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城

　　我做了个梦，梦里看不真切，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像是一场皮影戏。曾经小时候听老爷爷说过这种民间的表演，一块帷幕，几个皮影就是一场戏，像是用手借着光在墙上比着影子，可是加上口技与叙述就十分好看。我暗地里自己借着光在墙上比划了几下，体会不出有什么好看，如今竟有机会看一看了。
　　这两个皮影一个瘦小一些，有小巧的鼻梁和下巴，长发顺着肩头坠在腰侧，挽着发髻，斜插着飞云簪，仿佛还能看到雕刻在玉簪上的细致花纹。
　　另一个身材修长，要高出很多，穿着宽大的袍子，长衣广袖，披散着发，与第一个人面对面站着，在帷幕上映出高挺的鼻梁，若是能看再真切一些，一定是个风流倜傥的潇洒公子。
　　公子开口说：“我等了你好久。”我暗自咂咂嘴，还是个情种！“怎么会回来？被人发现了吗？”嗯......看来两人不得已而分开，我往前凑了凑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那女子开口，声音虽不是软糯可亲，却也很好听，还有点熟悉，“可能，我在山上发现有刀剑的痕迹。”我点了点头，原来是在上演着这样的戏码，一个身负重任远走他乡，另一个潜伏在此寻求时机，并时时准备接应。
　　窗外一阵喧哗，似万马齐鸣。我不由暗自赞叹一声，这口技师的表演跟真的一样，常听老爷爷说民间的学艺有多么多么神奇，多么多么有趣，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安阳王在追杀残余的力量，一刻也没停息过。”公子等这声音远了才开口说话，声音低了一些，语气中透露着无奈与隐忍。我不由听的一悲，若是在旁边一定要好好安慰安慰他。我伸出手想摸一摸帷幕，窗户“吱呀”一声开了，谈话的两个人也不再是两个黑影子，同时回头看我，我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看见其中有个人很是眼熟，小风又刮过一阵，我叹了口气。
　　“咦？蝶羽，我做梦都梦到你了，这位公子......”我转头看了看，“甚好，就不打扰你们了。”
　　蝶羽的眉毛往上挑了挑，我当即准备关窗，站在蝶羽对面的公子笑了笑，我的动作也慢了慢，他的长衣是月白色的，在月光下衬得像一块精致的玉，在风中又像柔顺的绸子，任意扭动，放荡不羁。他走到我面前问我：“你是雪瞳对吗？”
　　我看看蝶羽，她低下头在想什么事，没工夫理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他，我想到老爷爷说的话。
　　“蝶羽，忘了告诉你，安阳王有一个手下，她的身手堪比你我，但她的年纪只有雪瞳这么大。”公子说完看着我笑笑，让我觉得很舒服，我看到他的嘴边出现一个酒窝，好像真的装了叫酒的东西。
　　如果蝶羽也能对我单纯的只是笑笑多好啊，她是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但总是绷着，像是被人贴上去似的，似乎一动就会变形。

　　我在这个叫做外面的地方找到了一处地方暂时栖身，是间弄堂最里面的小屋，远离市区，隔壁也是空房子，鲜有人气，倒也清净不少，很合蝶羽这种喜静的性子。却再也没看见幻幽谷成片的绿草和鲜花，取而代之的是高楼林立、街市繁闹，但我总感到高楼后的危机，和街市里隐藏的不安，这样热闹的气氛下总隐藏着什么，那样隐蔽，那样小心翼翼，那样蠢蠢欲动，像一条毒蛇慢慢逼近，让人有窒息一般的感觉。

　　后来我知道和我们在一起的人叫殇，我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自小在幻幽谷里连见人都没超过三个，可蝶羽到底是见过不少的，并不影响我学习，我还是知道“殇”这个字不太好的。
　　这个字是一切东西漫灭之后孤独难耐的悲戚，音也同“伤”，不管是伤自己还是伤别人都不是什么好事，更不是什么一笑了之的小事，就是没什么学问的人也不会给自己孩子起这么个名字。
　　可他却没像他的名字一样满腹悲凉，愁结百回，是个开朗的人，嘻嘻哈哈一天一天过，好像什么都不用愁，抱着我上街买我喜欢的糖葫芦时，也不忘买些酒回去。看来我推断的没错，一定是老天为了惩罚他，才故意让他一开心时就露出酒窝，告诉别人他嗜酒如命。
　　有时他教我一些简单的防身术，蝶羽是个绝不会浪费时间的主，不仅她不会浪费，和她在一起的人也不能浪费。那种级别的防身术我很小的时候就会了，但我还是耐着性子听他仔细说一遍，偶尔还会说到他的天赋如何如何高，如何如何一学就会，老师都夸他上天入地找不到这么聪慧的人儿。
　　我承认像殇这样的，脸皮估计不止厚两寸，但看到他无忧无虑的样子，让我觉得生活就要嘻嘻哈哈，日子就要一天一天过，仿佛这般，就什么难题都不会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蝶羽总是一个人沉默不语，自从殇加入后她更是这样，像是这屋子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她每天都会练剑，我看到她那样忘我的练，心里就莫名的为她难过。她是个寂寞的人，从来不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想到这，我听到头顶一阵叹息，殇站在我身后。
　　“瞳，你知道吗？蝶羽本来是个快乐的人，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她是我见过最快乐的人。”
　　我问殇：“她现在很难过吗？我从没看她真正笑过，她只有打我的时候才笑。”
　　“她总打你吗？”
　　我仔细想想，摇了摇头，“平时我不听话她总说打我，鸡毛掸子不离手，我练功不认真她也就吓唬吓唬我，从没下去手，可我每次还是害怕她真的打我。”
　　殇“噗嗤”一声笑了，我有些生气，“以后告诉你个办法，蝶羽再说打你，你就可了劲的哭，哭不出来也要装，一边哭一边说爹不疼娘不爱，从小养我的蝶羽也不待见，保证不会打你。”我瞪了他一眼，照他那样说我是不会被打，估计被打的人就是他了。
　　殇笑着笑着就慢慢收敛了起来，最后收敛成一种我见过最模糊的笑，禁不起风吹，“其实每个人都有难过的时候，只是有的人表现在外面，有的人把它放在心里一个人难过，不让别人知道。而这种人，也许是最痛的。”
　　一阵风吹过窗棂，吱吱作响，寒意让我打了个哆嗦，“殇，你是那种人呢？”我看他沉默了一阵，眼睛里闪过太多我看不懂的东西，宛如变幻莫测的云朵慢慢驶过渐变的天空，风轻云淡，什么也没留下。
　　“小鬼，我哪种人也不是，我就是一个在尘世自甘堕落的人，不喜欢多管闲事，无喜无悲，混混沌沌过一辈子。”殇说完又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摘下腰间的酒葫芦，拔了壶塞喝两口酒，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哼两句早就跑调不知道跑到哪里的小曲。
　　我噘着嘴白了殇一眼，又转过头看蝶羽在园中练剑，旁边的大树上再也没有枯叶可落，在幻幽谷外的第一个冬天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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