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皇后

　　“那到底是谁，你快说！”我有些不耐烦了，轻轻跺着脚嚷道，
　　“是——赤月！”良久，他微微动了动唇极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清眸闪动着复杂的神色，
　　“赤月——”我愣愣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心中一片惶然，
　　如果是她，事情怕是就没那么简单了，她的目的是想借冰魄珠让我的身份人尽皆之吧，这样一来我便再也不能让辰夕在我身边多待一天了——
　　我怎么也没有料到，最后要将我逼上绝路的人，不是别人，却是这个在我眼里一直如仙子般绝尘脱俗的女人，果然，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是可怕——
　　“颖儿，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绝不容任何人再伤害你！”他轻轻拥我入怀，手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发，语声绝然。
　　“辰夕！”许久，我渐渐平复下心情，缓缓侧过头安静地望着他的脸，默然几秒后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心里一直想问的话，“能不能跟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那些年你——是怎么过得？”
　　闻言他的身子猛地震了震，唇角的笑意也瞬间凝结，良久，目光躲闪着竟不再看我。
　　我——是问到他的痛处了么？
　　心突然也痛了起来，我想象过问起这句话时他的反应，可是却没料到他的反应居然如此之大，他到底经历过怎样的痛苦？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不再受到伤害——？
　　“颖儿，你真的想知道？”许久，他——终于轻轻转过脸淡淡一笑，目光温柔的凝望着我的眼睛，只是眉宇间却还隐隐凝郁着一种忧沉深邃的痛——
　　“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再问！”我轻轻垂下目光柔声道，心里已有些愧疚，
　　“颖儿，我的心对你毫无保留，无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他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幽深的眸子里凝满爱意，就听他缓缓开口道，
　　“我的母亲有着与你相同的身份，她便是先朝的皇后，而我——是她在宫外与人偷生的孩子，娘告诉我——那个人叫水傲风，他将我娘带出宫不久便消失了，记忆中自我出生那日起，我便没有见过我的亲生父亲，他惟一留给我的就是我的名字——水若寒！”
　　“水若寒才是你的真名？”
　　“没错！”他的唇角凝起一丝苦笑，“两岁那年，我和母亲被接回了皇宫，但是不久就被打进了冷宫，在冷宫的那段日子，我与母亲每日受尽妃子、宫女、太监们的奚落、凌辱，日子过得很艰难，不过，好在那时有一个人常常暗中帮助我们，我生病的时候是她帮我叫来了御医，救了我一命——”
　　“她——是谁？”我忍不住问道，
　　“怡贵妃，也就是当今皇太后！”他轻声道，眸中闪动着感激之色，
　　我顿时明白了，难怪他跟太后的关系那么好！
　　“母亲一直担心我留在宫中会有危险，于是她央求怡贵妃将我悄悄送出宫去，离开皇宫那年，我只有三岁，宫外接应我的人不久就被大内侍卫杀死，而我却侥幸逃脱，自那以后，我便开始了长达七年的流浪生涯。起初的几年，皇上不断派人追杀我，凡是收留过我的人家都会受到牵连，为了躲避他们，也为了不拖累旁人，我一个人跑进了郊外的荒山野岭，在那儿一躲就是五年。”他的语声愈来愈慢，隐隐透着一种难言的悲寂与痛苦——
　　“其实从踏进荒岭的那一刻，我绝未想到我还能活到第二天，荒岭里到处都是野兽的巢穴，危机四伏，连猎人都不敢涉足，而当晚我就遇到了一头狼，我清楚的记得——那头狼很高，我踮起脚尖也不及它，原以为会必死无疑，但是在它快要咬住我的那一刻，我用身上唯一的武器——一把匕首杀死了它，那一刀正中它的要害。那时我才意识到——为了生存我每日都得与野兽搏斗，于是便开始练习挥刀的速度，刀快一分，我便多一分活着的可能，自那以后，我每一次都凭着自己的灵巧与出刀迅速险胜，但是身上也被野兽撕抓出了许多伤痕——”说着，他轻轻解开了衣带，缓缓转过身去让我看他的背，
　　只看了一眼，我的眼泪就夺眶而出，他的背上赫然爬满了伤痕，深深浅浅，纵横交错，虽然伤口早已愈合，但是那些疤痕却深深嵌进了肉里，难以消除——
　　“颖儿，是不是吓到你了？”他转过脸温颜笑道，“很难看吧，颖儿不要嫌弃我就好！”
　　“那个时候——一定很痛吧？”我终于呜咽出声，颤抖着伸出手轻轻触摸着那些疤痕，心疼得直掉眼泪，
