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踪迹二
出了茶馆,吃力地逆着人群前行一段后又折行几百米便到了目的地。许是京城人民财大气粗,远看没什么端倪,近看才发现这桥建的很是高大上,除了模样宏伟,桥面上分了人行车行的专用道,桥边两行还都雕刻了形态各异的石狮子,就连桥头桥尾的两侧也都铺了平整的大青石梯,可以顺着石梯下到岸边。
桥名也是非常的雄浑,叫千乘(sheng)桥,大喇喇地刻印在桥身上。
千乘桥下,此时稍嫌寂静,先前人们已经来放过灯了,这时候游玩的大部队早已到了岸上热闹的地方玩耍去了。四下无人,目光所及,只有很远处的一艘艘灯火通明的黄豆大小的画船游舫,耳边不时有被风儿隐约传来的小贩们为自家生意高声吆喝的一两句模糊的生意经。
流水潺潺,湖面上波光泛滥,荡漾着数不清五颜六色的许愿灯,它们与硕大明朗的月影一起在湖中随波沉浮,满载着羞涩靓丽的少男少女、活波可爱的孩子和成熟稳重的大人们的形形色色的心愿一路浩浩汤汤经由护城河流向洛水。两小孩见状忍不住闹着比起赛来数灯。
“……老天保佑老爷会试平平安安,功名不要紧……”
“神仙神仙,要是您能保佑夫人心愿得偿,咱们老爷高中金榜,小女子三月三愿意花光月钱给您老人家祭上一大块肥美的鲜羊肉……”
耳边传来老母亲和四娘小声的祈愿,刘毅不由的微笑,跟着一起双手合十许愿。虽然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且读书人一向讲究敬鬼神而远之,但身边亲近家人的一腔热忱,虔诚的关心,他也不会兜头浇一盆冷水让她们伤心。
“通——”
一声清楚的落水声。
刘毅收敛嘴角含蓄的笑容,睁眼朝声源处望去。张大虫警觉地跟随。
夜色漆黑,除了桥下刘家人这一片,其余地方即使在桥头桥尾各挂的一串昏暗的红纸灯笼照映下,也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一片模糊。
一个身形异常肥大的人影歪歪扭扭地背靠栏杆,口里高喊着再来一坛,还要,随手朝湖里扔下手里的物事。
原来只是一个醉鬼。
刘毅收回视线。
……
“夫人,公子,花灯也放了,瞧这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要回去么?”张大虫跟着刘毅收回视线。
“……”花氏没说话,刘毅微一沉吟,扫过老老小小的神情,做出决定,“也好。”刘家一向早睡早起,但看蚕儿那副兴奋面貌下,却掩藏不住的疲倦的呵欠就知道他的生物钟到了,想来大家都差不多了。
众人各自拿了自己的物品,准备打道回府。
正收拾间,四娘惊呼起来,“哎呀,公子快看,那湖里有一双绣花鞋!”
刘毅放下搀扶花氏的胳膊,迅速转身。
四娘快言快语道,“方才要走了,我正想再看看咱们的灯呢,也不知道它们会往哪儿漂去?回头就看见两只绣花鞋漂在花灯旁,可吓人了!明明先前我和蚕小哥数灯那么久也没瞧见的!”
她想起除夕围炉那晚,因要守岁打发困意,刘毅给他们讲的鬼故事,红嫁衣,红鞋子与女鬼。凭空出现的绣花鞋引发了她的联想,不知脑补了什么,一向红润的脸颊白生生的。
刘毅目力犹甚四娘,甚至能看清那双与许愿灯一起泛波的绣花鞋的颜色、花样。
“这样一双精致的绣花鞋,它的主人难道还会嫌弃它,扔掉它吗?”
“不,九成九不会。”
刘毅摇头,他看过花氏的女红,女子要做这样一双精致的绣花鞋,要花费的心力可不少呢,没有特殊情况,谁会这样浪费自己的心血?
况且,四娘的话也没说假,刘家一众人在桥下也不是一时半会了,先前大家一起在湖边看了许久也未曾见到一丝绣花鞋的踪迹,这就不可能是画舫那边漂来的,而众人不过是一错眼,就出现了一双鞋子,真是古怪至极。
……
经此一遭,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正事,决定在此耽误一段时间,也不是怕想多了,而是若真是哪个小姑娘出了什么事,大家没遇上且不说,这正撞着了,怎么也要略尽绵薄之力才对。
四娘和仓蚕偎在花氏一旁热切地讨论着绣花鞋是怎么突然出现在湖中,阴谋、自杀、灵异神怪都被猜了个遍。
张大虫则是最稳重的,“公子,咱们要报官么?”
