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在漠北金色的天地里,带我穿过漫漫黄沙,唯此一人。


装13的言情向武侠
内容标签: 江湖 情有独钟 虐文 天作之合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楼燕双,沐飞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1081   总书评数:3 当前被收藏数:4 文章积分:1,211,486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架空历史-武侠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很久很久以前
    之 短篇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13137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已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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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于飞

作者:卫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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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于飞


      一、
      十九岁那年,我终于决定独自一人下山。
      重山弟子虽不多,却不会有人在意我的离开。即使我是众弟子中天分最高、剑法最好的那一个,师父还是不喜欢我。或许是因为我孤僻的性情,或许是因为我卑贱的出身。
      穿过后园时,我最后看了眼那几棵樱花树。落英缤纷、灿若云霞。这几树花,似乎好多年都不曾开得这般艳了。
      还记得小时候,清姨就爱坐在中间的那棵树下,看我用花瓣拼出她的名字,看我将师父新教的剑招耍出新的花样。她总爱眯着眼抚摸我的头发,说:双儿长大了,一定是个女侠。只可惜,我长大了,她却看不到我成为女侠的那一刻了。
      长年累月的病痛已将清姨折磨得身心俱疲。三天前那个寒冷的雨夜,她再也撑不下去,只能任泪水肆意滑过自己曾经红润饱满的脸颊,只能拉着我的手、看着我的眼,嘴唇轻颤。我拭掉眼泪,俯身凑在她嘴边,听到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孩子,去找……找一个全心全意,真心真意对你好的人吧……
      全心全意,真心真意……
      我喃喃念着这一句,就连梁宿走到身边也丝毫未察觉。
      “你要走?”他似是很诧异。
      “是。”
      我冷冷吐出一个字,意外地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双儿,你、你可是还在怨我?”
      “梁师兄无需多想。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想着将来有一天能当上重山的掌门。师父要将女儿许配与我,我没有办法不答应啊。双儿,你不想你一直怨我,我心里,真的只有你一个……”
      心,又开始隐隐作痛,只不过这一次的痛,却不再是那日得知梁宿要迎娶婷师妹时的心伤
      “我最恨的,就是做无耻之事,说无用之话的人。梁宿,你还想再挨一剑吗?”
      梁宿脸色倏地一变,连退三步,用手摸了摸脸上那道疤痕,悻悻道:“我多谢你手下留情!”
      “好……好好待婷师妹,以后好好做个掌门。”
      我转身,不再理会身后的叫喊。

      二、
      花蝶楼。
      真是俗不可耐的名字!不过倒也配了这洛阳城最大的烟花之地。
      我着一身男装,走进花蝶楼,立刻就有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迎上来。
      “哟,这位公子真是清秀呢!是第一次来这吧?我叫几个姑娘来招呼招呼啊!翠……”
      我抬手,皱眉。
      那女人愣了下,继而又满脸堆笑:“嘿嘿,想必公子今天也是冲着这‘献花蝶’来的吧?莫急,好戏很快就开始了!”
      未及我答话,门外就挤进一群华服男子。那女人只匆匆道了句“公子请先上座”便急急向那些人奔了去。我虽心有厌恶,但不免好奇那所谓的”献花蝶“,便寻了处偏僻角落坐下。
      满屋子的香气熏得我有些晕眩,在一群绿肥红瘦中找一个人更是不易。何况所见的,除了方才那个女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难道,她已经离开这了?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有人低声呵笑,有人窃窃私语。我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二楼。中间搭建的台上正站着那中年女人,叽叽喳喳说了一通,我一句也听不进。视线越过那女人,看到她身后不远的纱帐上正映出一个娇小的轮廓。
      一个少女怀抱琵琶,凭栏而倚。青丝拂动,亭亭玉立,美得恰如一幅画儿,脱了这尘嚣俗世、纸醉金迷。单单只一抹倩影,我便好似听到了那大珠小珠落玉盘之音。佳人翩跹,于水一畔……
      我竟有些痴了。但听得一声“请花魁姑娘献舞”,我才如梦初醒,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纱帐后的女子缓缓走出,我还未来得及看清她的容貌,便被不远处一双紧盯着我的眼睛吸引住了。我的心咯噔一跳,是她?见那人急匆匆地走向里屋,我毫不迟疑地追了上去。
      穿过几道长廊,终于在拐角处一间房前停下。我抬手欲敲门,又想直接推门而入。正犹豫不决,忽听得房内传来玉器碎地的声音。我心中一怔,听到那人缓缓道了句“你来做什么?”
      怒火,腾地从心底升起。但随即,又被深沉的悲痛所湮没。
      “清姨死了。”
      良久,那人轻轻“哦”了声,飘渺得如风中残叶。
      “妹妹死了,你这个做姐姐的就如此反应?”
