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恶

　　……
　　5秒。这一轮，鼓声只响了5秒。
　　周一慢慢闭上眼，深呼吸了几次才找回一点冷静。从上一轮触犯规则的中年男子被拧成一条人肉麻花开始，事情就糟糕透了。

　　“啊——！！”这次拿到‘花’的是和周一只隔着一个座位的短发男青年（4号），人偶照例在他的惊叫声里慢条斯理地提了问题。周一只大致听了几句，就没心思再去思考答案了。
　　游戏的节奏已经不可控，规则鉴定的结果解除了一条出题者方的规则，很显然，从这一轮游戏的变化就能看出，人偶选择了解除击鼓时长的规则。
　　下一轮‘花’会传到谁手里无法预测了。周一心想。她从观棋者，变成了一粒不值钱的、身不由己的棋子。

　　周一麻木地传递着头颅。
　　现在才是真的完全看运气了。她想。
　　如果说事情还有转机的话，那就只能依托于……周一瞥了眼左右两侧的两个人。看得出，这两个人对游乐场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甚至可能是齐明那样有能力抵挡人偶惩罚的玩家。周一没忘记，人偶之前出过一道题，选项里给出了三种特殊玩家，当时扎马尾辫的女孩没有回答。周一是暴虐者，那至少能确定，剩下的玩家里还有个追猎者或食骨者。

　　很快，游戏又过了两轮，期间没有人答对题目，都受到了惩罚，游戏者也越来越少。
　　人偶的击鼓时长完全没了规律，一会儿是10秒，一会儿是3秒。周一看了看，现在还在玩游戏的人，大多一开始就表现得比较冷静，很可能都是对游乐场有足够了解的玩家。
　　“咚咚咚咚！！”
　　‘花’传到了周一左边的男子手上，那鼓点敲击的速度骤然加快！周一刚准备伸出手去，马上又缩了回来。刹那间，鼓声停了！
　　呼——她浑身冷汗地瘫坐着。幸好啊，幸好。周一留意到，每次鼓声将要停止时，就会突然加快节奏，这次才及时收手逃过一劫。

　　穿牛仔衣的男子紧抿着嘴。
　　人偶笑了起来：“嘻嘻，终于轮到你啦。请告诉我，从你们进入游乐场到现在，我一共杀掉了几个新人玩家？是6个，还是7个，或是8个呢？请在十秒内回答。”
　　“10，9，8……”
　　新人玩家……周一想了下，那个齐明一看就不是，肯定要排除。白色连衣裙的少女是被棒球帽少年杀死的，不是死于人偶惩罚，所以也要扣除。其余的人，包括游戏正式开始前被惩罚的那个女孩，暂且假设他们都是新人玩家。本轮是第10轮，游戏中死了9人，扣除2人，加上游戏开始前惩罚1人，答案就是8人。
　　“……4，3……”
　　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在于，这8人是否全是新人。周一皱起了眉。总有些人，即使经历了很多艰难险阻，心理素质也依然不过硬，表现和新人差不多甚至更糟。

　　“我选8人！”牛仔衣男子回答。
　　人偶停顿了下，周一屏住了呼吸，产生了一丝期待感。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拿到‘花’的人能答对人偶的题目，也许这一次……
　　“嘻嘻嘻嘻……你很聪明哦。”人偶夸奖了牛仔衣男子，但是紧跟着，它话音一转，“不过很可惜，你这么聪明也还是答错啦！！嘻嘻嘻！”
　　那8个人里真的有非新人玩家存在？！竟然不是人偶在误导我们？周一也惊讶不已。

