气也最臭的，这要是打起来，别别别，我们佛系一点

　　他们不敢再说话，那刚进来的白衣少年挤过眼便换了一副气定神闲，

　　嗯，我们老兄弟演技一向毫无破绽。做得好。

　　少年想了想，开口道，
　　“…挺巧啊，这么晚还审犯人呢？”

　　老程觉得心很乱，心说你要是抢个士兵衣服穿上，兴许我还能理解一下你这句话的动机与含义，你现在这？

　　“是挺巧，这么晚到该适合劫犯人”

　　？？！所以刚刚回应他的是宇文成都吧，还是他太着急幻听了，这，除了语调低了点，怎么听怎么觉得像他去买菜时候的对话，我们这一帐子大汉指定不是土豆。

　　少年也很吃惊，而且表现的很夸张

　　这次老程觉得理解，傻了吧，没想到吧，你连夜行衣都不穿一身白还能让人看出来你在夜劫死囚是挺不容易的

　　其实他理解错了，因为白衣少年是这样说的
　　“想不到啊！才一年不见宇文大将军竟然会跟人回嘴了，不知是跟哪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学来的？”

　　“没有”
　　老程隐约觉得宇文成都的脸色和缓了几分，“没有小姑娘”

　　这下轮到罗成一下子接不上话了，这就给了宇文成都机会问出了老程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来劫囚，至少要蒙个面吧”

　　知音啊！老程忍不住开始生出了好感

　　罗成听到这话却挑了一下眉，
　　“蒙不蒙又如何，我要进出，外面那些人拦得住？拦住了可又有命看见我的脸？”

　　宇文成都不接他的话，仗着一点身高优势半眯着眼看他，

　　哦吼，是熟悉的配方，是常见的臭脸

　　罗成顿了顿，带着不满几步走过去，理直气壮地拽下了宇文成都的围巾往自己脖脸上缠

　　当宇文成都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帮罗成带好围巾遮住了大半口鼻的时候，老程觉得一定不止自己，这账里诸位彪形大汉，眼算是瞎了…

　　你白天不是很能打的么？！你之前不是谁都挑衅的么？！干嘛呢？！不该上手就围巾勒脖子肉搏么？！但是谁也没敢真喊出来

　　老程觉得这老兄弟围好了脖脸还颇有几分得意，抛开此处的情境的话，讲实话还真挺好看的，那身素白本来跟着鲜红的围巾不搭的，但是老兄弟一上身，偏偏就觉得冷俊里多了点灵动，总之是好看，简直践踏了他活这些年的审美顶峰

　　而且他觉得他新认的“知音”宇文成都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刚刚看他转了一炷香的眼珠，多少有点研究了。

　　这样的岁月静好并没有持续很久，待宇文成都收回了手，罗成便朝他问道，
　　“决定了么，不知大营里等着的靠山王有几分面子，现在劫囚的要动手了，大将军是拦是不拦？”

　　嘴上说着，少年抬手便要去解离他最近的程咬金身上的绳结

　　老程觉得他好悬没一闪身躲开去，兄弟啊我看出来你们俩老相识了，但是不是也先打个商量，你这二话不说把我解开，他要不同意不还再抓我一次么，疼啊

　　“你不能就这么劫走他们”宇文成都在原地发声，并没有出手阻拦，但是罗成也确实停下来了

　　紧张，好紧张，老程想，劫囚故事终于要回到正规了

　　罗成转过身重新看着宇文成都，看到他那一脸的不然呢你想怎样，老程基本是打消了自己刚刚的妄念，心口这一会儿功夫上上下下的可太累了，没忍住叹了口气

　　诶嘿，还跟宇文成都叹在了一个节奏上

　　“决定好了，你认真回答我三个问题，我不与你为难。”果然

　　“第一个问题，黄冈被劫，你刚好就入山东，而且与这一众山匪游侠熟识。劫黄冈的事，与你罗家到底有没有关系”严肃，认真，讲正事，老程觉得这才是宇文成都啊

　　“没有。我来给我舅母拜寿，参加山东英雄会确是我一点私心，但也是临时起的意。况且我来时一路走得慢，路上大张旗鼓人尽皆知，你该知道黄冈出事的时候我还没进山东地界呢。”严肃，认真，讲正事，老程觉得对这四十六弟善变的认知又刷新了