      屋内,再无声响。
      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那个与清姨长得七分像的女人。当时清姨悄悄带我下山,让我唤那个女人“娘亲”。可我讨厌她身上浓烈的胭脂味儿,也讨厌她脸上妖娆的妆容,怯怯地躲在清姨背后。
      那女人似乎也极不耐烦,只扫了我一眼,数落了清姨几句,就匆匆走了。
      我当时年幼,什么都不懂,只能一个劲儿替清姨擦去眼角的泪。清姨疼惜地抱住我,哽咽道:“双儿你记住,她是我的姐姐,是你的娘亲。”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女人,只知道她在洛阳的“花蝶楼”。如今再次相见,我与她唯一的联系竟是清姨的死讯。我看的重如泰山的东西,她却视若鸿毛。
      人与人,终究是如此的不同。
      我冷笑,离开。

      三、
      当我走回前厅的时候,那里又恢复了喧嚣。
      台上的“花魁”已不见,台下,多了两个刀剑相对的男子。你来我往,见式拆招。
      两人斗了大约二十来个回合亦未分胜负。一人剑法上佳,但底气不足;一人刀法平庸,却内力深厚。两人虽算不得一流,却也称得上是武林中的高手。我暗笑,这花红绿柳之所,何时成了切磋武艺的擂台?又想这花蝶楼如此闻名遐迩,必有其胜于寻常青楼之处。一时被激起了兴致,驻足观看。
      两人又斗了一会儿,终是那使剑者的好几处破绽被对方发现,破了气门,败下阵来。在满厅的哄闹声里,紧接着又有两人跳出人群,比试过招。
      我一场场看下来,发现这些来客中,有不少皆出自名门。
      昔日在重山时,师父不仅教我们本门剑术,亦常常讲解其他各派的武学。一招一式,只要师父提过的,我全部都能牢记于心。是以这天下几乎所有的帮派,只要小有名气,一出手,我就可分辨清楚。
      但,眼前之人,却令我甚是不解。
      比试中的少年青衣蓝带,使一柄银质软件。那剑本极为普通,可在少年手里却有着极大的威力。银光烁烁,寒气逼人。出时如银龙出洞,势不可当;收时似梨花乍放,芳华一树。剑法精湛,妙不可言。却不似我所熟知的任何门派。
      我正细想间,只听那少年一声“喝”,剑已直指敌手咽喉!
      “承让!”
      少年微微一笑,长剑回鞘。那与他比试的男子却将手伸进袖兜之中。
      “小心!”
      我飞身上前,电光火石间,三枚银针已接入手中。
      “堂堂镜风阁,何时也出了你这种暗箭伤人的弟子?”
      那人低吼了句,举剑便向我刺来。我回身避过,拔剑刺了回去。不出十招,那人的破绽就显露无疑。我使了自己所创的一招“柳叶低回”,将对方的剑挑落在地。不料那人并不死心,还欲与我过招。
      身边的少年忽然笑道:“今天你都输了两次了,若再输一次,怕栖蝶姑娘记住了,永远都不想选你了。”
      那人听罢一愣,果真住了手,恨恨地瞪了少年一眼。
      “哎哟……”
      一声夸张的尖叫,我抬头,看到之前那个中年女人又站到了台上。
      “既然各位爷都露了一手,那么现在我可就把‘花魁’姑娘再请出来了!”
      在一片嬉笑声和叫喊声中,那“花魁”第二次从纱帐后走了出来。莲步轻挪,皓齿明眸,当真是位绝色佳人。
      想起先前那中年女人口中的“献花蝶”,我这才明白,便是那些客人两两比试,将各自武艺展示于那“花魁”。最后“花魁”相中了谁,便派人去在那人随身携带的一件饰物上用红绳扎一个蝴蝶结。那人再将饰物赠与“花魁”,便可抱得美人在怀。两情相悦,皆大欢喜。
      我冷眼看着一个俊俏的少年公子走上二楼,将系有红蝴蝶的翡翠手镯套在那“花魁”手腕上。其他人或摇头叹息,或满脸愠色,但都很快散了去,继续偎红倚绿、醉生梦死。唯独那青衣少年依旧站在原地,呆呆地看那早已空空如也的楼台……
      我径自出了花蝶楼,楼外月华如水,我的心也凉凉的。恍惚间只觉天大地大,却不知哪里才是自己的安身之地?
      脑中忆起清姨临终前的那句话,不由满心酸楚。清姨,你走了,这天下,怕是再也没有能全心全意,真心真意对我好的人了罢。

      四、
      三天后。
      洛阳郊外。
      我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挡下对方的刀,刀剑争鸣的声响在这偌大的树林里更显空荡。
      我终是抵不过药粉的毒性,瘫倒在地。
      “姐姐!”名唤“小竹儿”的男孩亦跌坐在我身边,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恐惧。我伸手抱住他,心中苦笑:我与你萍水相逢,此刻倒真像是一对相依为命的姐弟了。
      “姑娘好身手,只可惜管错了闲事!与奇云门为敌的人,杀!”