刘毅淡淡回道,“报官确实是最好的法子,只是今夜上元佳节,衙门的人首要任务乃是维护全城治安,仅凭这一双突然出现的绣花鞋,我们又说不清楚缘由,他们今夜是抽不出人手来调查的。最早,也要明日了。不过……”那时候,时间也晚了。
后面的话语未竟,张大虫阅历不少,略想一想也懂了。
这事儿一则并无目击人证,只这一双鞋子,天知道是谁的?又怎么确定这不是主人自己丢的?鞋子主人真出事了?万一人家好端端坐在家里呢?值此重要时间,衙门不会轻易动人的。
二则衙门里为着连日灯会,早已疲累不堪,明日差役们大概都要轮番歇息,府衙里也就有个值日官,哪来的人手?退一步来说,令尹大人就算重视这案子了,明日差役们也来调查了,以京城偌大的人口,排查起来也是难如登天,等着慢慢查到了,当事人也早就凉了。
……
刘毅心里有点想法,但还不成线。
“莫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四娘和仓蚕还在一旁唧唧喳喳。
从天而降——从天——从……降……
刘毅一拍掌心,“我知道了!”
“公子想到什么了?”
“嗯,”刘毅点头,分析道,“这不会是花舫那边过来的,时间和水向都不对。那么应该就是那个在桥上装醉扔东西的酒鬼了!那人身形肥大,东倒西歪,想来那时正擒着小娘子。当时被他言语所惑,还以为他扔的是酒瓶子呢。现在想来,第一声落水声也许是小娘子挣扎下掉落了一只绣花鞋,而我们看见的则是那人扔下了小娘子的另一只绣花鞋。”
“公子言之有理,那咱们岂不是眼睁睁地走脱了那贼王八犊子?”张大虫想想就懊恼。
刘毅拍拍张大虫,安慰他“虎叔莫放在心上,这也是料想不到的事,有心算无心。咱们这儿火光大亮,那人早有防备,以当时的情形,纵使诸葛再世,也不会有所察觉。我们现在只是事后推测所以便容易许多。”
“现如今我们兵分两路,”刘毅沉着道,“虎叔您去追踪那人,我带着他们家去,也叫黑子叔他们来帮忙寻人。”
“好。”
“还有……”刘毅叫住张大虫。
张大虫不解,“公子?”
“注意一下,和先前有无联系。”刘毅沉吟。
张大虫一愣, “是!”
……
“夫人、公子,你们回来了。”兼职门房的全八开门迎接。刘家人少,也没想着要再多买下人,现在只这几个跟着张大虫来投奔的汉子一个人身兼数职帮着做事。
“嗯,全叔,现在家里还有谁在?您快带他们都到院里来见我,我有事吩咐。”刘毅对全八说道。
今晚难得佳节,花氏做主放了大家的假,几个护卫都轮番出去街市看热闹了,顺带也给家里的妻子儿女买些京城特产。
全八道,“大家惦记着给夫人请安,都早已回来了。”
“我看啊,”,四娘与几个护卫们相熟,打趣全八道,“各位叔叔是惦记着夫人亲手做的的浮元子(即汤圆)和咬焦(饣追)(即油炸汤圆)呢。”
全八哈哈两声,笑着说道,“那是自然的,夫人心善,亲手做了浮元子和咬焦(饣追)与我们,这福气可好呢,怎得也不能错过了。”末了又道,“那我这便去唤兄弟们到院里来啦。”
刘毅颔首,让他自去。
“今夜要交予众位叔叔一项重任,虎叔在千乘桥左近的柳枝巷等着,尚需要众位叔叔尽力相助。此事事关重大,也许牵涉着一条人命。希望大家听虎叔安排,都能平平安安回来。到时我们一起吃浮元子。”刘毅留了全八守护女眷孩子,自己带着众人一同出门。
……
贡院。
监考的将士们昼夜 巡逻,一刻不息。看着那些几日不曾出得考间的会试举子们一个个是抓耳挠腮、蓬头垢面,都不由的暗暗偷笑——这些老爷们素日衣着整洁、风雅出尘,把他们这些保家卫国的丘八可是比到尘埃里去了,怕是万万没料到还有被他们看见这丢脸的一日吧。
“咳咳,”到了天字号巷道,领头的伍正清清嗓子,队伍没有一丝停留,只是气氛由方才的一些不正经进化为一片肃穆,众人端正面色,用比刚才更轻的脚步声轻轻地打这里经过。
这天字一片考生都是朝廷各个州府的前十,不出意外,将来有远大前程。由不得他们不小心对待。
伍正打头,虽然脚步不停,但眼睛却是一丝一毫不敢放松,他们从前是军中斥候,是皇帝陛下特意调来监考的,就是为了避免有不实之人混入考场,做出蒙蔽圣聪之举。
“哟喝!”伍正扫向一间房,情不自禁瞪圆了他的牛眼。
只见那天字丙午号考生,别的人正抓紧时间奋笔疾书,唯独他伏案睡得喷香,隐隐还有细微的呼噜声传来。
呵,这是他方才从那地字号巡逻过来发现的又一怪人了,地字甲辛号那人也是,趴在地上不知碎碎念些什么,一点也不急他的考试。
唉,这些书生,不正正经经地考试,非做些怪里怪气的动作,可真是浪费那些读书的银子。伍正摇摇头,继续巡逻,哪怕再可惜那些银钱,他也是不能上前去提醒的,只要和举人老爷们有任何近距离接触,都会被视作徇私舞弊,要被抓起来的,他伍正可不是糊涂人,不值得为这些老爷搭上自己。
刘林许是在案上压麻了胳膊,翻面换手,嘴角含笑转头继续沉睡,梦里,花氏和儿子正崇拜的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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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仰天长笑,我交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