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流

　　最近我爸的通风病犯了，在脚掌上。疼的走不了路。

　　我爸跟我科普说，这种病是终身病，没法儿治愈。他中午去药店买了药，叫别嘌醇，吃完看说明书，告诉我，吃的时间不对。我问怎么了，他说这说明书上说这药是在没发病的时候吃的，能让肿块儿缓解，现在吃估计更疼。我说那怎么办。他说，没办法还得继续吃。

　　我妈回来让他去看医生，他犟，不去，说网上说的都有，这病就这样了。

　　第二天吃午饭时又对我说：“我以后都走不了路了，你得扶着我。”

　　我说：“那你得先减肥，要不你这么胖，我可扶不动。”

　　他说：“如果我死了，你记得把你妈也掐死。”

　　我说：“哦呦，你这么爱我妈啊。”

　　他边夹菜边数说：“放屁，我是怕她祸害别人。”又说：“这肉我都是给你炒的，你快吃，不然你妈就吃了。”

　　我当他开玩笑，说：“那行，你千万别吃。”

　　他说：“我以后真不能吃肉了，油也要少沾，上面还说了，菠菜也不能吃，海带可以少吃点儿。以后不能烧菠菜汤了。”

　　我说：“那你以后不要喝汤了，汤里嘌呤高，还没营养。”我其实不喜欢喝汤，不过我奶奶要喝，我爸喜欢喝，我妈无所谓，家里人少，两份儿没法儿做。

　　我爸说：“滚，你给我找根儿绳得了。”

　　我说：“什么绳禁得住你的体重，我帮你把窗户开开，你直接跳下去吧。”

　　他笑：“你这招对你爷爷有用。”

　　我爸以前说起过我爷爷得病时候的事儿，不是什么重病，我爷爷矫情，对我爸说：“宾啊，你找把刀把我杀了吧。”

　　我爸把刀递过去：“给，爸，你用吧。”

　　爷爷变了脸色：“你这个不孝子，想我死呢！”

　　据我爸说，这事儿不止一次的发生过。我二姑听我爷爷这么说，吓得把家里菜刀，剪刀都藏起来，我爸还递过去。我爸说的时候大笑不止，我现在想想也还是觉得好笑。

　　我算是幸运的，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只经历了四个亲人的死亡。只不过对于他们是痛苦的，因为有三个是因病去世，走之前受够了病魔的折磨。

　　我爷爷最后去世，是因为生前没怎么注意过的冠心病，他这病没发作过，所以我把他们没当回事儿。

　　他走得很突然。那天我奶奶坐在小凳子上洗衣服，我爷爷说，你去歇歇，我来。

　　然后我奶奶去客厅喝水，没一会儿就听到我爷爷“啊”了一声。她去看他，找社区医生，但人已经不行了。

　　那年我十二岁，出事儿的前两天我还陪着两位老人散步。真是世事难料。

　　我还经历过一个朋友的去世，不算经历，只是知道而已。

　　那人算是我的青梅竹马，是个长相清秀的男生，细皮嫩肉，比我白，比我瘦，比我学习成绩好，女生的毽子，皮筋儿，他玩的都很好。

　　他母亲是个哑巴，亲生父亲好吃懒做，他母亲就离婚了；后来二婚对象也不是很好，又生了个男孩儿。我们院儿里的人说起这事儿时候就说，怕是他以后日子难过了。

　　我高二有天晚自习不想学习，就拿了张纸，把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玩儿的朋友名字一个个回忆回忆，写到纸上。结果第三天晚上，我妈接我回家，我坐在电动车后座上，我妈问我，你知道么，那谁谁死了。

　　我愣了会儿，上高中搬家之后我们就没见过，也有两年了，这会儿再听到他的名字却是因为这个，实在不能不叫我愣神。

　　怎么死的？

　　跳河自杀，尸体这几天才捞到。都没敢跟他妈说，骗他妈说他去外地上学了。

　　我前儿晚上刚写过他的名字，今天就得到这个消息，一切在冥冥之中都有联系，我心里这么想着，难道他在跳河之前也想过我们这些童年玩伴的名字？

　　我不知道。

　　我想过如果我先于父母死亡，那时候我会留下一封遗书，我没遗产，只能写一句话：爸爸妈妈我爱你们，你们要有自己的生活。

　　现在都是独生子女居多，父母心血都在子女身上，好像他们是为子女而活。我觉得他们要有自己的生活，即使我走了，他们也不能一味沉溺于悲痛之中，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所以我希望，无论在什么时候，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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