      手起刀落。就在刀尖离我毫厘之际,一道寒光闪过——
      我还未睁开眼,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姑娘,好久不见。”
      正是那日我在花蝶楼所遇的青衣少年!
      “姑娘服了解药先好生调息,容我和二位叔叔叙叙旧。”
      他偷偷向我递来解药,我虽诧异不已,但见他神情泰然自若,心便安了大半。
      “飞儿,你屡次与我们作对,意欲何为?”
      那少年不答反问:“这次追杀竟要叔叔们亲自出马,可见赏金不少吧?”
      “哼,‘东城飞鹫’父子的命,你说值多少?”
      少年回身望了眼我怀中的男孩,沉声道:“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你们既已杀了他的父亲,何不放他一条生路?”
      “‘斩草除根’,这是雇主的要求,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这是奇云门的规矩!飞儿,你和你爹既已脱离奇云门 ,莫要再管奇云门的事!”
      “大哥,别跟这臭小子啰嗦,万一那丫头恢复了功力可就麻烦了!”
      可惜,我的功力已经恢复了。
      那少年看着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这么快?我还在想要再说些什么呢!”
      “打完再说吧!”
      话毕,剑已出鞘。
      奇云门二人武功极高,我本以一敌二处于下风,但现在双方势均力敌,难分胜负。
      我重山派的剑法向来以狠辣凌冽著称,但此刻与那少年一同使出,竟像受了同化般,少了刚硬之劲,多了阴柔之力。如此一来,却恰好可以以柔克刚,化尽对手铁刀的戾气。
      大约占了一百来个回合,对方渐渐不敌,扬声道:“飞儿,如今你的武功已不在诸位当家之下。若你能重回奇云门 ,将来必成大器!”
      少年只冷笑一声,长剑划过空中,将对方的袖袍割下一块。
      这一剑无半点情义,当是直截了当回绝了对方。
      我虽离他稍远,却在此刻感到了他更强的杀气。
      对手似也有所感觉,不敢恋战,且行且退。我本意是救人,而非杀人,苦战良久亦已疲乏,终是让那二人钻了空子,施展绝顶轻功逃了去。
      “姑娘剑法卓绝,今晚真让沐飞大开眼界!”
      “不敢当,你的剑法也是好生厉害。”
      沐飞笑笑,走到我对面的一棵树旁坐下,自顾自说道:“原本以‘侠义’著称的奇云门现在却沦为了那些雇主杀人的工具,为了钱财可以滥杀无辜……”
      我虽不喜探听别人私事,此时也忍不住问道:“你和你爹?”
      沐飞抬起头看着我:“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奇云门了。爹说,他既然改变不了这个令他生厌的地方,那便只好离开。”
      “你想改变?”
      沐飞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笑意。
      “是。奇云门 ,绝不能只是别人的工具。总有一天,我要让它重新成为武林霸主!”
      我看他收回满眼的笑意,看到了月光之下,他眸中升腾起的冷冽的剑气。那剑气,令人胆寒,却也令人向往。
      “你知道燕回林吗?”他突然问。
      我摇头。
      “也是自然。”沐飞顿了顿,又道:“不过有姑娘入我燕回林,不出五年,燕回林必能闻名天下。”
      我一怔,淡淡道:“你怎知我会答应入那什么燕回林?”
      沐飞一笑:“因为我能感觉的到,你我志同道合。”

      五、
      血,一滴一滴滴落地面。
      我将长剑拔出,那个人称“嗜血鹰“的男人便跪倒在我面前。方才,只要我稍稍转动剑锋,他必死无疑。只是,我的目的并不在此。
      “你……你赢了……血鹰帮从此,愿,愿归燕回林门下。”
      我俯身,将一个精致的药瓶交到他手里。“这里面是‘冰雪露’,你服下后运功调理,三天后即可复原。”
      他回望我的眼中带着震惊与不解,我也不做解释,只淡淡一笑。
      “双儿,你的剑法又,又精进了不少。咳咳……”
      我急忙上前扶住沐飞,想用手堵住他肩膀处不断涌出的鲜血。但血似乎越堵越多,沿着我的手指蜿蜒而下,在我湖蓝色的裙衫上开出朵朵血色之花,艳得惊心动魄。
      “刚才那一剑,你没必要为我挡。”
      他微微抬起手,笑道:“我流血,你流泪,这也算公平。”
      我有些愕然,直到感觉他的手指轻柔地划过我的眼角,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没有。”我脱口而出,偏过头。
      沐飞的脸上现出短暂的诧异,但立刻又变成了微笑。
      “放心,我还死不了。”

      那一剑虽没有要了沐飞的命,却让他在床上足足躺了两天。
      我轻轻拨动琴弦,空灵的琴音便在芷草熏香中响起。
      三年执剑天涯,我已许久未碰过这古琴了。
      这首《燕于飞》是我十六岁生日之时大师兄梁宿所赠之礼,还记得那日他在我屋外抚琴,隔着一重珠帘对我笑道:“这是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谱的新曲。双儿,这曲只为你而作。”当时我感动不已,现在想来确甚是凄凉。
      三年前,我在梁宿与婷师妹大婚前夕离开重山。三年后,我成了燕回林的二当家,成了江湖人人钦慕的“回林剑”楼女侠,而梁宿,亦成了重山的掌门,成了镜风阁七大楼主之一。
      我们早已形同陌路,曾经的两小无猜,再相见时也不过只是剑锋上的一滴血,在刀光剑影里消散无痕。
      我叹了口气,抬头,发现沐飞正倚在床头静静地看着我。脸上,依旧是他那特有的浅浅的微笑。平淡,却叫人心安。
      “这曲真是好听,可有名字?”
