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洞天地

　　利刃穿胸而过的那一瞬，看着他的眼睛，我忽然有些难过。

　　我想，大抵不会有比自己深爱的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去死更难过的事，能相较的，也许是他亲手插在我胸口的这把刀。

　　他和我初见的时候一样好看，那双含情眼，此刻微微半阖着，他的眼睛一直都很黑，眸光颤个不停。

　　在害怕吗？我好想掀起唇角笑一笑，可是真的太疼了…太疼了。

　　他知道我这样疼吗？
　　知道的吧，就算他知道，这把刀还是没有迟疑的捅进我胸前，那样决绝。

　　也是，他但凡有一点迟疑，都不是我爱的那个人。

　　真好啊，这样冷心冷情，他今后也一定会是个好皇帝，我真想告诉他，你以前说的那些，你都做到了，你是我见过最言行一致的人。

　　除了骗我你爱我这件事。

　　空荡的大殿里，宫人们站在柱子前，全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这样安静的时候，我只能听到我自己的抽气声音。

　　萧策南松开了握着刀的手，宽大的袍子遮住他那双干净的手，我的身影遥遥坠地，胸前像破旧的风箱，呼呼的灌着风。
　　原来我有这么多血，鲜红色的血液源源不断的从刀口流出来，我的手捂都捂不住，手握着刀刃，掌心也在出血，我分不清哪些是心口的血，哪些是手上的血。

　　胳膊好重，我举得很慢，往日总觉得深宫的日子难熬，今日也算是走到了终点。

　　其实啊，那些难熬的日子是假的，只是觉得他总是忽视他，虽然说她深爱他，可也会觉得寂寞和难过，只是想让他多疼疼她，是挺疼的。

　　我又有点想笑了，可是指尖摸到脸颊，发现面颊上全是眼泪。

　　我哭了吗？我哭了啊，这么多的眼泪，一定是很难过吧。大概是因为太痛了，已经开始觉得麻木了，我已经不难过了，难过了那么多年，今天我想开心一些的。

　　有宫人抽泣的声音传过来，萧策南脸色难看的看过去，她啪地一声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我坐落在大殿中央，眼前开始变得模糊，我认出来了，那是林贵妃安插在我宫里的暗线，我都没有哭的那么大声，她竟然都为我泪流满面了。

　　她也……为我难过吗？

　　我努力睁大眼睛，可还是看不清，看来这次，我是真的要走了。

　　今天穿了我最喜欢的衣服，带着我最华贵的珠宝，珠坠的声音叮叮当当，萧策南要说的话突然滞住。

　　因为都低着头，宫人们没有看见他瞳仁骤缩，天崩地裂的模样。

　　那一刻，他竟是连话也说不出了。

　　我当然也不看到，现在我面前一片一片的发黑，死亡竟然是这样安稳的一件事吗？我只觉得一阵阵安心的感觉涌上来，以后这些事情都和我没关系啦。

　　我不用再去想萧策南今天去了哪个妃子宫里，也不用再想他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去和他表妹偷偷私会，也不需要担心哥哥是不是又对我的小外甥们不好，和嫂子吵架。

　　这些事情我通通不需要挂心了，活着的时候总是担心很多，想起来就怏怏不乐，其实担心也没有什么用处，毕竟，他们从来都不听我的话。

　　这样想来，死亡也是一件好事情，我死在我最爱的人手里，他是不是……会记得我一辈子呢？

　　一辈子什么的，想来也是好长好长的，总会有新的人出现，取代本来就不重要的我。算啦，不想那么多了，黄泉路上我谁也不等，我要一个人走。

　　“放他们……出……宫吧。”我的声音断断续续，总算是把这一句话说出来了。

　　要是我不这样说，今天看到萧策南杀我的人，肯定活不过今天晚上，或者活不过明天。
　　我不知道翠竹为什么哭，为了我也好，为了自己将要死去的命运也好，再容许我小小的私心一次吧，就当她是为了我哭的吧，从来都没有人为我哭呢。

　　为了她的这份心意，我也要保住她，这是我最后能做的。

　　萧策南很久没有说话，宫殿的哭声倒是又多了不少，倒也有了几分哭丧的意思，国母去世，合该有人为我哭的。

　　我吐了口血，继续去拉他的衣角，“放了……”

