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祸水

　　天色有些阴，穆棠照赶忙将摆在外头的花盆搬进屋。
　　李阶如今在自己的太子府里呆的时间不多，穆棠照没有人去服侍，新领了侍弄花草的差事。

　　她掸了掸身上的泥土，仰头看着天上滴下来的雨水变得密集。透过雨幕，她依稀看见青灰色衣服的人，那人矮矮小小，冲着她露出一个浑浊的笑。

　　穆棠照皱了皱眉头。
　　那个矮个子，正是魏紫的干哥哥，一个叫福全的太监。
　　李阶不在太子府，在有些人看来，她已经失去了太子的庇护。

　　太子回京以来，以身体不适为由，将许多差事卸了。
　　宫中忧虑太子，叮嘱李阶在太子府好好休养。可是一两个月过去，皇帝倒罢了，皇后娘娘见李阶每日闭门不出，开始心慌气乱。

　　于是，早就从东宫搬出去的李阶，又回到宫中，和哥哥弟弟们一起读书。
　　太子进宫，没有带上穆棠照。

　　穆棠照避开福全的目光，捡着人多的地方，往住处走去。但是往日里婢女们来来往往的过道，因为天冷和下雨，没有人再经过 。

　　穆棠照抿了抿嘴，加快了步伐。
　　福全在后头喊：“唐照姑娘。”

　　穆棠照装作没有听见，继续埋头往前走。可是从斜对面穿过来一个小个子婢女，她面色冷淡：“唐照，姚黄姐姐叫你。”

　　穆棠照斜眼偷偷看一眼站在后面的福全，感觉还是面对姚黄安全一些。

　　姚黄这个人，有些不好相处，但穆棠照看着她心眼并不多。

　　穆棠照跟着小婢女走，结果回到她搬花盆的地方。她走时，花盆整整齐齐地码在地上。但是现在她的脚边，陶盆碎片摔了一地，泥土也到处都是。

　　穆棠照抬头，看见姚黄吊着眉毛看她。
　　“你是故意的吗？这些都是珍贵的牡丹花苗。把你卖了都换不回来的东西！”

　　穆棠照扶额，她知道姚黄和魏紫都是牡丹花名，可她真的没有这么无聊，砸牡丹花又不能真的造成伤害，还没有扎小人有效。

　　姚黄便看见穆棠照一脸无奈，像是看傻子。
　　姚黄瞪大了眼睛，燃着怒火。

　　穆棠照打算心平气和地辩解。但是福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一瞧花盆，用尖尖的单薄的嗓音说：“姚黄姑娘，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替唐照姑娘将这花苗补上。”

　　姚黄惊诧地拿眼睛在福全和穆棠照两人的身上来回逡巡，然后轻哼了一声，带着手下小丫头离开。

　　穆棠照听见福全出声，就觉得有些不好。

　　眼看姚黄离开，她垂着头向福全行礼：“多谢公公，这买花苗的钱需要多少，请公公告知。”
　　福全笑得阴测测：“姑娘见外了，不值几个钱的。”
　　穆棠照抿着嘴：“要付的，不然我心中不安。”

　　福全笑得更开心，冲着穆棠照走了一步，穆棠照顺势向后退了一步。
　　福全一把抓住她，隔着衣袖，穆棠照依旧感受到那冰冷滑腻的触感。

　　“不用钱付，用别的，你有的。”

　　福全的手，以一种暧昧的姿态来回摩挲着，穆棠照感到一颗一颗的鸡皮疙瘩冒起，寒意在背后生来。她听见福全还在她耳边叙叙地说着：

　　“魏紫是我的干妹妹，也是我的对食。你把她弄走了，那就你来顶上吧，还好你模样不差。”

　　福全的另一只手准备往她的脸摸去，她一手甩开福全，慌慌张张地向后逃去。

　　穆棠照提着裙子跑得飞快，她本以为福全只是临时起意，不会追她太久，没想到她料错了，福全不依不饶。
　　她想了想，跑去管家王德的住处。

　　门是合着的，她捏紧拳头，重重地锤在门上，喊着：“王德公公！救我！”
　　里面却没有人回应。

　　福全已经追过来了，狞笑着抓住她的手腕：“没人救你，王德公公和殿下进宫了。”

　　穆棠照开始害怕，她有些发抖。
　　她听见福全用毒蛇一般的声线说：“本来怜惜你是个美人，不打算对你太过粗暴的，可是你也太不知好歹了些……”

　　福全话没有说完。

　　穆棠照听见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惊喜又愕然地往后看，见到王德穿着居家衣服，披着外衣，目光威严又平静地看着福全。

　　福全依旧没有松手，笑嘻嘻地说：“王德公公，我和这个婢女有话说，就不在这里打扰你。”

　　他扯了穆棠照就要走，穆棠照咬着牙拧开他的把控，但是力气不足够。
　　福全转头恶狠狠地看她。

　　王德瞪了福全一眼：“你要做什么，骗不了我这双眼睛。松手！”
　　福全被戳穿，气急败坏地说：“你，要是我干爹知道……”

　　穆棠照在一旁心惊胆战地听着，她知道，福全是宫中出来的，他干爹还是服侍在皇后身边的近人。眼前，福全提出他干爹来压王德，不知道王德怎么说。

　　她紧张地看着王德，见王德说：“不光是让你干爹知道，皇后娘娘也最好知道！”