      “燕于飞。”
      他微怔,闭了眼又睁开,嬉笑道:“燕于飞……燕于飞……楼燕双,沐飞。是有谁特地为我二人谱的曲吗?”
      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这曲的名字还有这一层意思,本是有趣的事儿,但此刻见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心中却莫名着恼,只淡淡回了句:“可能吧。”
      也许是觉察到了我的不悦,沐飞止了笑:“你……”才说了一个“你”字,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我开了门,门外现出一张清秀的笑脸。十五岁的小竹儿,已经长得与我一般高了。
      “楼姐姐,所有人都在前厅集齐了,大当家他?”
      “那就走吧。”
      我还未开口,沐飞就已经站在了我身边。
      “可你的伤……”
      “无碍。”
      简简单单两个字,我再难说出一句劝阻的话。看着他走路时尚不平稳的身形,一股心酸顿时从心底涌出。
      这三年来,为了扩张燕回林的势力,沐飞与我南征北战,受过数不尽的伤,亦曾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我常听见他对帮中兄弟说:“我们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但也正因如此,燕回林才能在短短三年时间内,从默默无闻到叱咤风云,成为武林上唯一一个可与镜风阁分庭抗礼之帮。近三个月内,我们几乎是是马不停蹄地吞并了盘踞于巴蜀之北的四大帮派。镜风阁虽执掌中原武林,燕回林亦坐拥半壁江山。
      如今,沐飞那把极普通的剑成了令江湖闻风丧胆的“飞龙剑”,我自创的“回林十一式”亦闻名于江湖。
      楼女侠。他们都这么叫我。我才二十一岁,却有了如此盛名。
      女侠,女侠……清姨,你看到了吗?你的双儿,真的成了女侠。
      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我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无法克制地想念你?除了你之外,那个全心全意,真心真意对我好的人,又在何方?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在满园的落花飞雨中,我却是一只可怜的孤燕。

      六、
      傍晚,前厅里的人都散了去。
      我虽是燕回林的二当家,但从不参与这些烦杂的会事。沐飞知道我不喜欢,也从不勉强,只是笑言:“以后啊,你主外,我主内就好了。”虽是戏言,但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就像被刀划开一道口,不流血,不流泪,流出的,只是数不清道不明的深藏的情愫。
      我看到其他人忙里忙外地收拾,却独独不见沐飞。
      “楼姐姐你忘了?”小竹儿小心翼翼地提醒我,“今天是十七了呀。”
      我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啊,我怎么忘了,每月十七,都是花蝶楼“献花蝶”的日子啊。
      时隔三年,我再次踏入花蝶楼,看到了每月十七这儿最热闹的一场戏。三年的时光好似都在这一刻重叠起来,我所见的,仿佛依旧是当年那个有些青涩的少年,持一柄剑,舞出行云流水的剑法。而不是现在,站在角落里,神色复杂的大当家。
      三年了,每年十七,无论多远,无论多忙,沐飞都会在这一天赶回洛阳,赶到花蝶楼。他声名日长,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以真容示人,只能乔装打扮成不同的模样,使不同的武功。我曾笑他:“你如此打扮,就不怕她认不出来?”他伸出右手,给我看手腕上那只并不起眼的镯子。
      “只要我戴着它,栖蝶就能认出来。”
      那是年少时栖蝶赠与他的镯子,就像那把飞龙剑一样,沐飞带在身边,已经很多年了。
      “你怎么来了?”
      我心头一跳。慢慢转过身,看到了那个斜靠在窗边的女人。岁月对她实在太过优待,从我第一次见她到现在,她就像从未变过。姣好的面庞上涂了厚厚的胭脂水粉,明艳照人,于我,却是深深的厌恶。
      “跟你没关系。”
      “是和我没关系。我只是怕楼女侠在花蝶楼遇上了仇家,搅得我这儿不得安宁。”
      我冷笑一声,转身欲走。
      “这么快就走了?”她突然抬高声音,“为何不等你那位朋友一起?”
