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看了那一眼

　　进入五月，气温悄然升高，教室里仍旧是几台老式吊扇吱吱呀呀的转着。
　　正是午休时间，叶绮侧趴在课桌上，牵起程子安的一只手，冰冰凉凉的，舒服极了。叶绮尤其怕热，只要夏天在室外走一遭，她必定满脸通红，像喝醉了酒一样。可程子安不一样，一年四季，他的体温好似总比旁人低上一点，任凭外界的温度怎么变，他也不受什么影响。
　　叶绮实在爱极了这份清凉，她把程子安的手掌放到自己露在外面的一侧脸颊上，凉了一会儿之后，便想继续抓着往脖子上放，给自己的脖子也降降温。
　　程子安看着叶绮不言语，只觉得热度顺着手掌一路传到心房，整个人无端的燥热了几分。
　　当叶绮要将他的手往脖颈上放时，他有些忍不住，仍由着她动作，开口道，“你这样我会有反应的。”
　　叶绮有时候懊恼自己的反应速度太快，她几乎瞬间就明白了程子安的意思，脸悄悄的红了几分，但因为本就热的红彤彤的所以看不出什么。她慢慢移开程子安的手掌，恭恭敬敬的放到程子安的课桌上，语气严肃的说道，“抱歉。”之后马上闭上眼睛，一秒钟进入我已睡熟，无事勿扰的假睡的状态。
　　程子安被叶绮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叶绮总是能给他惊喜，越是相处，他便在名为叶绮的沼泽中陷的越深。程子安将叶绮额前垂落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不过，幸好，眼前的这个女孩是他的；幸好，眼前的这个女孩也喜欢他。

　　再接下来，教室后小黑板上不足一月的倒计时在气温一节节攀升时一点点下降，十位上的数由三变二再变一，接着是最后的十天，九、八、七……直到黑板上的数字停在了四。

　　讲台上，元子萍将考试的注意事项再次强调了一遍。教室里，同学们拿着刚刚发下的准考证，上面的黑白照片清楚的展示着此时尚未被时间雕琢的十七岁少年少女最真实的样子。看着窗外夕阳余晖透过窗户照亮讲台上元老师的侧脸，大家好像终于意识到，这是作为学生坐在这间教室里的最后的时间了。
　　元子萍讲完，顿了顿，看着讲台下此刻尤其安静专注的她的学生们，虽然这样的场景已经见过很多很多次，但每次都有许多感慨，但能说的都说了，能想到的都已经说了，最后，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只变成了一句。
　　“你们都是最好的学生，老师希望你们都能够考出理想的成绩，不辜负你们这三年的努力，得偿所愿。下课。”
　　“起立。”班长陈言站起来，大声说道。其余的同学也马上跟着站起来，齐声鞠躬，道，“老师辛苦了！”
　　元子萍站得直直地，在这独特的下课声中走出教室。

　　高考的两天过得出乎意料的平常，没有什么时间感受紧张的情绪，卷子发了就立马开始写，写完就打铃，一连四场，就如同预演的无数遍一样，普普通通的，高考就结束了。

　　下午四点半，考场的铃声响起，传遍了整个学校，一中大门口的铁门缓缓打开，有过了一会儿，从最近处的教学楼开始，陆陆续续的有学生走出来，开始只是几个，几十个，转眼间，就变成了浩浩荡荡的长龙。校门外围了一圈警戒线，圈外家长此时正一个个伸着脖子，往人群中找自家孩子的身影。

　　叶绮此时正顺着人流往门口走，分考场时，顺序打得乱，叶绮的考场里一个同班同学也没有。叶绮也没打算去找他，毕竟这个时候，家长都在外面等着询问考试情况，叶绮不打算去凑热闹，只打算回了家再发消息问问。

　　叶绮想着心思到了门口，好不容易挤出了家长大军的包围圈，走到稍远一点的公交站牌等着，不一会儿，叶端就从不知哪个方向跑过来。
　　“我刚看了一圈，都没看见你，还被那些家长挤得够呛。”
　　叶绮看他一眼，“都说了在这等你了。”
　　叶端撅起嘴，“那我不是想早点迎接你嘛。算了不说这个，考得怎么样？”
　　叶绮一边示意叶端跟着她一起走回家，一边答道，“还行。”
　　叶端一点也不担心叶绮的成绩，问这个也只是走个流程，毕竟叶奶奶把他赶来这等着，就是为了叶绮也像其他人一样，考完了有人等着，有人第一时间问她考得怎么样，本来叶奶奶是要自己来的，叶绮坚决不让，最后用“奶奶，你就在家给我准备好吃的，考完两天试，我就想回家好好地大吃一顿”的理由把叶奶奶留在了家里。
　　叶绮走着，问叶端，“你带手机了吗？”
　　“没有啊，你要打电话？”
　　叶绮四处看了一眼，到处都是考完了的考生和家长，街边全是人，路上全是车，叶绮想打个车回去也没办法。“没什么，我们快些回去吧，奶奶在家该等急了。”