　　福全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狼狈地离开。
　　穆棠照松了一口气，转身对着王德盈盈一拜：“公公，多谢你。”

　　王德看着穆棠照叹了一口气。

　　浮萍般的女子，却有倾城美貌，正如小儿怀金，行于闹市。王德看着她摆摆手：“不用谢我，你只能靠自己。”

　　穆棠照知道王德的意思是，他无法庇护穆棠照过多，但是她还是很感激，王德是一个好人，她在前一世并没有碰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她说：“即便如此，公公今天肯开门，棠照就感激不尽。”

　　王德关上了门，穆棠照看着紧闭的门，微微的风吹起了她鬓角的发，她仰头看了看夜空，月明星稀。

　　接下来几天，穆棠照声称淋了雨，受了风寒卧病不起。过了好多天后，她才重新出门。

　　姚黄看见她，不由得翻她一眼。穆棠照只当看不见，她根本没心思去管姚黄，前几天传出太子回府的消息，结果李阶没回来，只是魏恒回来不知有什么事要做。

　　魏恒也好。

　　穆棠照拿着小剪子修剪完小树苗的枝桠，她往回走，看见福全对着她笑，正好堵在她回去的路上。

　　她低下头，绕过福全，但是福全特意过来，当然不会放过她。
　　福全笑得很得意：“今天有谁来救你？”

　　穆棠照推开他往前跑，没跑几步，就被捉住，福全拉拽着她到了墙角。
　　穆棠照大喊：“救命啊！救命！”

　　“你！”福全吓了一跳，慌忙捂住她的嘴。

　　福全拖着她走，穆棠照拿出手中的小剪刀，狠狠地往他的大腿处扎，然后跌跌撞撞地逃。

　　福全被她一扎，捂着腿站在原地吸了一口气，看着穆棠照跑了，急忙追了上去，他小心翼翼地抓住穆棠照，这次却没有被小剪刀攻击。

　　他恶狠狠地笑：“你要早识相，我会让你少吃些苦头。”
　　福全感到穆棠照挣扎着要甩开他，但是这次的力度不大不小，他暗自想着，半推半就的手段。

　　他得意起来，向穆棠照凑近了他的嘴，却突然被一个蛮力扯开，然后他感到腹部一阵剧痛，是被人踹了一脚。

　　他躺在地上哼哼，看着俯视他的人是魏恒。
　　穆棠照缩在了魏恒的后面，福全看向魏恒的目光更加怨毒。

　　他威胁地说：“魏恒，你打我，我干爹是不会放过你的。”
　　穆棠照似乎被恐吓住了，她眼眶红红地扯着魏恒说：“大人，救救我。”

　　魏恒转身看了一看穆棠照，下颚崩得很紧，他再看福全，目光很是冷静。
　　福全以为魏恒被自己恐吓住了，扯着嘴角挑衅地笑了一笑，然后撑着地慢慢爬了起来。

　　魏恒是等他站起来，站稳后，才一个过肩摔，又见他拍在地上。穆棠照控制不住弯起嘴角，拍了两下手掌。在看到福全朝自己看来时，放下手。

　　她眨了眨眼，滴下一滴眼泪。

　　魏恒没有让她失望，把福全给揍了一个鼻青眼肿。
　　福全抖着说：“魏恒！我不会放过你！”
　　回答他的，只是一个音节：“滚！”

　　他站在原地半天，才回头看穆棠照。穆棠照眼角还是红的，白皙的脸上两条泪痕还没有干，但她却干净温柔地对着他笑。
　　魏恒突然感到心漏跳了一拍。

　　穆棠照向他走来，没有注意到脚边的石子，她控制不住，摔倒在地上。
　　魏恒向前踏出一步，他可以拦腰把她抱住的，但是他只是扯住了穆棠照的手腕。

　　穆棠照还是摔倒了。
　　魏恒将她牵起来，然后后退了半步。

　　穆棠照低着头，然后仰头眸光一闪一闪地看他，音色软糯：“多谢您，大人。”
　　魏恒不由得放轻了声音：“以后你小心避着他。”

　　“嗯。”
　　轻轻的风吹过，遥遥飘来一股梅花冷香。

　　魏恒走进太子府的偏院，李阶持着一柄剑，独自一人在一颗光秃秃的大树下练剑。他穿得很少，却并不感觉到冷，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点红。

　　太子府人之前的消息没有错，李阶是回来了。
　　李阶挽起一个剑花，然后收住剑势。他看着进来的魏恒面色有些不寻常，不以为意地问了一句：“何事？”

　　魏恒欲言又止，摇摇头。
　　李阶没有过多询问，他将剑锋指向魏恒，双眼逼视着他，而魏恒只是退后，单膝跪在地上。

　　“无趣！”李阶见魏恒没有接招，“哐当”一声，将贵重宝剑随手扔在地上。
　　“殿下，魏恒的剑，不能指向您。”魏恒捡起剑，将它送到李阶手上。

　　李阶接过来，看宝剑完好无损，只是剑刃上蒙了一点土灰，提起袖子，细细地擦拭。

　　魏恒犹豫了一会，终于开口：“殿下，太子府的风气，近些日子里变得不太好。”
　　“哦？”李阶眯了眯狭长幽暗的眸子，将宝剑上最后一粒暗淡的灰尘拂去。

　　他想到自己新带进府的美貌婢女。
　　果然，美人都是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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