　　“好。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救他们”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起过我三年前认下一个表哥？”

　　“秦彝之子秦琼”

　　“…你还真记得啊！我舅父就剩下这一点血脉，就算为了我娘亲我也得救人啊，何况我表哥待人又好又有才干——”

　　“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也都不是大奸大恶之徒，程四哥他也本是乡兵统领，守护一方百姓民田的。这几年间大兴土木又两次征兵北伐，山东河南等地民生艰难，盗匪四起乡兵缺甲缺粮，四哥他劫黄冈自是不对，可也不是为个人享乐啊。”

　　老程本来还沉浸在思考宇文成都的突然打断有点怪怪的，这时候简直是差点涕泪横洒当场啊，闯出这么大的祸遭多少白眼连二哥都没好帮他说话，这老兄弟竟然还挺他，好兄弟啊！转头一瞥宇文成都面色没有变动，一下子壮了胆想帮腔几句
　　“额…”

　　“成儿……”

　　“而且！我与四哥虽是相识不久，但大家真心相待，已是朋友了，其他人，也都是我表哥四哥的朋友，本就是被牵扯，我不救他们，表哥也不会安心离去的，所以今日这里所有人，我都一定要救！”

　　老程咽了一口唾沫，虽然愣是没插上话，但他觉得老兄弟这个氛围把握的很好，最后语调加强总结全文，应该是能镇住的。

　　高潮之后一般会比较安静，所以现在宇文成都低头不语，趁他低头，老程赶紧向他老兄弟挤眉弄眼一通，那意思是，要不现在给他一闷棍？省的一会反悔了打不过啊

　　他觉得罗成收到了，罗成向宇文成都走近了几步

　　“我知道这不是你爱听的，我今日来劫囚，就是为了朋友，难不成还要跟你扯出一堆家国大义？最后一个问题了，我知道大将军言出必果”哎这熊孩子这时候怎么还实诚上了

　　沉吟半晌，宇文成都终于开口道
　　“方才你进来时，是这胖子看见立刻先喊了声小兄弟，他既然是你四哥，平时想必不这样喊你，他在提醒你账中有敌人，也在提醒其他人不要叫破你身份。可是”

　　程咬金感受到宇文成都深深看了他一眼，很像之前盯二哥的眼神，又看向罗成
　　“可是秦琼，出声比他晚，是先打量了我，看出我认得你，才立刻叫了你一声表弟……怎么，是要告诉我他背后是北平王让我有所顾忌么？
　　成儿，如果今天这里不是我，而是随便哪个觊觎你罗家的人，就是抓到北平王之子在黄冈失窃期间出现在山东而且与嫌犯有亲旧的证据！皇上多疑重权，此事就可大可小！
　　成儿，你何必还要救他！”

　　这段话一气呵成，显然是在腹中推敲很久了，老程暗叫一声不好，倒不是怕罗成因此甩手不管，就是看这宇文成都脸越拉越黑，总觉得他杀心已起啊，是要反悔了吧反悔了吧悔了吧

　　几乎没有半分沉默的，罗成就接上了话头，保持着理直气壮的声势
　　“表哥自不会是想害我！他怎么打算我不知道，但我来了就要救人…再说了我救不救，为什么要救，是我的事，你不用管！我已经回答过了这个问题，还剩最后一个！”

　　程咬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自从罗成进帐，宇文成都就没再顾上看二哥，这时候突然又盯上，还带着这种脸色…他开始考虑人家要是一刀砍过来老兄弟来不来得及救了

　　“好。第三个问题，你喜欢宇文大哥多一点还是表哥多一点”

　　程咬金觉得心里很乱。

　　“这算是什么问题？！”

　　看着一脸纯情懵懂的老兄弟，老程顿时觉得是自己刚刚龌龊了吧，毕竟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这大概就跟问用儿喜欢馒头多一点还是米饭多一点一样吧……
　　所以他决定开导小弟弟一下

