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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申时乙站起来,走到回廊上,望着天,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杨静娴解释,“我是征战过沙场,见过地狱黑暗的人,知道安宁来的有多不容易。”
他莫名其妙的一句,杨静娴不懂。他接着说:“那天吓到娘娘,是臣的不是。”
杨静娴转着脑袋思考好一会,才明白他说的,是那天当着她的面,处决陈五的事情。
申时乙又说:“等到王被平民百姓,随意诟病的情况下,离国家灭亡也就不远了。我的做法,的确过于残忍,可国家不存,毛将焉附?最后受罪的还不是百姓?”
这种情况不仅仅是存在于陈国,列国都是如此。
她吃着点心,结合他曾经说的,“王”的特殊性,如今又说到安宁的问题,大约能明白他当时所作所为的一二。
心里对他的厌恶,降低了一些。
申时乙认真读着杨静娴的表情,“这跟列国之间,送公主和亲,是一个道理。”
杨静娴不高兴了,放下手里的点心,“男人的天下,为何要用女人,去做那牺牲品?”
她就是不明白,女子毫无地位可言,竟到了如此地步,被人当做商品,送去讨好别人。
讨好成功,便是男人高瞻远瞩,不为私人感情放弃前进的的脚步。讨好失败,便是女子无能,接着又培养下一个倒霉的女子。
申时乙反问杨静娴,“难道战死沙场的男人,就该死么?”
杨静娴愣住,她不知道,也没有想过。
“如果陈国也有那一天,我会死谏和亲。”
申时乙有些激动,“男人为天下而牺牲女人,的确为人所不耻,但是和战争相比,和死亡、百姓流离失所,天下涂炭相比,和亲,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的陈国,是列国中最弱小的,一旦开战,国破家亡在所难免。
陈国当下,不适合战争,牺牲公主一人,换得一定时期内的太平,足够陈国休养生息,养精蓄锐,到时候再迎公主,又有何不可。
公主既然生在王家,必然懂得王家的不易。
杨静娴被申时乙的高谈阔论,唬的怔住。
杨静娴点着头,仔细思考,承认申时乙所说,有一定道理。
虽然,她还无法接受他的说法,却明白,这都是在情理之中,真到了那一步,和亲,的确是不得不做的,最好选择。
申时乙回到亭中,饮下一杯茶润润嗓子,“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只要能让百姓过上安定平稳的日子,如果到时候天下人要骂,就让他们来骂我吧,我甘之如饴。”
杨静娴觉得他,无论是胸怀还是智慧,并不比王差。
申时乙见杨静娴面露钦佩之色,他知道此行的目的达到了。
杨静娴直直地看着他,他恍然大悟般,右手握拳,放在嘴前咳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
他恭敬地向杨静娴行了君臣之礼,“微臣僭越了,娘娘不要放在心上,都是些胡言乱语。”他看看天,“天色不早,外臣不便在此逗留,微臣告辞。”
不等杨静娴开口,申时乙便离开了。
申时乙让她不要放在心上,杨静娴越是忘不掉。
她回到凌霄阁后,还思索着方才申时乙的话,越想越觉得申时乙是国之栋梁。
那只不过是申时乙放下的,一个小小的饵,杨静娴被他表面误导,还不知道。
“垂钓”才刚刚开始,而他申时乙,正好,有的是耐心。
几天后,便是及笄大典,宇文博在太极殿,宴请各国使者。
按照陈国古法,由陈国最为德高望重,有德有才的夫人担任正宾,为公主梳头,及笄,此人自然非王后莫属。
公主的姐妹,担任赞者,协同秀敏行礼。
依照古法,经过宾盥、初加、叩拜等等繁琐的礼仪行完,便算是礼成。
接着内侍宣读圣旨,册封宇文秀敏为端孝公主,赐公主府一座,赏金银无数。
秀敏公主刚刚谢过陈王,晋国使者出列,代表晋国太子,直接向陈王表达了求亲的想法。
他国喜欢秀敏的公子,自知比不过晋国,都不敢再多提。
公主及笄大典,其实也是变相的,为公主挑选夫婿。
宇文博虽然不喜欢晋国,可如今,是晋国的太子求娶秀敏。
陈晋两国多年来,时有矛盾发生,扰的边界的百姓不得安生,要是秀敏嫁过去,两国是不是就会冰释前嫌呢。
宇文博一时半会,不知如何是好,晋国的使者也不急,献上太子的礼物,以表他们的诚心,“毕竟是婚姻大事,陈王可仔细思量,在我等回晋时再行回复。”
第二天上朝时,宇文博在朝上,提出自己的困惑,集思广益,以便做出两全其美的选择。
然而,文臣虽提不出更好的建议,却仍然不支持和亲。
“君子不应立于萧墙之下,于晋国相谋,无异于与虎谋皮。用公主换得邦交,有损陈国国威,难免被其他国家笑话。”
武将又说,“嫁什么公主,臣等堂堂男儿,还要牺牲公主才能保卫家国?臣等·1自请一战,攻打晋国,让晋国再不敢冒犯陈国。”
宇文博又问少府有何感想,低下却无人出列。
另一文臣出列,“少府大人忧民忧国,终是卧病在床,今日未能上朝。”
宇文博作罢,询问那位大人,“王大人,那你认为,该战还是和?”
