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手捡个宝？

　　看到火光的那一刹那，杨清瑶身子不由得僵住了，但很快她先我一步反应过来，拔腿就往杨府方向跑，我在后面背着包裹紧跟上去。

　　离杨府还有半条街的距离，火光与浓烟愈发清晰。只见杨府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些人，里面情况到底怎么样却不甚清楚，旁人只言片语的议论入耳倒是异常清晰。

　　“怎么这火着了这么久也没见里面有多少人出来啊？”

　　“是不在府里吧，要不然都这么久骨头都烧成灰了吧。”

　　“啧啧，可惜了这杨府家大业大，倾覆也不过一场火。”

　　闻此我心里一惊，这场火到底烧了有多久？没人出来是不是大家都出门了其实只有财物损失么？我不敢想如果那么多人没有出行都在府里意味着什么，这结果我不敢想，杨清瑶更甚。

　　推开重重人群，杨清瑶一头就要向火里冲，我连忙拽住她的手腕，她扭头看我，漫天火光似乎烧进了她的眸子，她双眼布满血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一头狂暴的小牛，想要不管不顾往前奔。

　　“放开我！”她用力推我，挣扎着想甩开我的手。

　　我不说话，反而上前一步紧紧箍住她的腰，使劲往后退。杨清瑶开始掰我的手指，力道之大让我痛到失声，我咬紧牙关，半蹲下身死死不肯松手，也不肯挪一步。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爹！我要去找我娘！你松手！松手！”

　　杨清瑶疯魔一般锤着我的手臂。

　　“你别拦着我，我娘还活着！她等着我去救她！你别逼我！”

　　杨清瑶朝我大吼大叫，想要挣开桎梏。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放杨清瑶进去，火势没有控制住，府里的人生死未卜，她进去也只是送死！我不能让她送死！

　　我打定主意，使出全身力气才控制住暴躁的杨清瑶，却猛地感受到手臂一阵撕裂的疼痛。杨清瑶低下头狠狠的咬住我的胳膊，不愿松口。空气中烟味伴着有血腥味传来，痛觉渐渐麻木。我的神思也有些许恍惚。

　　不能放开杨清瑶，脑海中有个声音这么说。

　　老爷夫人大抵是不在了，杨清瑶得活着！不能白白去送死！那……唐岫呢，我那个弟弟唐岫在哪里，是不是也在火里？

　　我唯一的弟弟啊……

　　他的压岁钱还在我这里，他答应每次走镖给我带吃的绝不重复，我也有为他的生辰做准备。刹那间，我脑海里满满的都是唐岫白嫩的小脸，稚气未脱却坚定如石。他委屈巴巴看我的模样；他开心的冲我笑，露出小虎牙的眯眯眼模样；他带着绒帽的孩子气模样……

　　我答应过他，要把他当弟弟看，一直对他好。

　　抱歉了，阿姐没救你。

　　莫离啊，是不是我天生就这么没用，信誓旦旦说要对别人好，却根本保护不了自己亲近的人。当初我看着你在我眼前倒下，无能为力，现在我世上最后的亲人就在面前，就在火里，我依旧无能为力。还是说我只会给别人带来灾祸，你也好，唐岫也好，杨清瑶也是，是不是遇见我就是不幸的开始。那莫离，你为什么要把我捡回去，为什么要把我养这么大却不管我了，我什么都不会你就放心让我一个人走吗！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火光在众人的努力下渐渐熄灭，夜色也悄无声息的降临，凉风吹过，我一个激灵慢慢回过神来，脸上的泪水早就干涸。杨清瑶不再挣扎撕咬，她松开口缓缓转身看我，满面泪痕，嘴角染满鲜血，似哭非笑的模样，丑的根本不像一个大家闺秀。

　　“杨……清瑶。”

　　“柿儿！”

　　她搂住我的脖颈埋头放声大哭，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急切，又像是失去了自己的宝贝般绝望。我抬起尚未受伤的手回抱住她。

　　长久的无言。

　　“小姐--”我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嗓子却是异常的干涩。“你怪我吧，是我不好，我要是没有带你出去就不会这样了。”

　　我应该就是人们口中的灾星吧，你要是没有遇见我就好了，你们…要是没有遇见我就好了。

　　“你混蛋！”

　　她双手紧握成拳，凌厉的带着风声，狠狠锤在我的肩头，紧绷的身体却霎时松懈下来，脑袋耷拉在我肩窝里。

　　“要进去吗？”

　　我语气里藏着小心翼翼和不确定。

　　“等等吧。”

　　也好，现在这个状况，我也不愿进去，进去看见断壁残垣，看见一片焦土，甚至，甚至是森森白骨，又当如何呢？

　　心里逐渐弥散出一股苦涩，比小时候无意间咬破的莲心都苦。

　　刚刚分神，怀里的人就蓦然一重，似要下滑，我连忙双手托住。再一细看，杨清瑶已经闭上了眼睛，像是脱力后昏迷。

　　我抱着她移到墙角坐下来，将她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在月光下杨清瑶脸上的泪痕与嘴角的血渍十分扎眼，我从怀里掏出帕子，这才瞧到自己右边袖子上浸红了大块血迹，这时候痛觉仿佛才回归身体一般，一丝一丝，入骨的疼。杨清瑶是用了死力的，她心里有多绝望，咬得就有多深，疼在她心，疼在我身。我放下右手，抬起生涩的左手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的为她拭去污迹，拢好凌乱的鬓发，再将外衫盖在她身上紧紧搂住。现在还有什么好顾忌呢，别人怎么看又有什么所谓呢。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面前人来又人散，浑浑噩噩间，旁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忽远忽近，我想努力捕捉些许，却只能让它们打着旋随风散尽。

　　就在我以为我们会这么坐到天亮时，一阵马蹄声携着风落在耳边。我抬起头，那影影绰绰的灯火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甩甩脑袋，尽力凝聚目光才瞧见是一群骑着马的行者，逆着月光看不清面孔。

　　突然一声呼喊像三月春雷炸裂开来。

　　“麦弦儿！”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睁大了眼眸，呆呆的看着唐岫手忙脚乱地从马上落下，疯了一般奔来扑跪在我面前。

　　“麦弦儿！”他又轻轻唤了一声，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我，像是不敢确认一般。

　　我看向他的漆黑的瞳孔，勉强挤出一个算不上样子的笑：“嗯，是我。唐岫，是我，麦弦儿。”

　　我想碰碰他的脸，看看到底是不是现实，还没伸出手却被他一把拥进怀里，额头磕在他的胸膛，温暖，充满生机。周遭像是没了声息一般，耳朵里回响着的是他紧促的心跳声。

　　唐岫还活着。

　　我还来不及松口气，又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叱喝：“那里是何人！”

　　是杨清珏！

　　唐岫松开我，缓缓起身。我抬眸正好撞进杨清珏的眼底，那眼神里似是翻滚着汹涌暗流，起起伏伏间满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有人替我应声：“回大少爷，是三小姐。”

　　“哼--”杨清珏重重的哼了一声，随即道：“看好他们，别放跑了！”

　　坏了！

　　听到杨清珏这种语气，有愤怒，有不甘，有难过，却独独没有对妹妹的怜惜！这不对劲！

　　我的内心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害怕的浑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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