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求别闹

　　周嘉鱼一下午就在写写字，闹闹元娘中过去了，一殿里笑声就没停过。及至晚膳前，元娘再三请辞，周嘉鱼又实在留不住，两人这才分开。

　　冬青就说：“有公主与娘娘说话，娘娘瞧着整个人都有了不少精气神呢。”话音刚落就得了夏冰一个柔柔的推搡。她把脸扭过来看向夏冰，夏冰却未有一言半语，留得冬青一脸莫名。

　　这孩子还不知道她的话有什么不妥呢。

　　周嘉鱼倒是一脸惊讶，“是么？”说着就教夏冰从旁边柜子抽屉里把手镜拿出来，左看看又照照才点点头，“是瞧着精神头比之前好了。果然还是懒不得，得寻些事情来做才好。”

　　如此也就没有旁的了。仔细寻思也是：孕前她以太子妃的身份掌宫六尚，甚至于整个后宫，那会子还有先皇的妃子，虽有些地位不高，也不比她大几岁，却也差着辈分，平日里相处的分寸都得仔细拿捏，更遑论这样的管辖。

　　有些得宠的更是难伺候，越是小事越是揪住不放。日常饮食要攀，首饰衣物要比。相差太多不行，差不多的又要拿乔不是嫌弃这个做工不行就是嫌弃那个花样不好，简直是不可理喻。说是：“不比几位娘娘身份贵重，尚宫局如此不把人放在眼里，由着人作践我们这出身不好的，不过是瞧着皇后娘娘不问，欺负太子妃刚为新妇面嫩不好发作罢了。如此便越发纵的你们这起子刁奴阳奉阴违，看碟下菜，也不看看是什么货色就敢望主子面前摆！”

　　明明是鸡蛋里挑骨头，却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字字句句戳在周嘉鱼心肺上。要拐着弯说周嘉鱼治下不严，是个绣花枕头，连打理一个小小的尚宫局都是力有不逮，将来又如何能母仪天下？如此听了不知多少闲话，偏你不能将她如何，甚至还得顺着哄着——先皇当时已然渐渐疏远祁钧，周嘉鱼自然不会因着妇人眼小这等小事让人留下话柄，拿着攻讦祁钧，更不会允那人往先帝那儿吹枕边风。许是因着这一层忌惮，那群人才愈发有恃无恐。

　　如何处置这等事便是周嘉鱼进宫后学的第一课，小张皇后摆明了要周嘉鱼自己立住了，要她拿这件事立威，旁的看热闹还来不及，不管是“宠妃”失宠，还是先帝对太子更加厌恶，于她们并没有半分坏处，煽风点火还来不及，怎么会出手将这等无稽之言压下去呢。所以周嘉鱼虽整日在东宫，却也不怎么得闲。

　　那位不过是仗着自己得宠便这般耀武扬威，不说嫔主位，甚至连几位娘娘有时都不得不避这锋芒，与当初郑贵妃是一般无二的做派，令人生厌。可惜郑贵妃有父有子，盛宠之下郑贵妃是参天大树，她则是海中浮萍，这般高调处事不过自掘坟墓罢了。

　　若是一个性子绵软的，可能含糊着私底下给她就过去了，可那位一看就不是一个安分的，常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今次是这般，以后又不知拿什么做筏子。周嘉鱼并不打算惯她这个毛病。

　　如果那人是东宫的，会省不少力气，偏她又是名义上的庶母，不够恶心人的。小张氏既然有意给她立威，这一股管它是东风还是邪风，周嘉鱼都是借定了。她在后宫中底子薄，平常又自觉高人一等，虽有往来频繁的小娘子，但到底不曾交心，更何况她们其中还有利益瓜葛。

　　儿媳妇插手公公家事不成体统。周嘉鱼不过多去了两回坤宁宫请安，自然能见到有心争宠的，当着她们的面分派东西下去，所得竟也与那位“宠妃”持平，言语间带出点意味来，小张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默许了，聪明人自会抓住机会。宫里从来“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不过十几日功夫，先帝只顾着图眼前的新鲜，早早就忘了之前的“宠妃”。而那位扰乱宫里风气的，素来人缘不佳，原来那样难为尚宫局的人，失宠后尚宫局的人有的是法子磋磨，一月下来竟也病倒了，之后便了无生息的没了。

　　等留言平息也不过是得了先帝一句：“孝敬性成，温恭素著。侍上恭顺，待下宽和。淑德含章，率礼不越。贤明惠和，堪为天下妇媳表率。”至此杀鸡儆猴，又有先帝金口玉言，欲要冒尖出头的也得掂量掂量斤两，够不够称。后宫风气肃静了不少，周嘉鱼也松了口气。

