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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劫
楔子:
慕千劫,你记住,蛇蝎心
肠的是我慕云柔,祸国殃民的
是我慕云柔,同你没有半分干
系!该下地狱的,万劫不复
的,都是我!你若敢瞒着我独
自承担,我便恨你永生永世!
【一】
楼里的姑娘回禀,说是人到了,她放下描眉的笔,站起来,火红舞裙璇了一个圈儿,舒缓的落下,拖在身后,逶逶迤迤。
楼里的妈妈在门口迎上来,肥肥的脸上挤出油腻的笑容,格外卑微诡异。
“今儿个这位,可是位大人物,若是被看上,你的福气呦,可是用不尽了……”
她甩了甩飘逸的衣袖,面纱一覆,眉眼隔纱如烟如雾,身段清姿婀娜妖娆。如云之软,似水之柔。
“我晓得。”
面纱下的一双水眸眼波流转,音色清中透软,软中带惑,在这弱水三千巷等了十年,只待一朝登台,一曲欢歌,一舞倾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长袖一甩,腰肢弯扭,脸上的面纱恰到好处的滑落,那样一张魅惑天成的容颜,楼里灯光暖黄,更显得眉愈黛,唇愈朱,她轻轻勾唇,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贵人的手摩挲着她细嫩的脸,笑得没有半分□□,仿佛是看了一篇写的极好的文章,而不是青楼欢场里的一支歌舞。
“不愧是弱水三千巷的头牌。”
她又故意往人身上靠了靠,淡淡的幽香引得人重重吸了几口气。
“叫什么名字?”
“云柔。”
她轻轻在人耳边耳语,呵气如兰。
“好名字!”
贵人毫不吝惜赞美之词,也不掩饰对她的动心,就着她的纤纤玉手饮了一杯酒,笑问:
“你可愿随我走?”
她低眉转首,笑得隐晦玩味又无限娇羞。
——你可愿随我走?
这话,千劫曾问过她一次,那年的她刚刚七岁,还是即将被充入官妓的罪臣之女,他向她伸出手,说,我看你顺眼,你可愿随我走?
那时候的她蓬头丐面,满脸满身的脏污,世间的借口那么多,他偏偏用了最可笑的那个。
她点头,立刻跪下“噔噔噔”磕了三个头给他,说,从此我就是你的人了。
原来,可笑的不止是他一个。
他忽然就笑了。
从此,你就叫云柔。
后来,她才知道,他早夭的妹妹,就叫慕云柔。
可惜名字可以变,血脉这种东西,是无论如何都变不得的。
她叫慕云柔,可她不是慕云柔。他的妹妹死了,死了就是死了。
慕云柔想着,洁白嫩藕般的手臂缠上贵人的颈,声音更软,软且魅惑。
“那您可要,好好疼我~”
“只要你听话,”贵人指尖轻抚她嫣红的唇色,“我会让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萧秦劝她,云柔,你若不愿,慕千劫自会找另一个女子去做,不值得你把自己都赔上。
萧秦,我不愿,旁人便心甘情愿了吗?
这样的事,总会有人愿意的。
呵,可笑。既然如此,你凭什么认为,我不愿意!
你分明是喜欢慕千劫!
凭什么?凭你看向慕千劫的那双眼,我就算是瞎了,也能看出来!
她莞尔一笑,萧秦,你去看个大夫吧。
慕云柔!!
萧秦盛怒的声音响起在她耳边,她脚步稳稳的走远,一步未停,一步未乱。
萧秦啊,你不明白。因为这个名字,千劫对我百般好,千般护,可是也因为这个名字,他此生都不会爱我。与其到最后两两相忘,不如好好做一枚棋子,为他生,为他死,要他永远记得我,记着我。
我的爱,也只能如此卑微了。
【二】
“妖女!”
怒气冲冲的抬手便打,立刻有侍卫紧紧箍住他的手,狠劲儿的甩开,慕云柔在侍卫身后,笑得妩媚又无辜。
“晋王爷怎么这么大的怒气?”
“我分明遣人告诉你,要让皇帝下令,成国公出兵粤氏,为何掌兵的却是慕千劫的人!”
“王爷这话好没道理,皇上派谁出征,我一个后宫女子,如何左右。”
“你可不要忘了,当初是我替你赎身,送你入宫,给你荣华富贵!”
“王爷的大恩,云柔永不敢忘。”
慕云柔欠身,浅笑盈盈。
“哼!”
晋王转身拂袖而去,她才缓缓起身站直,萧秦从屏风后走出来,冷冷盯着晋王的背影。
“我哥哥如何了?”
