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牛奶糖

　　如果人和人之间的相遇靠的是缘分，那西贝和北珝一定是孽缘。至少西贝是这样觉得的。
　　她以为短短的三天探班行程很快就会过去，应该不会再碰见他了，哪知才过了一晚而已，居然又再次与他狭路相逢。

　　收到妈妈发的微信，喊她下楼吃饭，有了昨晚的经历，她犹豫了犹豫，询问是否还有其他人。
　　妈妈的回复叫她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亲亲皇太后：别耍小性子，秦伯伯来了不下来打声招呼？」

　　西贝扁嘴，闭着眼睛都能猜想到一定又是饭局。
　　秦伯伯的三大爱好：养鸟，唱歌，喝酒。喝酒当属三大爱好之首，以酒会友，对酒当歌。他一喝高了就爱嚎一嗓。

　　西贝拿上房卡和手机，乖乖走出客房。
　　乘坐电梯下楼，林清韵的助理小安正翘首等她。
　　“人多不多啊？”西贝决定先问个明白，好心里有数。

　　小安轻车熟路领着她照直前行，喂给她一颗定心丸：“放心吧，不多，把你算在内也才五个人。”
　　西贝轻轻吁口气，也就是说，除了秦伯伯，只有一个外人咯？小姑娘顿时轻松起来。

　　到了会客厅门外，小安功成身退，守在门口的侍应生为西贝开门。
　　一进去先是一个体面宽敞的休息区，四方茶几上还有尚未饮尽的茶水没撤，不多不少刚好四杯。

　　“……总有人往我耳边唠叨，现在是流量的时代，没流量没办法自个儿做主挑本子，这话说的，兹当人有流量的就认认真真挑了似的。”

　　餐区还要再往里面走，西贝对秦赫的声音很熟悉，他正大谈特谈如今的娱乐环境和十年前的差别，西贝不便直接入内，给妈妈发微信，告诉她自己到了。
　　很快她便听见高跟鞋敲地的徐徐走动。
　　那声音近了，林清韵也随之款款而出，到门口的地方，她招了下手，示意西贝过去。

　　西贝抿唇。
　　是她的错觉么，为什么妈妈还是和昨天一样给她感觉怪怪的。
　　也许这是母女之间才会有的感应，她也说不清是不是想多了，一颗心浮在云雾里。

　　“我见了太多利益为先，不惜折损自己口碑的年青一代，当然了，他得有口碑才能瞎折腾，什么都没有，连最起码的演技都到不了及格线，演什么都像自己，或者演什么都四不像，烂片一部部地拍，再有流量也禁不住这么耍观众玩儿啊。”

　　西贝被妈妈牵着手，平时再如何低眉耷眼都没关系，但类似这样的场合，从小的教育要求她走路必须抬头挺胸，面带微笑，因为扭扭捏捏地见客显得很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而且也有失礼貌。
　　西贝拿出自己最得体的笑容随妈妈跨入餐厅。

　　“出来混都是要还的，不止是你们这些年轻人，老将也不例外。”秦赫逢人就爱说教，这跟他自身的地位不无关联，随便点个卯就能改写演员职业生涯密码，掌权者的姿态坐久了，眼睛自然是朝下的。
　　口若悬河正说得兴起，瞄见西贝，一改说教先生的角色，笑容绽放。
　　“哟，贝贝来啦，大伯好久没见你了。”
　　“大伯。”
　　西贝立刻叫人，小姑娘白净水灵，笑起来眼角弯弯的，颊边还有一粒小酒窝，很讨大人喜欢。

　　秦赫与儿子关系不大好，子女缘浅薄，缺乏儿女运，又是看着西贝长大的，格外愿意和她亲近。原本是撺掇着喊干爹的，可这个圈子干爹的称呼实在不雅，容易被曲解误会，所以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一声大伯也能彰显亲昵。

　　十二人的餐桌，南北各五张椅子，东西两头为主座。
　　西贝闹不清这顿饭的主次身份，只看到秦伯伯独自坐在西头的主位，左右两边，右边的是爸爸，背对落地窗面朝向她，靠坐在爸爸对面的那个人，单条手臂搭着桌沿，拈着扁平的手机在掌心里转。
　　不为外人打扰，不关心周遭变化，至少给人的感觉是这样。

