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求别闹

　　殿外有人沾香破雾而来，晨曦初露，配着他月白色长袍，远看像是卷水墨画，淡雅飘逸。

　　那人冠乌纱翼善冠，剑眉星目，鹰鼻直挺，再往下看，嗯…谁又惹这祖宗了！

　　周嘉鱼偏脸遣忍冬备盏松菊茶，祛火。

　　“这帮老匹夫，朕——”

　　未等他说完，周嘉鱼便出声截了，挽袖递热巾子过去：“料峭春寒，又才下过雨，快拿热巾子擦擦脸。”

　　祁钧看周嘉鱼过来，想要顺势拉拉她的手，奈何手太凉，讪讪接过巾子敷面，舒了一口气，也松了上朝时一直绷的弦，脸色没刚进来时那么难看了。

　　将汗巾撇给宋坚，这才牵着嘉鱼往楠木圆桌去。他在她这里发不了脾气，用拇指摸了摸嘉鱼手，肌理细腻均匀，手感很好。

　　夏冰才带着小丫头摆完膳，忍冬奉了茶。周嘉鱼留半夏忍冬伺候着，她们两包括夏冰冬青都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没什么可顾虑的。一指茶盏：“是喝松菊茶降火还是吃燕窝粥暖胃呀陛下？”

　　祁钧捏了捏她的手，扶着她落座：“你就可劲取笑我吧，全当朕是个没脾气的。”

　　周嘉鱼挑眉：“那哪儿能啊？！谁不知道咱们鸿嘉帝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祁钧才撩袍座到对面，闻话抬手就是个暴栗：“臭丫头，哪都是你的道理。”

　　周嘉鱼看了看某人翘起的唇角，不禁扶额轻叹：“不讲道理啊，说真话都不能了。”

　　周嘉鱼本意就是逗祁钧开心，不然对着张臭脸，影响食欲呢，现在总算能吃好饭啦，看了眼半夏让人布膳。

　　夫妻两个无声吃完早膳，方乘辇往慈宁宫去。

　　慈宁宫前有个花园，此岁花期正盛。粉色桃花灼灼，洁白杏花楚楚，橘红海棠娇媚……一路行来，花香萦鼻，百花争艳，好不热闹。与去岁隆冬光秃秃的枝头相比是两个极端。

　　“儿（儿媳）给母后请安”
　　到慈宁宫的时候张太后已经端坐在主殿等着了，未等他俩全礼就叫了起，又让身边的张嬷嬷去扶周嘉鱼落座。

　　慈宁宫的宫人都很有眼色，给张太后上的是老君眉，给祁钧的是普洱茶，到了嘉鱼那儿则是奶酪。

　　张太后照例问了周嘉鱼两句胎。周嘉鱼靠着腰后软垫，先是谢过张嬷嬷，表示无碍让人回了张太后身边，才答道：“这时已可以用一小碗饭了，时常还用些点心，竟比原来胃口还好。估摸着他也是闹腾累了，除却时不时踢两下肚子，也不生其他过犯。”

　　张太后点点头：“少吃多餐，很该是这样。这孩子聪明，这会子休息于你、于他都有裨益。”又说了：“以后有什么想吃的直接吩咐小厨房做，可不准再自个儿忍着了。哀家啊，等着抱金孙呢。”

　　周嘉鱼到底年轻，面皮薄，粉云就散在脸上，却仍是大方应是，还说两日大雨耽搁了请安，问张太后腿疾可有再犯等等。张太后听着心里慰贴，笑就没听过。婆媳俩一唱一和，气氛很是热闹。

　　祁钧却有些遗憾，他极爱周嘉鱼害羞又尤自持着大家闺秀的气度表面毫无波澜的模样，忒可爱了。心里“啧”一声，可惜叫她混过去了。如果是在…摇了摇头，端着茶盏老神在在的听那俩婆媳互相吹捧。

　　就在周嘉鱼觉着差不多该告辞的时候，张太后似是才想到祁钧：“皇帝啊，哀家听闻今日早朝众大臣商议选秀，让你给驳回去了？”

　　祁钧微欠身应是：“父皇新丧，儿不能守满三年孝期已是不孝，如何能再寻欢作乐，广纳六宫呢？更何况新朝初启，百废待兴。在此时机提议选秀，儿子实不能应允。”

　　“哀家知道你忧心朝政，但不能不顾及自身，何况开枝散叶亦同等重要，再说了，若是你父皇没去，今年的选秀也该给你留几个人了…众臣也是为着皇家子嗣，你父皇泉下有知，想来也不会怪罪，哀家倒觉得此事可允。皇后，你说呢？”

　　周嘉鱼被太后先前的一问砸的有些懵，眉间攒着正沉浸在自个儿的思绪中，听到点了自个儿的名儿，反映过来也只能笑着应是，摸着肚子打定了主意不说话。

　　祁钧眼神一缩，不复平日温润好脾气模样，骤然锐利起来：“皇后已然有孕，况且再余两个月便要生产，选秀事冗，先前经了好些波折，如何能行？嫡长子出了差错，朕找谁赔？该治谁的罪？”