　　原来在家里母亲让她主持中馈，不过是治人、用人之道，平衡之术，其余诸事心中有数罢了，哪里想的到她新婚碰的第一件极为棘手的事儿是她庶母呢。她原以为宫里规矩大，有章程压着，再怎么也不会闹得太过分。谁能料想规矩大也有规矩大的坏处，宫里人多，一张嘴说出的话，传出去就变了味。她们这等身份拥有的是绝对的权利，全部的服从，却又极重风评。平常贴身伺候的都是家奴，知分寸，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门儿清。内务府过来的虽也忠心，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背地里不知会造出什么谣言来，世人本就对皇家家事存着十等的好奇心，若要有一点不好的传出去，皇家威严便真的荡然无存了。

　　在周嘉鱼看来，后宫原也不会有这么多事，全然是先皇偏心偏差坏了规矩所致，虽有“子不言父过”，但还是心理存了疙瘩。先帝凉薄，周嘉鱼也忍不住思量子肖父，若祁钧也这样，她又该如何自处？

　　新朝初启加之祁钧除了自己再没有多余的后妃，与到坤宁宫后将一切排顺，也没有多余的事了，又因这一胎前面委实折腾的厉害，遂周嘉鱼自肚子大了以后愈发懒怠动了，也是没精力了，得好好养养。

　　人心本就是偏的，偏自个儿，自己所喜之人再是有不足，自个儿看来全然是她可爱之处，例如祁钧之于自己；若有一日这喜爱之心不在了，便是做的再尽善尽美，也都能找来错处，好比祁钧之于先皇。

　　思量到这儿周嘉鱼心情便有些低落，摇摇头，她拈帕捂着口鼻，很是秀气的打了个哈欠，激得泪花都出来了，散尽了满腔郁气，眼神极为清亮，“陛下可说他在哪儿用膳？”

　　得了一个未曾的答复。

　　周嘉鱼把炕桌上的点心推往一边，揉了揉肚子，心思便活泛起来，招手要夏冰过来，且问道：“小厨房今日备了鱼不曾？”

　　夏冰近前一步方要回话，就听见周嘉鱼说：“若备了鱼，就叫他们拿一条做剁椒鱼来。旁的且不说，辣椒一定要够味。若没有与，就换了其它湘菜来。”

　　夏冰这才明了，主子并没有要她回话的意思，只是贪那一口辣味儿。这还是自周嘉鱼怀孕后第一回开口点菜，她欣喜的险些要落泪！

　　而且，她记得，这道菜自周嘉鱼十岁时便不曾上她的饭桌了。辛辣之味太过刺激，对女子身子没有什么好处，若食了，稍不小心便爱生痘。平常周嘉鱼避都来不及，今次反而要求，以令人侧目，由此可知她有多想了。

　　只是......老话说酸儿辣女，也有几分道理。她观周嘉鱼面色，隐约间的向往之心也可以看出来。难不成这一胎是个小公主？又瞧了瞧周嘉鱼的肚腹，连着先前选秀的事儿连在一块儿，夏冰觉得自己仿佛闷在苦瓜心里，心都揪在一处，连之前的欣喜雀跃也消得一点儿也不剩了。

　　更何况，已至晚间，剁椒过辣，食之恐周嘉鱼脾胃受不了，夜里难受不着觉。退一步就算是肠胃可以承受，也恐辣椒烧心。故夏冰就笑着劝说：”剁椒过辣，娘娘不若换成糖醋味儿的，酸酸甜甜的，既适口，又下饭。“

　　周嘉鱼撇了撇嘴，是很不情愿的样子。

　　看天色祁钧这会子应该在批奏章，且他今日都顾不得过宫，料想应该改是很忙的，不定还在议事呢。更何况周嬷嬷这几日也不在，哪一日还会有今日的好时机？

　　周嘉鱼就想含糊混过去，低头拿手里的帕子绕着玩，前前后后的翻着，有时还折出一枝花来，落寞开口：“我知道这会子不能多食这些，可就是想吃啊，哪怕是一口尝尝鲜也行啊。”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夏冰，轻声说道：“且陛下与周嬷嬷这会儿都不在，本宫好好的谁也不知道不是。”

　　眼神看的夏冰肝颤儿，就要松口时被人打断了。

　　“知道吃不成还要尝，这是难为厨子还是难为太医？“口气冷漠，激得周嘉鱼打了寒颤，夏冰已早早跪在地上，连请安声也发不出来。

　　周嘉鱼抬眼便见祁钧站在珠帘外，一脸的不赞成，她惊讶道：“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祁钧进来时顺便叫起了夏冰，一撩袍坐在周嘉鱼旁边。

　　“哼！要是朕不来，坤宁宫晚膳怕是有的没的都敢往上端了。“

　　夏冰头一缩。周嘉鱼仰起的头颅便识趣的往下低，又瞥见宋坚手里捧着的一叠奏章，更是理亏，干笑两声：“怎么还把奏章给搬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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