　　到了家，叶奶奶果然系着围裙正站在门口等着，叶绮见了，小跑着上前挽着叶奶奶进屋，叶端跟在后面，把大门关上。
　　“都说了五点就回来了，您干嘛还跑门口等着，天气这么热，你就在屋里好好待着不成吗？”
　　叶奶奶见孙女考完回来，高兴得不行，听着唠叨也不反驳，只一个劲得笑呵呵的，“这不是刚做好饭，就出去看看嘛，我就看了一眼，刚打算回屋你不就回来了吗？”
　　六月，这天气热得很，叶绮一路走回来，鼻尖、脖颈上全是汗，黏腻腻的，于是冲叶奶奶说道，“我先洗个澡。”
　　“好好好，去吧去吧，我把锅上炖的汤盛出来凉凉，你洗完就能吃了。”转头又叫上叶端，“小端啊，你也去洗个澡，洗完了吃饭。”
　　叶端应声，去房间拿衣服洗澡了。

　　叶绮回了房间，把文具往桌上一放，就打开书桌抽屉，把手机拿了出来。手机上并没有未接来电，倒是班群里的未读消息成了99+，叶绮也没心思管，拨了程子安的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没人接。叶绮挂断，想着大概程子安也没带手机，这会儿可能还在路上。刚放下手机打算去洗澡，就有电话打了过来。叶绮拿起手机看，是个本地的陌生号码，叶绮接听，程子安的声音传了过来。
　　温暖、厚重，让人心安。
　　叶绮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喂，到家了吗？”
　　叶绮坐到椅子上，放松的靠着椅背，看着窗外院子里种着的那几株海棠树，此时一朵花也没有，只有绿油油的叶子在暖黄的太阳下发着光。
　　“刚到了，你还在路上？”
　　“恩，我妈和我爸开了车来，堵了半天，现在才开起来。你考得怎么样？”
　　“正常发挥，你呢？”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轻笑，“我也是，正常发挥。”
　　这边叶奶奶在屋外喊，“小绮，怎么还不去洗澡，汤已经盛好喽。”
　　“就去。”叶绮冲门外喊了一声，而后对着话筒道，“我先去洗澡喽，等会儿再聊。”
　　那边程子安也听到了叶奶奶的声音，“好，等会儿再联系。”

　　虽然叶绮对于高考一直抱着一颗平常心，考试前也没有觉得多么紧张，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美美地洗完了澡，一家人坐在饭桌上，桌上全是自己爱吃的菜，电风扇呼呼地吹着凉风，脑袋全然放空，叶绮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
　　就像是院子里鱼池中游荡来去的金鱼，只有七秒的记忆，只需要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要做什么，其他的一概不去想。
　　这一顿饭吃得尤其得慢，在此之前，叶绮吃饭虽然算不上狼吞虎咽，但也决不磨磨蹭蹭，浪费时间。
　　可今天，叶绮把速度放得极慢，一口菜算好了没嚼到二十下决不咽下去。叶奶奶做了一大桌的菜，能比得上叶家年夜饭，叶绮就每一样都夹来尝些，每尝上一口，都要夸一句，“奶奶，你做的太好吃了”。
　　叶奶奶看叶绮吃得高兴，一直没有停下的打算，就陪着叶绮慢慢吃。叶端在一旁早吃完了两碗饭，也没下桌，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夹着菜吃，听着叶奶奶和叶绮说话，自己偶尔也说上一句，和以往一家人一起吃饭一样。
　　吃完饭，叶绮和叶端收拾碗筷，叶奶奶在客厅看电视。两人在厨房，叶端给碗筷打上洗洁精洗第一遍，叶绮洗第二遍。
　　叶绮接过叶端递来的盘子，冲水，然后放进碗架里。
　　“你们什么时候考试？”叶绮问。
　　叶端带着一双枚红色的塑胶手套，用海绵把盘子内外擦洗一遍，递给叶绮，“不知道，不过跟以往一样，大概六月底七月初吧。”
　　叶绮道，“好长时间没问过了，你期中考试有些退步，最近感觉怎么样？”
　　“还成吧，反正我的成绩一直就那样。”叶端把手上最后一个碗递给叶绮，冲了冲手套上的泡沫，把手套摘下放在一边的架子上，“不过最近好些了，我现在也不怎么玩游戏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叶绮不会太干涉叶端平时的学习生活，她相信叶端能够处理好，“今年暑假去爸妈那儿，我想问问我同学他们要不要一起去玩一趟。”
　　叶端靠在水池边，看着叶绮，“可以啊，我没问题。”
　　“那你好好考试，我们到时候好好玩一趟。你不是一直想去湖区露营吗，这次人多，我们可以去啦。”
　　“好。”叶端笑着应道。
　　叶绮看着叶端，突然踮起脚，往叶端头上摸了一把，道，“你好像又长高了。”语气幽怨无比。
　　叶端胡乱的扒拉一把被叶绮弄乱的头发，把手放到叶绮头顶，比到自己的肩膀，“哎，真的，我说呢，怎么最近看你的视角又有些变化。”
　　叶绮冲叶端扬起拳头，咬牙切齿道，“小端子，姐姐没有告诉过你，有些话，本人可以说，那是自嘲，其他人不可以说，说了就是嘲笑吗？”
　　叶端把叶绮的拳头推下，欠揍道，“你教训我的话太多，我记性哪有那么好。”随后转身走出厨房，“不过现在我记住了。”
　　叶绮仍靠在水池边，大声道，“我有经常教训你吗？你要是听话我能教训你吗？你上哪找像我这么温柔可亲、明是非、讲道理的姐姐。”
　　回应她的是叶端敷衍的声音，“是，你没教训我，都是我欠收拾，全世界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么好的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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