　　糟糕，我竟然说不出话了，血从唇边滴滴答答的流淌，我努力咽了一下，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好多黑色，我看到了……好多黑色。

　　不是说人死之前会看到这一生最在意的人吗，为什么我的只有黑色，我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吗？

　　见我还是执着的去扯陛下的衣服下摆，翠竹眼泪流到腮边，哭着摇头，她喊：“娘娘啊……”

　　为什么要那么悲伤的喊我呢？不要叫我娘娘了好不好，你喊喊我的名字吧，我叫——

　　沈凝。

　　“沈凝！”萧策南的手抓着女子瘦弱的肩膀，目光在她唇边流下的血水上划过，他像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一样，骨感的大手颤了一下，错过她胸口的刀，蹲坐在她面前。

　　“你……”萧策南的眼睛里翻涌上眼泪，他的声音喑哑，抬起的手不知道要往哪里放，抖的厉害，“你会死吗？”

　　他近乎于惶恐的问出这句话。

　　我侧头吐出一口血，想说你以为我是谁，我的血不是你说的黑色的，也是红色的，你看不到吗？我当然会死，虽然你总是说坏人长命百岁，可是我活不到百岁了，也不想长命，我死后想去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离你、离我的家人都远一些吧。

　　如果可以，请把我埋在有花的原野。

　　真是可惜，没有亲眼看到皇伯伯说的梦江南，也没有机会去极北的大漠瞧一瞧，听说东方有个奇人，看人一眼就知道他命数如何，早知道就该不远千里去看看。

　　要是早知我的命数这般差，我就不该回来的。

　　“陛下。”一名宫人喊了一声，我的耳边响起嗡嗡声，分不清这是谁的声音，只能听出，这是个男人的声音，他说：“娘娘快要死了。”

　　萧策南正在大声喊着要御医，他罕见的像个孩子一样，我感觉到握着我肩膀的手在抖，我抓着他的衣服，瞳孔涣散，对他摇头。

　　不要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你杀了我这件事，也只会有我们这些人知道，我已经给他们都留好了出路，不论他们从前是谁的人，今天起，他们就是自由人了，会在今日深夜离开皇宫，去别的地方。

　　我松开他的衣摆，轻轻的阖眸，也不知道我今天好不好看，在嫁给萧策南之前，我沈凝也是很好看的人，追求我的公子哥从城头排到城尾，不夸张的说，那个第一美人的称号明明该是我的，都是你和哥哥暗箱操作，变成了你表妹那个惺惺作态的坏女人。

　　我不想与你们计较，真的当我不知道吗？

　　萧策南终于安静下来了，他埋头在我肩膀里，指节按的我肩膀疼，他的呼吸就在耳畔，离我这么近，可是他的心一直都离我好远好远。

　　我终于可以看清了，瞳仁往肩膀那里看了看，被他搂着根本没办法低头，我胸前还有一把刀。

　　带血的手插进他的发丝，察觉到我的动作，萧策南忙着起身看向我。

　　四目相对，我对他扬了扬唇角。

　　彼时年少，长廊上偶遇，他笑着转过来的样子太好看，我一见倾心，念念不忘。

　　我做了好多啼笑皆非的傻事，也做过很多真心实意的事情，到底都是妄念。

　　我有一个心爱的人。
　　夙夜念之，心向往之。
　　到底是一场空。

　　这辈子活的像个笑话一样，好想睡一觉啊。
　　萧策南，第一次，你圆了我的愿，我把一生都献给你，最后一次，你实现了我的愿望，我的一生就到这里了。

　　大殿里，男人的抽泣声响起，一向从容镇定的他，眼睛泣血，状似修罗，他竟是不管不顾的要拔出那把刀，插在自己身上。

　　“放过她吧。”有人叹了口气，声音沉重的在大殿里响起，他是从殿外走进来的，推开的门外有阳光洒进来，他的身影有些模糊，那人在躺在地上的女子身边蹲下，用袖口小心地擦掉她唇边的血渍，抱起她的手在抖。

　　“你要带她去哪？”皇帝陛下推开拦着他的那些人，恶鬼一样狠狠地盯着男人的背影，“你休想抢走她！”

　　那人微转过头，轻声道：“我要把她葬在一个有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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