      朋友?我疑虑顿生,不自觉地握紧手中的剑,沉声道:“你怎么知道谁是我朋友?”
      她挑眉,眼里尽是嘲讽。
      “放心,我对你们那些江湖恩怨不感兴趣。只是你那位朋友都来过多少次了,一次也没被栖蝶相中。我看呢,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你劝他死了这条心吧。”
      我直直看向她的眼,她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只一瞬,有些事,我好似明白了。
      “带我去见栖蝶。”
      “哼,凭什么?”
      “凭我手中的这把剑。”
      她没再说话,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这一眼,却让我平生第一次有种感觉,那就是,我和眼前的这个女人,是有血缘关系的。

      七、
      楼下,是喧闹的比武之声。
      楼上,我与栖蝶之间,只隔着一层纱帘。
      “你,你是楼姑娘吗?”帘内的女声温婉轻柔,似乎还带着江南水乡旖旎的湿气,“你是燕回林的二当家?是他的朋友?”
      这样的女子,真像是水做的,教人心生怜意。
      “栖蝶姑娘。”我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你为何不肯见他一面?我知道,你还是记着他的。”
      栖蝶没有说话。良久,我听到她低声的啜泣。
      “是,我是记着他的。我曾经日日盼着能见他一面,能和他说会儿话……可是,我已经不是过去的小蝶了,他,也不是小时候的沐飞了。”栖蝶的声音一直在微微颤抖,“我们已经好多年没见过面了。你能理解吗?在他第一次来花蝶楼找我之前,他只出现在我的梦里,回忆里,而不是活生生的现实。我,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突然很害怕……”
      “可是他还是来了,不管隔了多少年,他还是回来了。”
      “是,他来找我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自从进了花蝶楼,我便当自己是个死人了,是他让我重新活过来,是他的情,他的义。所以,我宁可不见他,我怕见了他一切反而都改变了,怕他突然发现自己喜欢的只是过去的那个我,怕他,有一天会厌恶……”
      “你怕?”我突然很想笑,“那你想过沐飞见你不得的苦吗?”
      “但我真的好怕,怕得要死……我只想像现在这样远远看着他就好,只要每月十七他都能在这儿就好。这样,我才会觉得他还是喜欢我的。我只希望过去的那个自己能永远留在他心里,我不要他忘记我,不要他抛弃我……”
      “不会的。”我捂住胸口,好似沐飞的苦和痛都在此刻感染到了我,“他不会的。”
      “不,他会的!”栖蝶忽然尖声叫出来,但随即又压低了嗓音,“你不懂,现在的我,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和可憎……我只要他记得过去那个我就好,我只要,活在回忆里就好了。”
      回去的时候,沐飞正在院子里练剑,树下,放着他最爱的“女儿红”。他总爱在练完剑之后喝上一两口。有一年三月十七,他从花蝶楼回来后喝多了点,我就笑他:“既然痛,为何不一醉方休?”他摇摇头:“醉了,就连痛都感觉不到了。”
      我静静地站着,树下那一抹青色的身影与我不过隔着一片月华,却像隔着万水千山,叠嶂峰峦。
      好久之后,沐飞才注意到我。
      “双儿?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今晚,我去见了栖蝶姑娘。”
      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既然下定决心不见你,你去再多次也是无用。”
      “这么说,她是记着我的?”沐飞急切地抓住我的手臂,“她知道是我,一直都知道,对吗?”
      我忍着手臂上的疼痛,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五年前我第一次去花蝶楼见她,她不愿见我,还说根本不认识我。不认识?好,那我便每月都去那‘献花蝶’,戴着她的镯子,我想,总有一天,她是肯见我的。”
      沐飞的眼里,不再有往日我所熟悉的那浅浅的笑,只藏着,我读不懂的执念。
      “放弃吧。”我终究还是开了口,“她只要你记着她。”
      “什么?”
      我不语。沐飞没有再问第二遍。我不喜欢的,他从不勉强,正如我喜欢的,他也从来都给不了。
      他转过身背对我,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也曾问过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执着?我想要的,也许只是曾经。只不过想念的时间久了,想念就变成了信念,难以忘记,亦逃脱不了。”
      这是第一次,我觉得自己并不懂沐飞,不懂他的话,亦不懂他的情。
      但在我还没来得及细想时,镜风阁的“盟主令”却到了。

      八、
      漠北黑檀,欲侵中原,望燕回林,前往诛之。
      短短十六字,写尽镜风阁的老谋深算。
      “楼姐姐,你可千万不要去啊!”小竹儿急得满头是汗,“这分明是镜风阁想借刀杀人。那黑檀教极难对付,多少高手命丧漠北,此去必是凶多吉少!”