　　那个背影，那个发型……
　　西贝倒吸了口凉气。
　　不会吧……别这样……拜托了……

　　她心里全是消极的抵触情绪，这跟不想见到他无关，是害怕。
　　她已经觉得自己很可笑了，一次又一次识人不清，真情实感地浪费时间和精力，她知道错了，知道自己瞎了眼，就别再让她看到和昨晚一样的场面了吧。
　　她真的不想看到他脱下那副高傲的外衣，在她面前应酬奉承。哪怕只是谦以自处，也会让她感到极度不适。

　　曾经她也以为，他是高冷的，是沉默寡言的，这段时间的几次接触，越发让她看清他在荧幕外的真实性格。
　　明明浑身都在散发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眼神冷冷淡淡的，一副心无所属无以为念的样子，可他身上的那种冷漠感，是暗藏嚣张的。
　　有点像……像她家的猫。
　　时而给你一点温柔绅士的错觉，时而又乖张倨傲，毫无愧疚之心。
　　这样的人，让他庄敬恭顺地玩酒桌文化那一套，仅是想一想，她都无法接受。

　　摒去光鲜亮丽的外表，只要还没站到这个圈子的金字塔顶端，明星也是普通人。
　　她不想感受到和昨晚一样的，一个有欲望的普通人为求攀高的妥协和艰难。更不想看到这个人是他。

　　西贝不笨，接连两顿饭局都碰见自己扬言欣赏的人，当真只是巧合？
　　她转头看向妈妈，目光涌动，浑身都开始发冷。
　　为什么？她无声用眼神询问。

　　女孩脸色惨白，眼底浮有水光，不是要哭了，只是情绪太过激荡，眼波潮涌。
　　知女莫若母。林清韵不动声色地帮她整理流窜出的几根碎发，趁机低声在她耳边说：“乖，妈妈回头再跟你解释。”

　　西贝原以为会被安排在爸妈身边，结果这会儿被林清韵拍拍肩，眼神示意她北珝旁边的座位，让她自己过去坐。

　　像是被强行抓住膻中穴，全身僵麻，又像是刚从水里打捞出来，连骨头都湿冷泛酸，西贝慢吞吞朝那边独自走去。
　　什么淑女微笑，什么优雅走姿，统统都顾及不到了，她又沦落成一个耷拉着脑袋有点丧丧的缺水植物。

　　目不斜视地拉开椅子，目不斜视地安静入座，右手边转过一道轻描淡写的眼神。
　　她两只手放在桌下攥紧裙子，装作察觉不到。

　　林清韵绕桌半周，走向西贝正对着那张餐椅。
　　西贝斜对角，年轻人投掷在女儿脸上的目光令西洲不悦皱眉，他和秦赫交换眼色，秦赫道：“人来齐了那咱就上菜吧。”
　　丝毫没有给他们相互介绍的意思。

　　候在餐厅的一名侍应生出去传菜。

　　空气静谧，但凡有眼力见的都能察觉出面前那对父母刻意表现出的冷淡。
　　就连西贝一个不明情况的后来者，都通过爸妈的神情瞧出几许微妙。他们平常不这样的，昨晚也不这样。西贝不是一般的懵。

　　他想通过她获得的资源渠道就摆在眼前，可眼下好像……前路渺茫。
　　应该很失望吧？心情是不是很糟糕？他那么目中无人，却在这里遭受冷遇……

　　西贝有点游移不定地，偏眸去看身侧。
　　他们距离太近，一点点轻微的小动作都能引发注意。
　　北珝察觉后回看过去，目光不偏不倚正好与她对上。
　　西贝躲闪不及，清澈眼眸里的那点出于善良而流露出的小情绪，一丝不漏地被北珝捕捉进眼底。
　　一刹那，他眼神微凝，漆黑深邃的眼睛里流动出些许复杂。

　　漫不经心把玩着的手机转一圈下来，倾斜着倒竖在桌面，就此停住。
　　收起敷衍奉陪的心情，他凝神注视坐在自己左手边的小姑娘，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低低的，耐心又平静地说：“气消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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