　　“老兄弟，他的意思大概就是，假定他和二哥都不会游泳，还一起掉水里了，你救谁”

　　老程觉得开导之后罗成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眉目了，颇有一些洋洋自得，齐活了，根本就是一道送分题，哄一哄监考这就过了

　　于是就听罗成认真的说“我会救我表哥”

　　老程看着宇文成都下垂的眼睑，是差点没一口气噎死，兄弟能不能有点灵性？

　　“我认真回答你，如果你们两个都快死了，而我只能救一个，我会救我表哥。”顿了顿
　　“当年你力败百国勇士，征高丽战吐蕃时，何等英雄豪杰，但这几年你做过的事我也都知道，铲除异已，追杀妇幼，我说你不是好人，没有说错吧。我表哥如今虽然只是军中小职，但他交友至诚待人宽厚，胸中自有文韬武略壮志天下，早晚有一天会成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够了！”一声怒喝生硬的压在了齿间

　　够了啊兄弟你可憋说了，外面几千号大兵呢，真喊来了人咱们可走不了了

　　“我还没答完！所以，英雄和坏人如果只能救一个，雉童也知道，要选择救英雄。不过——”

　　如果不是被绑着程咬金真想揉揉眼，一个脸色越来越差，一个义正言辞说的没完没了，然后，突然皎洁的笑了？兄弟啊，你可别玩了，都是人命啊

　　“不过，回答你的问题，我更喜欢你”

　　“……你不用为他们再来讨巧，我说话自会算数”

　　“我从不向人讨巧！我是说真的！怎么，骂你的话都听得，夸你却不叫说了！
　　我会救我表哥，但我更喜欢你，因为，我和你是”

　　看到宇文成都垂着的眼睑终于重新抬起来了，老程的心也终于沉回去了

　　“我和你是一类人啊！”

　　等等这怎么又垂下去了？！老兄弟这话不赖啊！

　　那边罗成看样子是没管这些小动作，自顾的继续说着
　　“我参与过父王在北境的屠城，这些惨景，比抄家更胜百倍。可是北人蛮悍妇幼皆兵，不真把他们打痛了打怕了，流这些血的就得是我帐下的将士，他们随我征战，我不能不对他们负责。所以这几年边防剿匪，我也杀过不少不该死的人。你为杨皇帝杀人，我为我同袍杀人。我们确是一类人，都不是好人，所以我不赞同你的做法，但我理解”

　　然后他正经不过三秒的老兄弟负手走到了一脸意犹未尽的宇文成都面前，把围巾向下扯了一下，压低声音继续说

　　“所以我觉得你也会比表哥更能理解我的行事，再所以，我就更喜欢你了，这么回答，宇—文—大—哥——觉得还行么？”

　　老程很体谅的看着宇文成都，是真的很体谅，老兄弟真想逗谁开心的时候，别的不说，光是这一个笑容，就根本让人毫无抵抗力啊。那副平时冷俊孤傲的面孔，一旦在熟识的人面前，竟然可以笑的那么甜美清朗。
　　不管你怎么想，要是我我就什么都答应他！

　　所以事后程咬金跟那晚被关在旁边其他囚帐的兄弟们吹逼的时候，一通添油加醋惊心动魄啊，听完有那不知死活还自认为早就识得宇文成都的人坐不住了，比如齐国远

　　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

　　“我当年在京城，可听人家说起过，说这天宝大将军武艺无双，相貌不凡，少年成名，还品行得体，曾经是多少春闺梦里人啊！可是嘿！愣是如今快三十了也不曾娶亲！
　　当时京城的姑娘们都说，这宇文将军不近女色，八成是，是那个”

　　“哪个啊？人看着那么健康体壮，你可别乱说，老兄弟听见你诋毁他宇文大哥了没准揍你”

　　“嗨！不是这个，我是说啊，男人谁没个情啊欲啊的！这不近女色，八成，是近男色呢？”

　　“……”

　　“四哥！你们在这啊！聊什么呢我也听”

　　“没什么没什么”
　　“哎散了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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