　　“那时只想着要活下去，所以这些伤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伸手将我揽进怀里柔声安慰道，沉默片刻，又缓缓开口，“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我便遇到了我的师傅，初见到他时，我正在与猛虎搏斗，身上被撕咬的鲜血淋漓，我以为他会帮我，但他只是高高坐在树上啃着野果事不关己的看着，直到我筋疲力尽快被猛虎咬死时他才出手，记得他将我带到他藏身的山洞时我已经奄奄一息了。”
　　“或许是被我与猛虎撕斗的那股拼劲儿所震服，在山洞里养好身体之后他便强迫我拜他为师，他告诉我，他也是被仇家追杀才躲进这深山野岭，听闻我的遭遇之后他便帮我改名为辰夕，此后的两年多，我便与他朝夕相处，修习武艺，学习医术，还学会了吹奏竹笛，回忆起来——那段日子也是我童年里渡过的最快乐的时光。十岁那年，他认为我的武功已经足以用来防身了，便带着我一起出山，他要去寻他的仇人，为死去的家人报仇，但很快他就打听到，他的仇人已在几年前生了场怪病死了，闻讯他大哭了一场，恨自己没能手刃仇人，从此以后，他不再练武，意志也逐渐消沉，整日醉倒在花街柳巷中——”叹了口气，他继续道，“而那时，我的身份已经暴露，天下人皆知我是皇后逆反天意与人偷生的孩子，不仅是皇上，凌月国所有的子民都开始愤恨我，诅咒我，他们认为我是不详之物，只有除掉我凌月国才能恢复太平，于是，更多的人开始追杀我，师傅为了保护我，竟将毕生的武功都传给了我，带着我一路逃到蝶谷去投靠赤鹰老人，也就是赤月的爷爷！”
　　“你和赤月便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对不对？”我插嘴道，看来那日榆林里赤月所讲的话都是真的，
　　“嗯！”他轻应，“那时她只有八岁，但是却智慧非凡，行为举止亦甚是优雅大方，完全不似一个孩子，在蝶谷的那几个月，她待我很和善，即便她知道我的身份，也从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嫌弃我——”讲到这里，他的唇角悄然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目光里透出一种令人分辨不明的情意，仿佛正在回忆他们之间开心的往事，
　　“你对她——动过心的吧？”我轻笑道，语声平静，竟听不出一丝嫉妒之意，的确，那样完美的女子，初见任谁都会动心的——
　　他恍然回神，轻轻握住我的手，点点头，“跟她在一起我很轻松，那种感觉跟与师傅在一起时是不一样的，她很聪明，又善解人意，我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懂，有时，就算我不说话她也知道我在想什么，那时，我很喜欢她，但是不久师傅在一次意外中失足摔死，我在伤心欲绝之下便只身离开了蝶谷，后来得知母亲也已去世，我心中再无牵挂，便远离京城隐姓埋名四处漂泊，直到十年以后无人再认出我时才又回来，在无心谷找到了母亲生前侍候她的贴身丫鬟云婶，与他们住在一起！”
　　“你回来是为了赤月吧？”我故作生气撅着嘴道，
　　“我——”他顿时神色有些慌乱，动动唇想急着解释，却一时语塞——
　　“辰夕，其实我一直都觉得赤月比我更懂你，人一生难得能遇到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知己，你回来找她也是理所当然，我怎么会生气呢？”我忙笑着解释道，
　　“颖儿，其实长大以后再见到她已没有小时候那种亲切的感觉了，而且——越是了解她，我就会意识到自己跟她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我承认我曾经喜欢过她，但是我对她的感情也仅仅止于喜欢，因为感念在蝶谷时她对我的照顾，这些年我一直暗里帮助她护卫赤月山庄——”
　　“所以她中毒那次，你的确是故意接近我想让我帮她取出冰月窟泉水吧，我猜她就是那时知道我的身份的！”
　　“颖儿，你——还在怨我？”他的神色蓦地又紧张起来，清眸立时黯了下来，“我原以为我的体内也流着母亲的血，一定能进冰月窟，但是走近洞口竟也被弹了回来——”他微叹了口气接着道，“我曾目睹你搀着萧漠走进冰月窟，无奈之下才想借你之手取出泉水，颖儿，是我当时太过自私，如果——”
　　“我没怪你！”我轻声打断他，“我的命运不是上天注定的么，你曾极力阻止我进宫，又一直帮我隐瞒着身份，处处为我涉想，因为有你的保护，我才过了那么久平静开心的日子，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又怎会怪你！”我平静地说着，语声却再次渐渐哽咽，脸上强挤出的一丝笑意，也转瞬便被泪水击垮了——
　　“颖儿——”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慌乱地帮我拭去眼泪，又伸手紧紧抱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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