      “我若不去,一来有违盟主之意,便是公然与镜风阁为敌;二来显得贪生怕死,有损燕回林在武林的声望。”
      “可是,你也不要孤身前往啊!我看还是和大当家商量商量吧。”
      “这件事千万不要让大当家知道。燕回林,还需要他。”
      奇云门 ,绝不能只是别人的工具。总有一天,我要让它重新成为武林霸主。
      这句话,沐飞一直记得,我也一直记得。
      你还有没做完的事,我帮不了你太多,能做的事屈指可数,此去漠北便算是一件吧。
      漫天黄沙飞舞,空气里飘着一种奇异的香味儿。我睁开眼,眼前,是最后一座石城。里面,亦是最后一个敌人。
      方才外城的厮杀牺牲了很多兄弟,现在剩下的已寥寥无几。我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不知还能撑到何时。
      嗖——
      有暗器的声音划过空中,好快!
      我还来不及辨认出方向,身边就有人惨叫一声,倒了下去。我举剑扫过四周,在剑光闪现的瞬间又有更多的人倒下。短短几秒钟时间,当我发现这陌生的天地间只留下了我一人的时候,平生第一次,我感到了何为恐惧。
      “出来!“
      一道黑影迅速掠过我面前,我举剑刺去,却什么也没碰到。黑影又不见了。
      我大叫:“出来!”
      出来!出来!……空荡荡的石城里回荡着我自己的声音,风沙呼啸的声音,以及快要跳出的心跳声。在这荒凉的漠北,我孤身一人,没有谁可以帮我……
      “在没有人帮你的时候,唯有握紧手中的剑,你才有一线生机。”
      这是两年前沐飞被困在百兽谷三天三夜,出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当时他满身是血,连眼睛都染上了血的红色。但就在那双血红里,我看到了他那浅浅的笑,他说:“双儿,能活着再见到你,真好。”
      不得不说,这三年和沐飞的朝夕相处,他对我的影响是极大的。
      就好像现在,我发现自己的脸上竟也有了丝笑意。我要活着回去,我楼燕双,堂堂燕回林的二当家,绝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中原武林,确是厉害!只你燕回林一派,就灭了我黑檀总教!”
      “灭黑檀教?还差你一个!”
      这回我看的清了,对手使一柄弯月形大刀。大刀虽然生猛,却不及我银剑的轻盈敏捷。我展开回林见十路剑法,尽攻对手腹背两处软肋。但对方似也看出我的意图,初时只守不攻,想与我持久战。
      我的体力消耗过多,虽明白此战只宜速战速决,但对手刀法、内力比我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纵是使出浑身解数,亦难占得上风。
      渐渐地我的攻势开始减弱,对手亦转守为攻。在一次恍惚的失神之后,我被逼得连退数十步。退无可退之际,我只好使出回林剑最后一式,背水一战!
      这第十一式我从未在对战时使过,只因对身体伤害极大,难以恢复,但此刻生死关头,我又岂能管得了那么多?
      对手可能万万没料到我还留有这如同同归于尽的后着,大意之下被我一剑刺中……鲜血顺着剑的边缘滴落,一滴滴渗入黄土里……我看到他一脸的不可置信,睁着空洞的眼睛……
      这漠北石城最艰辛的一战,终究是我赢了。
      当我摇摇晃晃走出石城的时候,我仿佛听到了体内有东西破碎的声音。我蜷缩着倒在地上,从手指到脚趾,每一处都是钻心的疼痛!我不想哭,可我却感觉到了脸上温热的液体,咸味,还有,血腥味……
      意识开始模糊,我好似看到了那一年樱花树下清姨美丽的容颜,看到了梁宿,甚至看到了那个女人……还有,沐飞。
      “双儿。”
      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在遥远的洛阳城,与我隔着万水千山,叠嶂峰峦。他还是那样浅浅地笑着,唤我的名字。
      我累了,在空灵飘渺的驼铃声里,我已走了太久。

      九、
      我没想到还会再见到梁宿,再听他弹一曲《燕于飞》。
      我站在夕阳的余晖里,看满园金色的景致,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梁宿走到我身边,为我披上外套,细心呵护一如年少光阴。
      “谢谢你。”我开口,嗓子有些难受,“谢谢你派人来漠北救我。”
      梁宿苦笑一声:“还是比沐大当家晚了一步。”
      “不晚。那‘盟主令’虽是你们七大楼主一起下的,但最后你还是派人去救我,我当是该感激你的。十年同门之谊,足够了。”
      梁宿怔了片刻,直直地看着我,我回望,不语。良久,终是他先移开了目光。
