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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马脚
回去的路上,阿升坐在前头驱着马车,喜儿坐在里面,听着外头的人声鼎沸,热闹的街道口,满是充着朝气与活泼的气息。卖货的小贩还不时挑着担子将些首饰货物隔着车帘递进来,喜儿一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后头也由着这些人喊着“小姐”“夫人”的,只坐在里面不出声。
“你若是喜欢什么,想买什么尽管开口,上回王爷不也给你些闲钱了么。”阿升是盯准了路边的糖葫芦直流口水,喜儿没敢说那些银子的去向,自己从口袋里掏出平日积攒的碎银子,给阿升和自己各买了船糖葫芦。
“谢谢少奶奶嘞!”阿升有意打趣她,喜儿也只低头笑,伸舌头小小舔了口糖浆,蜜到心里的那种甜。
“我不是少奶奶,阿升你别乱叫。”她纠正道。
“现今儿还不是,以后就是了呗。”一口咬下一颗冰糖葫芦,阿升嚼得那是个嘎嘣脆。
喜儿一直觉得,王府深不可测,里面人都各怀心思,却鲜有像阿升这般的小子,心思单纯却招主子欢喜,只要有的吃有的玩便是一切,他要的简单单纯,得到也是满意快乐。
人生若是能缩减欲望,将一切都归纳为最简,兴许就真的活得如阿升一般恣意快活了。
“以后也不会是的,我只是个服侍的丫头。”她不敢去仰望处在上头的位置,她明白自己在哪儿。
喜儿钻出马车,同阿升一块坐在了前头,看着眼前的繁华景象。
阿升挥过去一竿子马鞭,忽然神情尤为正经地扭头对她说:“陶喜儿,你都不晓得,王爷见到你有多高兴。”
她见他时总低着头,自然不晓得。
深秋,路两道的老树落着纷纷的黄叶,喜儿耳边依稀回响着沈知轩昨夜里的呢喃。
当他身上的气息将她全部包裹,他的双手托起她的脑袋,道:“陶喜儿,给我怀个孩子。”
“我娶你进门。”
她年纪轻轻就被母亲狠心卖出去,无所依无所靠的时候,小半生里忽然得到了这么一句承诺,她有刹那间的恍惚,仿佛在那时终于找到了归宿。
人这一生,都是走在回家的路上。
……
柳纤纤带着小雯正在王府后门清点食材器具,后日便是老太太的寿辰,她此番赶来也是为帮府里打点一切,若是干得一丝不苟面面俱到,也算累积了威望,日后也好在王府立足。
只是王府里本就出来个利害角色,二少奶奶邓婵行事俐落,柳纤纤跟在她后面干,省事又省心。
“哪一年老太太寿宴都是办得热热闹闹的,若不是今年出了件晦气事儿,这场子还要更大,更有排面呢。”
邓婵一面点着名单礼册上的数目,一面同身旁的柳纤纤唠家常。
“哎你可别忘了后天穿得喜庆点儿,尽量挑艳丽的新衣裳穿,老太太有赏儿给你呢。”说着,还不忘在她脸蛋上揪一把。
一旁小雯会意,搂着自家主子的胳膊捂嘴偷笑。
喜儿回府时就瞧见家里头张灯结彩,心里头知道是为了老太太寿宴,本打算收拾完沈知轩屋子去厨房帮忙,却被小玲给叫到了后门,说是有位男子找他。
“柱子,你怎么来了。”
喜儿万不曾想到他会来王府,显然这里并不是他该来的地儿。
“昨儿跟你讨的银子,今儿还给你,我担心你回去被他们骂。”
说着,刘铁柱将银子悉数还给了喜儿。
喜儿见他神色憔悴,明显是近日操劳过度的样子。
“不是说去救牢里的伙伴们,你还是拿去吧,你放心他们不会发现的。”喜儿关心道。
她觉得银子事小,更何况沈知轩本就将这些给了她,她想如何支配都行。
“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再多银子也救不回珠儿了。”
“你说谁?”喜儿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只是见这柱子低头强忍住泪意,心中渐渐不安起来。
“珠儿?你说珠儿进了大牢?”她伸手抓住刘铁柱的手腕,近看时,才瞧清他额头的红印,是昨儿磕头给磕出来的。
“柱子,怎么回事?”她不敢相信,更不敢想象。
“没用了,还有半个时辰街头问斩,孙尚息亲自安排的,所有能求的我求过一遍了,全都行不通,孙尚息铁了心要她死。”
他眼眶再度泛红,一度哽咽。
走投无路,就是他现今的处境。
“不对啊,珠儿怎么会碍到他的事儿,珠儿她……”
“珠儿出卖了他,将孙尚息的秘密告诉了沈王爷。”
“那你就去求王爷啊。”
“没用的,我昨儿跪在兵部跪了一天,沈知轩不肯帮这个忙!”