　　人偶刚说完，牛仔衣男子就快速地扑向了左手边的一个玩家，举起了手中的小刀！！
　　他……？！周一差点咬到舌头。
　　那把小刀直冲对方太阳穴刺去，俨然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那名玩家根本做不到躲闪，他眼中满是茫然，或许还没明白为什么牛仔衣男子要杀掉自己。
　　然而那刀尖却没有带起任何血光。
　　下一秒，‘轰’的一下，周一只觉一侧脸颊被一股飓风擦过，尖锐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呲牙，伸手一摸全是血，脸上破了好大一道口子！再抬头一看，穿牛仔衣的男子像被一只巨大的无形手掌一巴掌拍飞，按到了墙上，墙面上的漆和露出的砖块碎屑刷拉啦地往下掉。

　　面对人偶的惩罚，这人竟选择去杀别的玩家？而且人偶还保护被杀的玩家？
　　周一有点看不懂了。
　　“就差一点……”牛仔衣男子咳出口血，咬牙恶狠狠地说，“就差这么一点！你以为我会放弃吗？！”他衬衣胸口的几颗纽扣崩裂了，隐约能看到一只小巧的圆锥形挂坠，那挂坠发出一圈圈浅蓝色的光晕，无数圈光晕围绕着他，一亮一灭，忽明忽暗……那些光圈笼罩住了牛仔衣男子全身，像要把他吞没在这片光海里！

　　“嘻嘻嘻，要是再死一两个人，你就成功啦，不过我早就猜到你要做什么，嘻嘻！”人偶抬手指向牛仔衣男子：“这件器物的能量没有最大化，你无法脱离游戏的。”它的食指尖溢出红色的雾状物，瞬息间蔓延到了男子的周围！浅蓝色光圈外忽然多了一层红色的薄膜，正不断向内挤压！
　　……什么意思？再多玩几轮，多死几个玩家，这个穿牛仔衣的就能逃走？
　　周一勉强拼凑出人偶话里的信息，但这依然是她无法理解的。

　　“他应该是‘食骨者’。”周一的身侧传来一个声音，那个年轻女子悄悄靠过来说：“在单场游戏中，直接或间接杀掉至少10个玩家，就会获得‘食骨者’称号。作用是，之后的游戏中每死一个玩家，称号持有者的某件器物获得一次增幅，死亡玩家人数越多，增幅越大。他的器物可能是逃脱类的，我猜最大增幅下，他能从单场游戏中直接脱身。”
　　周一惊讶地看着那个牛仔衣男子。‘食骨者’称号居然这么厉害！那她的‘暴虐者’称号怎么看起来一点作用都没有……？

　　“嘻嘻，我早就算好啦，你逃不掉的！”人偶看着那层红色薄膜收紧，就像个正在消化食物的胃袋那样，把牛仔衣男子周身的蓝色光圈一点一滴地腐蚀干净！
　　“啊啊啊——！！”惨叫从蓝色的光团里传出。
　　周一心头微凉。这一次连‘食骨者’都拼尽全力了，下一次又是谁？到了看运气的时候，谁能保证自己的运气一直那么好呢？
　　不止是周一这么想，屋子里还存活的其他玩家，现在也都难免生出一种绝望感。有几个人甚至低下头轻声啜泣起来。

　　说不定下一轮死的就是……等等！周一睁大了眼。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轮死的是他？”她忍不住轻轻地念叨着这句话。年轻女子不解地看她一眼：“没有为什么，‘花’传到他手上了。”
　　周一摇摇头：“不，我是想说……”她舔了舔干涩开裂的嘴唇，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欣喜。

　　为什么是这一轮？因为再过一轮或两轮，牛仔衣男子就能增幅器物脱身。
　　为什么不是上一轮？因为只要再坚持一到两次就能活下来了，他当然会产生期待……这种不断叠加的希望落空后形成的绝望，也就更值得期待了。
　　那为什么……为什么能确定是这一轮？
　　为什么这场游戏进行到现在，死去的新人玩家数量不是8人？
　　为什么人偶不是死于被砍下头颅？