      “双儿,你可知有时我在想,也许你才是最无情的那一个。”
      “是吗?”我淡淡回道,“人可以无情,但不可无义。劳烦你回去告诉其他几位楼主,只要有中原武林一天,就一定有燕回林。”
      沐飞进来的时候,梁宿已经走了。我一个人坐在窗前,翻着手中的琴谱。
      “咳咳……咳……”
      “怎么还是咳得这般厉害?”沐飞皱眉,“我再去请个大夫吧。”
      我摇头,说不用。从漠北回来半个多月了,身体已无大碍,只是一直咳,一直咳。
      沐飞拿我无法,只好扶我去床上躺下。我看着床头悬挂的那柄剑,怕是已落了不少灰了吧。
      “从前我总以为中原武林是武学之宗,漠北、西域的那些帮派都是些歪门邪道。但那日与黑檀教之战,却叫我见识了他们的武学亦是博大精深,明明看起来与我们大相径庭,但细细想来又似乎一脉相承,当真是让人回味无穷。我的回林十一式,以后可以再添几式了。”
      沐飞笑道:“你呀,真快成了一个剑痴了。”
      “剑痴有何不好?我只盼着早日成痴,一心一意潜心武学。”
      “那可不好,姑娘家还是要嫁……”他突然不说了,连脸上的笑也隐了去,停了停又叹口气:“这次是我大意了,不该让你接了那‘盟主令’,只身去漠北对付黑檀教。要去也该是我。”
      “哦?“我扬眉,”你的意思是没有我这个二当家,你可以独自挑起燕回林的大梁?可以去消灭黑檀教而毫发无伤的回来?”
      沐飞愣在原地。我看他那傻傻的样子甚是可爱,情不自禁笑出声。
      但这次,沐飞却没有笑。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我,沉声道:“若你能毫发无伤,我便一个人去了又如何?”
      他就那么认真地注视着我。在那双美丽的眼眸里,没有恩怨情仇,亦不见仁者侠义,纯净的未染一丝瑕疵。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在漠北金色的天地里,带我穿过漫漫黄沙,唯此一人。
      “双儿,让我照顾你一……”
      沐飞伸出手,似想抚摸我的头发。
      “今日是十七了吧?”
      沐飞蓦然呆住。
      “呵。”我低笑了声,瞥了眼他的手腕,“要不是看见这镯子,我倒也差点忘了。”
      沐飞的手停在半空中。我低下头,玩弄着被角。过了会儿,他把手收了回去。
      “是啊。你看看我,这都能忘?”
      在他关门离开的那一刻,我在身后唤他。我道:“沐飞,如果我们早一点相遇,该多好。”
      后来的几个月内,我每天都花很多时间待在房间里看书读谱,偶尔会陪沐飞去教场看帮中子弟习武练剑。他有时会像个孩子一样吵着要我教他弹琴,但我一碰琴弦,他又跑到一边舞起剑来。有时他会静静地倚在窗边,反复擦拭着那柄飞龙剑。我知道他的痛苦,但我又何尝不是?只不过有时候,有些执念,放下,远比放下痛苦更艰难。
      咳嗽日益严重,总不见好,到后来,只要一咳便是血。我连走路都走不稳,只有躺在床上,看着其他人跑进跑出。
      一天,当我稍微有些清醒能坐起来时,才发现似乎好几天都不见沐飞了。
      我问小竹儿,他只是一个劲儿岔开话题。
      “你瞒不了……咳咳,瞒不了我的……”我的心开始慌乱,却强装镇定,“不要骗我。”
      最后,小竹儿终于说出了一个名字。“雪医”薛离。
      “他,他去了天山?”
      “姐姐病得这么重,只有雪医才可能治得好了……”
      “你可知,咳咳咳,那个雪医从不轻易替人看病?咳,又性情古怪……大当家此去,少不了受许多折磨。”
      “我当然知道!”小竹儿的声音里已带了哭腔,“但姐姐现在这样,大当家又岂有其他办法?”
      我颓然地靠回床上。我知道,沐飞总是有办法的。
      当薛离替我诊过脉之后,我才知道,自己中的竟是塞外闻名的“萱迭兰”。而那日我进漠北石城闻到的奇异香味,正是萱迭草所散的毒气。
      “黑檀教的人常年生活在那里,定是有解毒的法子。但外城的人进去了,毫无防备,很容易便会中此毒。”
      “那,薛先生可有解药?”
      “需一人以多年功力,将此毒转移到另一人体内,方有希望救她一命。”
      不要!不需要!……我想大声喊出来,却只能躺在床榻之上,不能言语,连身体都无法动弹。
      “让我来吧!”
      我听到一个女人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微微颤抖,却带着坚定的决绝。

      十、
      八年后。
      镜风阁。藏兵阁。
      我擦拭着今天早上刚运进来的一柄剑,据说是镜风阁第一任阁主凤微云的遗物。被埋藏在地下几十年,却依然寒光熠熠,削铁如泥,当真是一把绝世好剑!