“不可能,王爷不是那样的人。”喜儿笃定。
“那你他娘的告诉我他是什么样人啊,银子也给了,头也磕了,还要我怎样?”
柱子算是他们这群小伙伴里出息的了,喜儿见他哭得如此难过,心里头也跟着被牵动。
“他们都不肯救,他们谁都不肯救,孙尚息不肯,沈知轩也不肯,明明就是一个招呼一个点头的事儿,他们谁都不肯做,他们宁愿这条人命去死,也不肯救她,他们不肯!”
“他也不肯么。”喜儿的手无力松开,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刘铁柱一声冷笑,斜眼望向他:“你还真以为他是活菩萨显世。”
喜儿呆呆摇头,目光随意落在了一处,空洞,无神。
“我去送她最后一面,她要是人头落地,我……我他娘的……也跟着她去算了我……”柱子一手抹去泪水,仰着头逼着眼泪水不再落下。
可源源不断地绝望打从内心深处涌上,是如何也克制不住的恐惧与无助。
喜儿默默将银子放回了腰间那只荷包里。
这世上有那么一类人,命里带血,一生注定要去漂泊颠簸。
“告诉我珠儿行刑的地方,我和你一起去。”喜儿不由分说,转身回去准备收拾东西。
“你要做什么喜儿?”柱子的手掣住她的手腕,被她迅速抽离。
“趁现在还来得及,还有一个人或许能够帮到我们。”
“不可能的喜儿,这些位高权重的人是不愿意帮咱们的。”
命如草芥,不堪谁的施舍留念。
这就是他们这类人所谓的宿命。
“柱子,你现在去兴许还来得及。”喜儿的话音沉着冷静得异常,甚至带着些许的可怕。
“喜儿……”
“你去跟他谈条件,我去救她。谈的成再好不过,谈不成。”
“喜儿!你别做傻事!”
喜儿再度将他的手推开。
“我做了那么多傻事,不缺这一回。”
“你忘了和小鱼儿的约定么,喜儿。”刘铁柱不由地提高音量,企图叫住面前的她,“他叫你好好活着的。”
喜儿苦笑,迈开了脚步。
一声马儿嘶吼,鞭子紧握在手,跨在马背上的,是一个瘦小,无奇的身影。
她毅然解开了马车上的绳子,骑着这匹马,绝尘而去。
一辆满载瓜果的板车停在王府后门,柳纤纤带着小雯付给商贩银两,小雯率先“咦”了一声。
“小姐,那不是陶喜儿么,她在和谁讲话。”
柳纤纤早就注意到了那个角落,她也清楚地瞧见了,那名男子朝她手里送银子。
只是昨儿抢了银子的痞子混混,第二日竟然还会主动交还给她,可谓是件稀奇事儿。
“小姐,我总觉得怪怪的,这陶喜儿打从第一面见她起,我就觉得不舒服。”
柳纤纤只是笑了笑,伸手握住小雯的手,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
“随她去吧,小雯,不该咱们管的。”
不该管的,没必要管的,就是她从小接受的教诲与约束。
小玲在沈知轩屋里屋外转了好几圈,确认没再见到喜儿的身影,这才回了正在厅堂办事的二少奶奶。
“方才还见到她的,眨眼就不见了也真是怪了二少奶奶。”
她手脚很不自然的放着,举止扭捏,不敢抬头去看邓婵。
小玲总觉得,她的目光尖锐犀利,犹如一把利刃架在后脑勺上。
“是么。”邓婵正在跟琼儿商量这幅百寿图具体摆放的位置,从始自终没拿正眼去瞧她。
“是叫小玲是吧。”邓婵笑道。
“哎奴婢是。”
“嗯。”她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那双红艳的手指尖上,柳眉轻挑了下。
“那这活儿就交给你干吧。”
小玲没能想到会来这么一出,只顾着抬头去看她。
邓婵绷着脸打开了面前一副石榴多籽图,绿叶荫荫中燃着一片火红,颗颗果粒饱满丰饶,意喻非常。
“怎么了。”妇人的红唇微启,话不在高,字句都敲在她的心坎上。
“反正都是差人做的活计,都是一家人的,还分什么你我他呢?你说对吧,小玲妹妹。”
她艰难地抬起头,艰难地从脸上挤出个笑容,视线越过二少奶奶的脸,来到了身后的一幅对联上。
小玲依稀记得,沈二爷曾教她念过上头的几句话。
其中有句说的好,叫“家和万事兴”。
“好的二少奶奶,奴婢这就去办。”小玲清楚,邓婵给的赏也好,罚也罢,从现在起,她都能只能接着,只能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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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在医院写的,人特别多特别吵,今天也是挑战三更。石榴寓意多子,家族繁荣,生衍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