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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秦无相满脸不情愿地被赶出了厢房，嘴里还念叨着：“费这么大功夫救你，给自己添堵呢。”
他整了整衣裳，又理了鬓角发丝，才挥着折扇慢步走下楼来，眼睛将楼下大厅环顾了一圈，最后停在墙角板凳上一具微胖的身影上，眸子顿时亮了几分。这都能遇上？
“小娘子！”
沈绾听着声音耳熟，转头去看，只见秦无相一身绛紫色锦袍，腰间用大红细线打了花样繁复的络子，上面挂了一串羊脂白玉，双目炯炯有神，闪着亮光。
“你方才叫我什么？”沈绾问道。
秦无相咧了咧嘴，笑道：“嫂夫人好，嫂夫人不在宋家待着，怎么在这里？”
沈绾努了努鼻子，垂眉答道：“我来寻我夫君。”
秦无相故意摆出一脸沮丧之态，声音装得哽咽：“嫂夫人来晚了，我昨夜在林子里瞧见，三儿他……”
“他怎么了？”沈绾抬头望着他，瞧见他这般神情，心里顿觉不妙，慌了阵脚。
“三儿已经遇难了……”秦无相抽了抽鼻子，哽咽道：“可惜我不会武功，救不了他……”
没想到，沈绾哇的一声，伏在桌子上痛声大哭起来，一时间涕泪齐下，万念俱灰。
邻桌的茶客纷纷调转头来瞧这二人，伸着手指对呆愣在一旁的秦无相指指点点。
店小二端着茶水走过来，“这姑娘方才还好好的，你怎么就把人欺负哭了呢？”
秦无相连忙摆手：“我没有欺负她。”
“看你仪表堂堂，没想到是这种下三滥的人。”有茶客看不过去，直接起身指着他说道。
秦无相心一横，俯身在她耳边喊了句：“嫂夫人莫要忙着哭，我把他尸体带回来了，就在楼上，你要不瞧瞧去？”
也有听明白了的茶客，痛心叹道：“原来是位刚死了相公的小娘子，怪不得如此伤心。”
沈绾一边痛苦，一边被人搀扶着上了楼，泪水涟涟迷花了眼，连台阶都看不清，险些摔跤。
那扇厢房门一打开，扑鼻而来的是一阵熏烈的药膏味儿，混着淡淡的薄荷香，她隐约瞧见床上静躺着一袭白衣，便知这人就是夫君了，左右推了搀扶的人，一头栽倒在白衣胸口处痛哭。
瞧她哭得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宋辞挣扎着咳嗽了几声，胸口上下有了起伏。
“绾绾，”他又咳了几声，因为胸口挨过一掌，如今被压着，只觉得阵阵疼痛袭来，声音有些虚弱，“我被压得喘不过气了……”
沈绾抬头瞧见他苍白而温和的面庞，又惊又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晕了过去，一头重重地砸向宋辞胸口。
秦无相张大了嘴巴，随即立刻用折扇挡住自己的脸，忙说道：“我什么也没干。”
宋辞两道眉毛都快拧在一起了，此刻却不能动弹，只能朝他吼了一声：“还不快去找大夫！”
这里不是城里，这么小的一间客栈，他上哪儿去找大夫？
店小二本是跟在一旁扶着沈绾进门来的，他倒是主动开口：“正巧，楼下就有一位。”
秦无相跟着他下了楼，哪知那大夫不是别人，正是先前骂过他下三滥的那位。
他顿时没了好脸色，只是掏出一锭金子摆在那人桌上，“你跟我上楼瞧病去，瞧好了，这锭金子归你。”
那人一身淡青色粗衣麻布，年纪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也正是年轻气盛时，断然回绝了他。
“要多少银子你才肯上楼？”
“我不收一文钱，只要你对着方才那位姑娘大喊三声‘姑奶奶’，我便同你上去。”
秦无相脸色铁青，若是答应了他，岂不是在沈绾面前自降了辈分？往后还不知宋辞要拿这事儿如何取笑他。可若是不应，耽搁久了，沈绾真要出了事怎么办？
终究还是答应了他，那人才肯上楼去诊病。
“夫人可是经历了大悲大喜？”把完脉后，年轻大夫问道。
宋辞“嗯”了一声，躺在床上紧盯着他，等待他说出沈绾的病因。
“夫人正是身子最弱之时，疲乏劳累，又有大悲大喜交替，自然承受不住，所以才会晕倒。”
“好端端的，怎么会身子弱？”宋辞又问道。
年轻大夫面露异色，问道：“身为丈夫，你还不知，夫人有喜了吗？”
宋辞脸上既是喜悦又是紧张，眼眶都湿润了。
“先别光高兴，夫人怀胎不足两月，正是最危险的时候，极易滑胎不保，且她的脉象比寻常有孕之人要弱许多，要说原因，我也不敢担保是不是过于劳累所致。”年轻大夫从背后竹筐里取出一副纸和笔，在纸上写着工整的一行小字，“先抓几副安胎药吃来看看，切记，头三个月里，不宜行房。”大夫轻咳一声。
秦无相笑得痞气，“你瞧他这样子，像能行房的人么？”
年轻大夫点头回道：“也是。”
宋辞面上一阵青紫，正要发作，却见沈绾的脖子动了动，看起来快要转醒。
秦无相趁机问道：“你也一道给他瞧瞧是啥毛病，一个大活人躺了一天不动，看着怪难受。”
年轻大夫又替宋辞诊了脉，摇头叹息：“公子身上的毒素已经蔓延全身，我等从医不曾专攻毒术，这毒解不了。恐怕得去杏林寻求药王容邈才行。”
宋辞自然听说过药王的名号，天底下鼎鼎有名却又神秘莫测的一号人物，善制奇毒，亦可解百毒。
只是据闻杏林里百户人家，都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子民，隐居世间，自成一派，个个身怀绝世武艺，不惧外侵，亦不扰外。药王心高气傲，号称“三不救”：不救穷，不救活，不救官。
宋辞若不解毒，一旦再次落入宋昭手中，再无生路，此刻的宋家是绝对回不去了。且沈绾急需一个能定下来安心养胎的地方，杏林之行倒可一试。
眼见沈绾这时候睁开了眼，干哑的嗓子轻声喊了句：“夫君。”
年轻大夫面露喜色，朝秦无相扬眉：“人已经醒了，你答应的事呢？”
秦无相撩起袖子，拱手弯腰朝着沈绾的方向，低头大喊了三声：“姑奶奶！”
“姑奶奶！”
“姑奶奶！”
沈绾起先一脸茫然，等他叫完三声，才笑得直喘气。
宋辞抬眸扫过他一眼，嘴边含着笑：“是不是也该再叫三声姑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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