      我已经好多年不曾拿过剑了,如今一时兴起,竟想着试一试。刚使出一招,腕骨处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手一松,剑“哐当”掉落在地。
      我弯腰去捡,却被一双手扶起。梁宿俯身,替我拾起那剑,放入盒中装好。
      “剑太沉了,以后不要拿了。”
      我知道,不是剑太沉,是自己的身体早已不能使剑。
      八年前,“萱迭兰”的毒虽解,可从此也落下了病根。我的武功尽失,俨然成了半个废人。离开燕回林后无处可去,是梁宿为我寻了藏兵阁这一清净之处。从此我离了武林的是是非非,只安心做一个守阁人。回林剑,亦绝迹于江湖。
      我想梁宿还是懂我的,所以才会让这满阁的天下奇兵和武学秘籍与我长相伴,免了那数不尽的日日夜夜的孤独。
      “双儿,最近你好像不太开心啊。”梁宿撑着下巴看我,不待我回答又笑道,“正好我今天来是要与你说件开心的事儿。”
      “开心的事儿?什么?”
      “昨天,燕回林已经吞并了奇云门。从今往后,就再也没有燕回林,也没有齐云门了。”他顿了顿,“只有燕云门。”
      “燕云门,燕云门……”我喃喃念着这名字,好似又回到了洛阳郊外沐飞与我相遇的那一晚。
      “姑娘,好久不见。”
      ……
      “是。奇云门 ,绝不能只是别人的工具。总有一天,我要让它重新成为武林霸主!”
      ……
      昔日的话犹在耳畔,可谁想竟已匆匆过了十多年。
      我低声吟笑:“你用了十一年的时间,终于做到了。”
      “对了,今天你要去看伯母吗?”
      “当然。”我笑,“我要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八年了,每个月我都会去和她说会儿话。也许我恨了她二十年,但是,在我看到那封信后,我却不懂,我到底该恨些什么。
      双儿,
      这是我第一次叫你的名字,却也是最后一次了。这些年,我没能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清儿带你上重山,带你远离我这个污秽可憎的女人。
      我好想看看你,好想抱抱你,但我只能冷冰冰地对待你。只有这样,我才可以逼迫自己狠下心来,才能让自己不再想起从前做的那些傻事、错事。
      现在我看见你躺在床上,我的痛苦一点也不比你少,我害怕,害怕你会离开我,那样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我想,等你好了,我要请求你的原谅,也许还可以好好和你生活在一起。可是这个奢望却是再也实现不了的了。我恳求大夫把你身上的毒转移给我。这些痛本不该是你承受的,那就让我这个做母亲的来。过去的是非,我不会讲,你也不要问。因为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对我而言,现在唯一的意义,就是你。孩子,你要好好活下去,连同我的那一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
      我站在她的墓前,险些又落下泪来。
      清姨,原来这些年我求之而不得的那个人,那个全心全意、真心真意对我好的人,一直都在我身边。可我还未来得及想她对我的好,她已和你一样,化作一抔黄土,长眠于地下,徒留我一人在这世间飘摇。
      我想起那把陪了我二十多年的回林剑,它助我驰骋江湖,带给了我声名侠义,与我共患难、同生死,如今,却只静静地挂在墙上,看暮霭轮回,望孤燕于飞。
      这世间,又有多少人和事能够长久?
      我踏着青石板街,看到一大群人热热闹闹敲锣打鼓,应是哪个大户人家正在娶亲。娶亲的队伍蜿蜿蜒蜒,正通向那个我已烂熟于心的地方。
      “什么事儿这么热闹啊?”
      “你不知道吗?今天,可是燕云门大当家娶亲的大好日子。”
      “可知娶的哪位姑娘?”
      “好像是花蝶楼原先的那个花魁吧?哎呀呀,江湖侠士倒真是不拘泥于世俗啊,娶个青楼女子……”
      “可别这么讲,我听说那新娘子原来可是京城大户王家的千金,后来王家家道中落,才落得个卖身青楼的惨淡下场……原先沐氏父子不得志时就是王家收留了他们!说起来,这两人可是打小就熟识的青梅竹马,现在沐大当家得了势,回头迎娶这落魄的王家小姐,也真真是情义深重啊!”
      ……
      我笑,沐飞,你说总有一天,她是肯见你的,我当时就明白了,你自始至终都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因为我能感觉的到,你我志同道合。”
      只为你一句“志同道合”,我与你同生共死三年,却也只为你这一句,我在八年前离开燕回林。我是为剑而生的,没有了剑,也就没有了楼燕双。
      所以注定了,我只能陪你三年,而栖蝶,该陪你一生。
      我转身离去,但听得身后,锣鼓喧天之声在这四月的洛阳城里,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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