萧秦抬手,揭去脸上易容的人皮面具,慕千劫一双冷冷的眸子,缓缓看向她。
“原来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哥哥。”
在他冷冷的目光下,她所有隐藏的心思和所做的伪装,似乎都成了笑话。
慕云柔只讷讷唤了声“哥哥”,一瞬默然无话。
他在她对面坐下,手指曲起,指节轻轻敲击桌子,那是他思考时惯常的动作,越是漫不经心,越是怒气盈胸。
“你回来。”他道,“诈死便可,剩下的我来安排,不需要你在宫里为我牺牲。”
“不。”她摇头回绝,低头不敢看他,“哥哥,我是心甘情愿的……”
“我说,不需要!”
“抱歉,哥哥。这次,我不能听你的。”
“好,好……”
他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怒极反笑。
“慕云柔,你一意孤行,就别当我是你哥哥!”
你若一意孤行,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慕云柔苦笑。
慕千劫,说到底,我原本就不是你妹妹。
“爱妃愁眉不展,所谓何事啊?”
浑身上下散发着垂暮的死气的皇帝揽上她纤细的腰肢,她顺势一转身,教人搂了个空,眉眼含愁,嗔道:“云柔听说,宫外都说我是狐媚祸水,是祸国妖姬,都是陛下的错……”
“怎会呢,”皇帝笑着一揽,将她揽进怀中,“爱妃的好,他们都不知。”
“我不管,陛下可要为我做主。”
“好,好,你且说说,是谁敢诋毁朕的爱妃,朕为你做主!”
“臣妾听说,第一个这般说的,是晋王……”
【三】
晋王被押上刑场那日,雪纷纷扬扬,仿佛满地满天,满世的污秽,都要盖上。
慕千劫穿着官袍,坐在监斩台上,一眼望去,乌泱泱黑压压的人群,慕云柔披了件白色斗篷,站在人群中间,格外显眼。
晋王一向华贵的衣衫换成了脏兮兮的囚服,蓬头垢面。
生死面前,所有的尊贵,都是虚的。
晋王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那个女子,不施粉黛,雪白的素衣,活像是披麻戴孝的丧服!
她噙着笑看着他,看他狼狈的跪在地上,看刽子手缓缓举起锋利的刀——
“妖女祸国,妖女祸国啊!”
他大喊,生死面前涕泪横流。
慕云柔就这样静静看着,从头到尾,直到视线里,只留下那一抹溅起的血红。
晋王死了,慕千劫却是再也不曾露面,仿佛当真没有她这个妹妹一般。
慕云柔出宫时,萧秦来过几次,关于慕千劫,每当她问起,却总是支支吾吾,避而不谈。
直到最后一次,慕云柔说,萧秦,你说,倘若我把这个天下夺下来给他,他会再理我吗?
萧秦吃了一惊,只道,你不要做傻事!
慕云柔自回宫后,就很少笑了。
年关最后一场宫宴,圣旨召慕千劫入宫,她坐在上位,皇帝身旁,望下去,慕千劫喝着酒,眼中不见半分她的样子。
见她看过来,便以不胜酒力退了。
目送他的背影,她妩媚的笑了笑,向着皇帝敬上一杯酒——
不多时,宫中传出帝王驾崩的钟声,混乱中,慕云柔擦了擦手上的血迹,袅袅离去。
【四】
“哥哥,柔儿没有对不起你…柔儿把帝位给你夺过来了,你做皇帝好不好…哥哥你看我一眼……”
她不吃不喝的守在床边,一连守了三天三夜,三天后,萧秦冲进来,用力把她从床上拉下来,
“云柔,你冷静点,不要再做梦了!你哥哥不会再回来——”
“不,不,你骗我!瞧,我哥哥分明躺在那儿,他只是怪我…他只是不肯认我了……萧秦,我哥哥不肯认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慕云柔你看清楚,慕千劫死了!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萧秦指着床上,白森森的,分明是一具白骨。
慕千劫死了。
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罪臣之女不是她,慕千劫才是罪臣之子。
边塞时,他为了给高烧不退的她找药,偷偷跑出去,被抓回来就是一顿毒打,流放之地太远,又苦寒,他到底是,没有撑过那个饥寒交困的冬天。
她的那些承诺,到底是都成空了。
而这一切,都不过是她的执念,化成的一场梦。
【后记】
从边关到京城,慕云柔走了很久,她做着一场又一场虚假的梦,很少再清醒。
到京城那日,满城的繁花似锦,她难得清醒,走到慕家故地,又忍不住向周围邻居打听她的哥哥。
临近一家的门房看着她,回忆了许久,才睁开一双浑浊的眼睛。
哦,你说十几年前被流放的慕家少爷啊,他哪里有一个妹妹,倒是有个未婚妻,叫……沐云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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