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北望，四季未归

　　贰拾贰：路见不平1
　　离开那天，季未归听说了那位吴家表哥的惨状。
　　被人砍断了双脚，还拔掉了舌头。听到这件事的时候，顾北望牵着马正在一处驿站的马槽边吃草，他抚着马鬃看着马。
　　八卦这个消息的人也只是从潮县经过的旅人罢了，并不认识季未归，因此与同行之人谈论起来自然毫不避讳。
　　同样听到话的顾北望转过头来看着季未归，笑：“看来，有人帮你出了口恶气。”
　　“你真的认为这样好吗？虽然我的确不甘被人冤枉，但也不想平白害人性命。”季未归说话间叹了口气。
　　“你觉得会是谁？”顾北望走到她面前。
　　“贺野南。”季未归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且明显地并不经过思虑和猜测。
　　听者并不惊讶于她的笃定，却皱起眉看着她的脸，像是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个洞来。
　　那男子，与她之间的熟识程度竟已达这般了么？
　　此后一路上，顾北望似乎置气般不再发一言，奈何季未归不是个话多的人，行了颇远距离也未发现顾北望的异常情绪。
　　直到季未归突然想起来一样的开口说了话，才算把顾北望从沉默的消亡中解放出来，她说：
　　“我曾说过，以我的能力无法帮你找回你失去的内力。但有个人可以，所以我已经飞信于他，相信过不久便会与他相遇了。”
　　顾北望知她一片好意，但他从不是个只给自己留一条路的人。没有了内力，并不代表他顾北望无力再有所作为。不过……转头看了看目视前方认真说话的人，他并不善于拒绝这个人的好意。
　　于是只道声“好”便是了。
　　一路行来，约有半日，这时天有些昏沉，是孕雨的模样。
　　抬眼，前方是条车马道，却不知为何堵上了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声音就算还未接近就已经依稀可辨了。
　　顾北望的右侧是季未归，两人所骑之马皆烦躁不安地踢踏着蹄子，不断从鼻孔中喷出白色的热气来。
　　待行得近后听了半会儿才算明白：一辆马车正向驶在这道上时，撞到了路边的老农，其孙揪住马车主人不依不饶，要求马车主人给他爷爷救治，否则就别想走了。
　　车马道本就车来人往的，更何况前方不远就是一处关卡城镇，少年这样一挡，那车马不能前自然就阻了前后车马的路。
　　原本这事拿给一个普通车马主人与一对普通爷孙，要么前者压后者；要么后者讹前者，任何一方认栽了，这事儿就算完。
　　可眼前的偏就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车马主人是个叫程一一的姑娘，眉眼飞扬，看上去像是个得理不得理都不饶人的主儿；而那对爷孙，老的头发花白，鹤发鸡皮的模样，小的面黄肌瘦，但二人都有一共同之处——眼神皆清亮狡黠。
　　只是他二人满脸脏污，又可怜兮兮的处于弱势，见遇此事的人多为道德站在了他们这边，故而不曾发现两人细微之处的异样。
　　顾北望在北野军营里时，想要赢得全军将士的好感的话，没有点真才实学是爬不上北野军统帅之位的。
　　看见事件主人公的第一眼就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奈何除两人眼神异样之外，对于这一老一小，他还是没能看出些别的什么来。转眼看向身侧的季未归，却见后者面色淡淡、高高挂起的模样，丝毫不见有关心此事哪怕一点的迹象。
　　对于她的淡定自若，顾北望越发感到惊奇。她与他曾经见到过的女子没什么异同，没有三头六臂，甚至还不如那些女子的美艳，可这份由内而外的从容不迫，着实让人心迷，甚至为她平添许多难以言喻的美好。
　　那方吵将起来，女子蛮横但又振振有词的证明着自己的无过：
　　“本小姐的马车在道上行驶的好好的，是这两人突然冲出来撞上本小姐的马车的。他们损坏本小姐的马车，本小姐没让其赔礼道歉已经很仁慈了？怎么现在还被倒打一耙呢？！”
　　老头躺在地上直哼哼，不言语。少年抬着一张受了气却又无计可施的憋屈脸，抬着眼皮恨恨的只盯着这女子。
　　任谁看，都是富人小姐骄横无礼，欺压穷苦老百姓的画面。
　　围观的人明显倒向爷孙俩，甚至有人开口劝诫：
　　“姑娘一看就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给他们爷俩些银子，把事儿了了就是。”
　　哪知话才说完，程一一就杏眸怒瞪，便不饶人的驳了回去：“谁家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了？凭什么本小姐没做错，反而要承受不该承受的冤枉？今儿就把话撂这儿了，要么大家都别想走；要么这一老一小俩骗子给我赔礼道歉，从此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想要占我程一一的便宜，门儿都没有！”
　　说完就转身命人解开套在马身上的车索，又从车上搬下小凳来，不管不顾的面对着一老一少坐下。
　　众人一片哗然。
　　季未归与顾北望虽离事件中心有段距离，但恰恰将所有人的举动都看了个真切。
　　爷孙俩明显没料到这次的对手这么固执“吝啬”，少年眼中滑过一丝不确定。
　　师父，咱还继续不？
　　老者“哎呦哎呦”哼着，眼睛却在悄悄地扫视围观的人的表情。
　　有的人开始不耐烦了，失去了最初看热闹的那份心，自然就只剩下烦躁了。
　　老者接着“哎呦”两声后，可怜兮兮、颤颤巍巍、哆哆嗦嗦地道：“虎儿啊，做人要有良心，记住爷爷的话，我们作为一个有良心之人，要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来，扶爷爷起来，去山中采些药暂且用用吧。”
　　少年一脸懵。
　　老者恨恨瞪他一眼：撤了。
　　于是少年急忙扶上去，却没想到有人不愿意了。
　　“站住！说谁没良心呢？讹不到本小姐就败坏本小姐的名声，你们可真是‘有良心’。来来，本小姐与你二人细细算下这马车损坏的钱吧！”程一一自觉自己原本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奈何这二人实在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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