王大人支持和,“晋强陈弱,此时发生战争,必定加重国家负担,有失民心。为何不休养生息,待来日,再踏平晋国不迟。”
王大人说完,两名大臣跟着附议。
大臣们各执己见,宇文博犹疑未决,举棋不定。
下朝后,宇文博有些苦闷,吩咐近侍周离带上酒,陪他去凌霄阁一坐。
凌霄阁内,院中的水池边,几个小丫鬟在教杨静娴钓鱼,正玩的开心,见是陈王来了,都识趣的退下。
宇文博随意地坐在水池边的石栏上,他接过周离的托盘,挥手让周离也退下。
他倒了酒,径直饮下,又倒了一杯饮下,才把自己的苦恼和盘托出。
杨静娴放下钓竿,坐到宇文博的身边,拿了酒壶也给自己倒上一杯,学着宇文博的样子,一口饮下,结果辣的她直咳嗽,不停地找水喝。
宇文博看着杨静娴的窘迫,捧腹大笑。
笑过后,宇文博心里舒坦多了,他半开着玩笑问杨静娴,“如果你是寡人,你会怎么做?”
杨静娴晕晕乎乎的,想起申时乙在御花园的高谈阔论,摇头晃脑地说道:“你是上过战场的人,怕是没人比你更懂战争的残忍了。”
接着,她又搜寻着记忆,把还记得的,申时乙当初说过的话,说了一遍。
杨静娴的醉言醉语,很有道理,让宇文博豁然开朗,“对呀,他日陈国强大了,也可迎回公主!”
没想到她和王大人的看法不谋而合。
朝堂上,和少府申时乙交好的官员,都支持战。
他虽然借口生病没有上朝,大约也是支持战的意思。
王大人,性格孤僻,很少与人来往,明显不是申时乙的人。
杨静娴的性格,他最是了解不过,一个刚刚化形不久,还没有学会撒谎的人。
所以,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建议,才是最为靠谱的建议。
宇文博解了心事,心情大好,他知道明□□上该怎么办了,饮尽壶中酒,回了太极殿。
次日朝上,宇文博力排众议,同意晋国的求亲。
而这,也成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半月后,宇文秀敏带上十里红妆,百人陪嫁,千人的送亲队伍,在宇文博和大臣的目送中,启程去了晋国。
可惜,这件事远没有那么简单。
两月后,车队刚刚踏上晋国的国界,公主死了。
消息传来王宫,又是好些天以后,晋国早已经集结十万大军,对峙在陈晋边界。
晋国说陈国欺人太甚,假意嫁公主给晋国,真实目的,却是为了羞辱晋国,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晋国使者,带着秀敏公主的绝笔书信,在陈国朝堂上,当面质问宇文博,要他三天之内给出一个说法,不然,他晋国的铁骑,将踏平陈国。
书信上写着,秀敏公主和司马将军,两情相悦,私定了终身,可为了陈国,她只能嫁往晋国。
她本来已经断了所有的念想,司马将军却成了送亲的将军,她的思念,再也抑制不住。
到了胡州,医女查出,她身怀一月有余的身孕,她既兴奋又害怕。
当晚,公主悄悄将此事,告知司马将军,司马将军当即便要带她离开,他说自己愿为天下罪人,也要跟她在一起。
有这一句话,秀敏觉得足矣,此生无憾。
她不能因为自己,让司马将军终身活在追捕之中,他应该为国效力,应该驰骋疆场。
送亲队伍不能踏进晋国国土,他们在胡州分别,她望了他最后一眼,只好对不起王兄,选择了自尽。
有他们的孩子陪着,她不觉得孤单,只求王兄放过司马将军。
医女也当众承认,去晋国的路上,公主和司马将军确实感情很好,并有一月有余的身孕。
读完秀敏的绝笔,宇文博怒火中烧,他疯狂地撕碎书信,不能留下,这可是秀敏给宇文一族,给陈国留下耻辱的证据,不能留下。
宇文博带着愤怒下了朝,思索着该如何回复晋国。
晃眼间,看到墙上挂着秀敏画的山水画,宇文博扯下画卷,正要准备销毁,看到了上面秀敏写的诗。
宇文博大惊失色,这首诗和晋国使者送来的绝笔,不是一个笔迹。
奈何,他在朝上时,怒火攻心,并未注意笔记之事,相反,还毁去了证据。
他明白了,这是晋国想要出兵陈国的借口,公主可能是死于晋国之手。
但是晋国屯兵于边界,虎视眈眈,前线告急。陈晋之战,一触即发。
晋国的使者还在陈国,等着他给出说法。
他肯定其中有猫腻,却苦于拿不出证据,如何是好。
“对,还有司马将军。”宇文博立马派周离,前去请司马将军进宫问话。
周离从将军府上传回的消息却是,将军辱没晋国太子,已被晋国扑杀,尸首无存。将军仆从一应人等,皆被处决。
这些,果然都是晋国的阴谋,他们买通了医女,陷害秀敏,又杀了司马将军,来个死无对证。
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怪他不信任自己的王妹,亲手毁了书信,没有留下证据。
如今,大局掌握在晋国手中,他还能怎么办。
皆因此事,闹的满城风雨,人声鼎沸。
更有甚者,说宇文博贵为一国之王,想要借着公主名号,依附大国,结果却让人措手不及,不仅死了公主,还闹出这等王室丑闻来。
又说,杨昭仪前因讨好少府,反被少府被斥责,她又求着少府将自己送进宫。她以色侍人,魅惑君主,才被破格封为昭仪。
还有传言说,司马将军原是杨昭仪的入幕之宾,后来杨昭仪进了宫,为避嫌,也为拉近和公主的关系,便将司马将军送给了秀敏公主。
还说,秀敏公主和司马将军相互爱慕,感情甚好,杨昭仪却心有不甘,心生一计,蛊惑陈王一意孤行,将公主远嫁晋国。
公主宁可一死,也不愿遂了杨昭仪的愿,辜负司马将军的心,才在左右为难里,选择自尽,当真是当朝少有的烈女子。
这些传言,见风长,传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王室丑闻,成了平民老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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