　　“皇帝忧心不无道理…”

　　周嘉鱼靠着软垫听两人对峙，既能找上太后，便不会轻易了结，看来，那本册子还是要用到的…

　　果不其然，在张太后抿了口老君眉，搁盏敲了敲膝盖：“哀家虽有心替你操持，奈何身子骨不中用…”话锋一转：“但你也说了，皇后临近产期，届时洗三、满月谁来操持？那一日又让谁来陪着各位夫人？哀家头一个孙子，可尤不得你这般糊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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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理哦，周嘉鱼在心里摇了摇头，祁小钧你还是太嫩了，女人的心思你别猜。

　　“不如这样吧，只在世家大族里选几位品德出众的小娘子，一来嘉鱼熟悉她们秉性；二来这些小娘子也晓得理家，也便宜些。”张太后慈爱的看着底下的夫妻两，一脸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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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还是老的辣。老将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从道理、人情世故上来看，这样的安排简直完美好么，连周嘉鱼都想说拍着手掌说好好好了。虽然一上来就被被迫要求姐妹情深，被迫要求让权，但是，你忍心反驳一个处处为你考虑的老人么，反正嘉鱼是不忍心的。祁小钧，啧，就算现下不同意也只是垂死挣扎，叹着这局必输无疑啊。

　　周嘉鱼自觉地当着背景板，不发一言。
　　祁钧也抿着唇不说一句话，不知道是不是被打击到了。
　　张太后见这样，也只能让他们先回了。已经巳时过半了，皇帝理政时间耽搁不得。目送着两人出殿，春日暖阳照在身上，宛若一对璧人，斜斜的影子拉长，伴着两人的脚步，渐渐融为一体……

　　张太后在殿中枯坐了一会儿，深深地叹气。
　　张嬷嬷见状安慰她说：“娘娘放心，皇上和皇后娘娘迟早会明白您的苦心。奴婢冷眼瞧着，皇后娘娘不是个糊涂的。”

　　“哀家看着她长大，说句把她当女儿养也不为过，如何不知道她的秉性呢，只盼着她能早早想清楚了…”张太后觉得她的头发现在比应付先时那些宠妃更容易白了，忍不住又是一叹“二娘子到底如何？”

　　二娘子是张太后亲侄女，张家嫡二小姐张舒静。
　　“咱们二小姐虽比不过皇后娘娘姿容艳艳，但胜在气质出众，您放心。”

　　张太后点点头，搭着张嬷嬷胳膊去小佛堂了，不忘嘱咐张嬷嬷每日早膳时端一碗黑芝麻豆浆，头发，还是要护的。

　　祁钧一路绷着脸，吓得宫女太监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周嘉鱼沉默，早上的功夫又白废了。
　　祁钧看着她淡着一张脸，想到她方才没心没肺的应是，牙一咬，瞪她一眼后目视前方，没有半点说话的意思。

　　周嘉鱼被他瞪得莫名其妙，恰有风拂，禁不住打个寒颤。一旁祁钧见了脸更黑，转身替她紧了紧披风，敲辇示意快行。
　　这叫什么事啊。

　　到坤宁宫，祁钧送周嘉鱼进殿，背着众人揭了周嘉鱼袖子朝那白瓷藕臂上咬了一口，还振振有词：“小没良心的！”
　　周嘉鱼更加莫名其妙，看着胳膊上两排牙印，一阵恶寒，这叫什么事啊？

　　“朕回乾清宫了，你好好安着胎，不许乱想”
　　“……”
　　“晚上回来在收拾你”
　　“……”
　　祁钧走的时候背影很是潇洒，片叶不沾身，留了满门官司的周嘉鱼在殿中开始凌乱。

　　“不要乱想”说的轻巧！世家大族的女儿进宫可比普通人家的难处理多了。普通人家的小娘子，顶破天了也就是祁钧把她宠上天，那也难翻波浪。
　　世家女子就不同了，后宫与前朝，向来是分不开的。更何况，世家大族富养荣宠出来的女儿，哪个不是一等一的？这要来两个三个的，她…由着忍冬扶她去榻上歇着，嘉鱼阖眸摇头苦笑，怎能不多想呢？

　　这一年的独宠，是她奢求了！
　　是的。景元二十六年那些人的想法落空了。

　　她准备了一本手册，其中记录着十岁到十八岁京城小娘子出身和习性。孙子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她以为很快会用到这本手册的时候，一年多的时间打了她狠狠一巴掌。直至她成婚，皇上没有赐给太子侧妃或者侍妾，而太子身边，干净的可怕，她不知道为何，亦不敢问。

　　她想着，或是等她成婚后，会有小娘子赐下，毕竟这些事需主母操办。然而没有的，太子府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

　　她来葵水的时候不是没想过，但她舍不得，舍不得她的陪嫁，也舍不得那个人。好在祁钧并没有说什么。
　　直到了现在，□□里还只有她一个。

　　周嘉鱼夹被朦朦胧胧睡过去，醒来电光火石之间，想到张家还有个二娘子！
　　嘉鱼咬牙，表哥表妹什么的，最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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