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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之三
中之三
十年驱驰海色寒,孤臣于此望宸銮。
繁霜尽是心头血,洒向千峰秋叶丹。
中宫明诚在大周内廷之中,素来是醒的早的。起初,是她要帮圣人看奏章,后来,就是早起已经成了习惯。
被人服侍着梳洗过后,明诚惯例端坐在榻上思考一些政事,细细想了想最近的大事,并一手拿炭笔在纸上随手批着什么。
刚写了几行字,掌殿女史朱徽茵就匆匆忙忙走了过来,快速行了礼道。
“淑妃求见。”
从思绪中回神,明诚皱了皱眉。她身边人都知道她在起床后这段时间不爱被人打扰,思绪被打断,明诚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了朱徽茵的话。
她微微皱着的眉松了,却很快叹息了出声。
“叫淑妃退下罢,此事圣人已决。”
朱徽茵应了喏,便快步走了出去。明诚听到外头传来熙熙攘攘的嘈杂声,而后,她似乎听到了属于淑妃高声苦求的声音。
明诚阖上了眼。
她没有再言语,更没有丝毫怜悯动容。
许一霖觉得自己恍惚是在做梦,却又醒不过来,口中也干渴地不行,挣扎了半天,才从梦境之中睁开了眼睛。
视线所及是高高的穹顶,华丽的配饰。他这时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大周内廷了。
他睁着眼没有说话,侧间的夏荷似乎听到了动静,似乎是随意洗漱过的模样,眉眼还有些惺忪。
“郎君醒了?”
许一霖刚想应话,一个眉眼俏丽的宫女就从主殿方向走了过来,看许一霖一副方起的样子,口齿伶俐地急切道。
“郎君怎么还没梳洗?昭仪娘子正派婢子来看呢。今天是宫妃陛见天后的日子,郎君还是快些梳洗吧——”她说着就吩咐了起来,“阿朱,阿惠,来伺候郎君——”
她声音动听,说的却又脆又快,许一霖不由羞赧了起来,赶紧站了起来。
“是我不好——夏荷,你……”他不太通人情世故,此时却也只好学着看过的大家闺秀的举动吩咐夏荷,“你收拾收拾,陪这位姐姐喝茶。”
夏荷应了一声,挽着头发笑吟吟地揽着宫女手到了一旁,又心领神会地塞了一个荷包过去,宫女“噗嗤”一笑,也没推辞,收了荷包朗朗道。
“劳您多礼了,婢子也不多坐,昭仪娘子还有话吩咐哩——”
她说着就退了出去。
许一霖不敢再耽搁,赶忙吩咐侍女服侍着自己穿上宝林规制的朝服——许一霖这批被诸侯献上的人才入内没有多久,也还没有正式的品级,一律都还是享受着宝林的待遇,许一霖也还是被含糊地称为郎君。许一霖又看着宫女为他梳好头发,也不敢再多留,只被夏荷嘱咐着带了一些好克化的点心放在袖子里,就匆匆忙忙地向正殿走去。
安康宫的正殿,是许一霖从没见过的豪奢景致,安康宫的主人正坐在软榻上,被宫女服侍着用着早膳。乌发如云,星眸半睐,慵懒动人。
安康宫的主人,入内六年便由婕妤升为九嫔之首的这位宠妃,赵昭仪,赵启平抬眸,细细打量了被分到自己偏殿的宫妃。
许一霖生的苍白羸弱,宝林规制的华服穿在他身上都有一些弱不胜衣之态。眉目楚楚,唯一可喜之处就是眼睛明净,透着少经世事的单纯。
她微微笑了笑,放下手中象牙描金的筷子,伸手阻止了许一霖向自己行礼,嫣然道。
“不必多礼了,许郎君怕是还未用早膳吧,不若陪我用一些。”
许一霖勉强保持了镇定,强笑道。
“劳您挂念,只我怕皇后等急,不如……”
他说的战战兢兢,本来怕扰了昭仪的兴致,却不料这位宠妃只是颔首温然。
“还是你提醒了我,罢了,咱们也该出发了。”