　　周一站起来，看着人偶：“我要求‘规则鉴定’，出题者触犯击鼓传花规则，把自己的头部作为核心道具的‘花’传递，在击鼓时观察传递者，刻意控制击鼓时长作弊！”
　　【叮咚——编号 210009-暴虐者提出‘规则鉴定’。】
　　【‘规则鉴定’开始——】
　　“你……！！你怎么……？！”人偶转头看着周一。它的声音满是惊疑。
　　“你是暴虐者！”那个年轻女子本来也跟着站了起来，拉住周一的左手臂，现在却谨慎地退后了一步。
　　棒球帽少年跳起来：“我靠！你们一个两个都做这种极端鉴定，真tm的……”他一把摘下帽子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真tm的，棒呆了！！我早就受够这个游戏了，要是鉴定错了大不了一起死！”

　　周一没有理会他们，也没有看人偶，而是走到被弃置在地上的那颗头颅边，问：“我猜，你死的时候，是被炸成碎肉吧？”
　　那双本该毫无反应的眼瞬间瞪大了，眼神闪烁着。

　　【‘规则鉴定’结束。鉴定结果：出题者触犯击鼓传花规则。惩罚：本场游戏立即终止，并追加警告一次。本场游戏出题者方被警告次数2，下一场游戏扣除规则权限1条。】

　　这场游戏的玩家人数从来就不是20，而是19人！最开始说错话被‘惩罚’的背带裤少女根本就不是玩家，而是人偶本身。
　　周一曾注意到头颅在诡异地微笑，那绝对不是错觉。人偶成功地把自己混入了玩家里，并且达成了作弊的目的。从少女炸成碎块开始，一切都在按照人偶的想法进行。
　　头颅被当作‘花’，它能随时观察‘花’被传到了谁手上。只要有哪个蠢货进行错误的规则鉴定，或者干脆就像之前那个秃顶男子那样触犯规则，它就能摆脱最初击鼓时长的某种规则限定，按照自己的意愿控制‘花’的落点杀人！

　　“呀啊——！！！”人偶的身体和地上的头颅忽然叫了起来，它们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一道尖利，一道清脆。鉴定刚结束，它们就被窜起的火花包裹了起来，在金色火焰中尖叫着、挣扎着！烈焰升腾！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我恨我恨我恨我……啊啊啊——！！！好痛啊！！我恨啊啊啊！！！”
　　周一挑起一边嘴角冷笑了声：“你有什么好恨的？”

　　没过几秒，人偶和头颅都被烧成了一堆灰烬。原本被红色薄膜包围，惨叫声都有气无力的牛仔衣男子也终于能脱身出来。他身周的蓝色光团已经淡得快要没了踪影，脸色也白得和纸一样，背后的衣服全被冷汗浸透，正粗喘着跪倒在地。
　　“……我没听错吧？结、结束了？！游戏结束了？”
　　“呜呜我要回去……我要回、嗝，回家……”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都活着哈哈！！”
　　好几个人都喜极而泣，彼此拥抱在一起，鼻涕眼泪流了满脸也毫不在意。

　　“终于……”那个年轻女子也叹息一声，看着周一，“无论如何，这次要谢谢你。”
　　周一没答话，而是反问她：“暴虐者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新人玩家为什么就会获得这个称号？为什么得知我的称号时，你看起来那么惊讶和……害怕？这称号在游戏里有什么用？
　　周一想问的太多了。
　　对方沉默了会儿，直到周一感到自己的意识渐渐远去，浑身被难以言喻的倦怠和困乏感充满时，才隐约听到了那个回答。她眨了眨眼，勉强提起精神。

　　“……你杀人了吧。”
　　这不是个问句，年轻女子的语气非常确定。
　　周一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开口呵斥对方、想反驳，但眼皮却重的撑不开。但很快，周一的心跳又平复了。
　　其实没什么好反驳的，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这一切都是事实。
　　“在进入游乐场前，你杀人了。那个人是玩家。”

　　她被一股熟悉又温暖的黑暗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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