许一霖在入内前就被内侍普及了内廷的常识:今上少年登基,不顾长公主同朝臣反对,执意立了义妹为后,也就是如今的中宫,天后明诚。明皇后同今上青梅竹马,少年夫妻,又诞有太子,二圣感情不可谓不深厚。再之,天后刚毅果敢,聪慧善谋,又曾摄政掌军,时人都称赞过中宫在代今上执政时“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许一霖也曾听闻中宫多关心外朝,故而对于内廷一向是宽和的。
至于高位嫔妃,数一数二的当数前不久被册为燕王的皇长女的生母,已故的庄烈贵妃方氏。这位贵妃外家乃是燕地大诸侯方侯,更兼有着被赞“皎洁天上月”的倾城容姿,所以,入宫以来,一直备受爱重。只可惜,方侯在六年前谋逆,牵连了贵妃,贵妃也在宫中自尽,虽朝臣都力谏不应厚葬,但周帝还是悲痛万分,用了半幅皇后规格将贵妃下葬,并亲自拟了谥号,“庄烈”。
四夫人尊位之上,还有生于北梁和亲而来的萧氏淑妃,许一霖记得他诞育了圣人的皇次女襄城公主,以及琴艺冠天下的曲氏贤妃,虽既无出也无宠,但二圣都倍加礼遇。
但自贵妃之后,内廷的宠妃,便是许一霖如今面对着的这位女子。
他想过这位昭仪该是如何的天姿国色,但此时一看,也是大吃一惊。
他本来以为这会是一位妖娆动人,像是话本中说过那样的类型的女子,可不料赵昭仪其实生的偏向清丽。其人清丽超群,雅丽非凡,柔婉动人,一颦一笑都让人如沐春风。
不敢再多想,许一霖低低应了是,就看着宫女们服侍着昭仪站了起来,又陪着昭仪坐上了步撵。
其实许一霖本想辞,可昭仪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
“我又不是圣人,许郎君对着我倒是不用却辇之德了。”
被这么一说,纵然他胆战心惊,却也只能讷讷应是了。
辇驾行了不久,许一霖只觉度日如年,正想说些什么,步撵停了下来。
立政殿到了。
正殿大门处,许一霖在燕王生辰宴上曾惊鸿一瞥过的淑妃正跪在那里。
脊背挺直,口中是有些沙哑,却还坚定地高声道。
“萧景琰请见。”
昭仪似乎也看到了这一幕,她眉目闪过一丝许一霖看不太懂的东西,然后没有怜悯,甚至没有停留地径直穿过淑妃,走进了正殿。
大周的中宫正高居正位,身侧已经有了些宫妃一一落座,见赵启平进来,流露出了一个笑影。
“原是昭仪到了。”她语气温和地看向许一霖,“这是新入内的……许郎君吧?”
许一霖几近受宠若惊地行了大礼,然后赶紧在后侧坐下,看见昭仪掩着嘴笑了起来。
“妾本以为是到的早了,不料陛下总是这般早…”她说着忽然似是不在意地提到了淑妃,“不过看来,淑妃也比妾到的早了许多——”
中宫眉头一跳,面上还是温文尔雅的,“昭仪总是诙谐,淑妃确实,总是太多礼了——”
她手指轻点扶手,不甚在意地对着朱徽茵道。
“罢了,日头也要起来了,淑妃身子怕吃不消。阿朱,你到外头,对淑妃说一声——北梁之事,凭北梁自决,圣人同孤,都是这般说法。”
前不久,北梁之境中,乱象终起,七万赤焰军一夜之间尽数被诛,大将军林燮也因此而亡,王世子萧景禹以及其母宸妃,林燮之妻晋阳郡主都因此要么被梁王萧选赐死,要么自尽而亡。这件事,在北梁境内称作“赤焰之乱”。淑妃萧景琰在母国时,同王世子萧景禺手足情深,自听闻“赤焰案”后,就一直苦求二圣帮忙探明真相,却不料今日跪求,却只得了这么一个回答。
昭仪在一旁吃吃轻笑,中宫却突然看向了昭仪,有些讶意。
“此番才明白,昭仪居然这般心善。”
赵启平面上的笑影忽然收敛了,好半天,才低低叹息。
“算是……求个心安吧。”
中宫的目光移到了窗棂之外,有着落叶打着旋儿落下,目光清冷仿若深潭,不可猜度琢磨。
“心安…?这外朝内廷,又有谁能说,心安理得呢?”
只是泡影而已。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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