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又一年

　　天刚蒙蒙亮，太阳从海天相接处喷薄而出。
　　成善轻手轻脚从床上起来。
　　窗外的天空还有几点隐约的星子，村里的公鸡还没打鸣。
　　“宇飞哥还没醒，”他一边淘米一边说，“昨天回来晚了，天冷，去远一点的地方打渔的少了，他就想着可以多打一些鱼，这样过年会好些。”
　　将铁锅放上灶台，他弯腰从旁边堆积的柴火里挑些细枝条的放进去，最后盖上一把枯叶。

　　“其实他不用那么拼，今年比去年好多了。”火光照亮成善的脸庞，衬得他的眼珠乌黑发亮，“今年地里的收成比去年好，前几天我又跑了趟市集，把先前攒的鸡蛋都卖了。”
　　今天是除夕，要忙的事有很多。
　　成善忙完厨房，走到天井边，一股鱼腥味扑面而来。他要在白宇飞起来之前把渔网偷偷补完。
　　“这个啊，算是惊喜。”他笑起来，“我补好了他就不用忙了。”
　　天光大亮，落入天井，青年穿着一身厚实的棉衣，坐在板凳上，一点一点的拉动渔网，寻找断裂处。
　　外面渐渐热闹起来，鸡鸣犬吠，行人走动，小孩打闹，断断续续透过院门传进院内。

　　他补得太专心了，没有注意到后面起床的白宇飞。
　　“嘘。”白宇飞做了个手势，慢慢从后面抱住成善。
　　“这么贤惠？”白宇飞的声音比成善要低些，他在成善的鬓角处落下一吻，“别忙了，我们去镇上逛逛，明天就过年了。”

　　“啊——”成善丢了渔网慌忙站起来别过身去，白净的脸上满是红晕，“别……怪难为情的。”
　　白宇飞摸了摸他的脑袋，眨眨眼：“他有些害羞。”
　　“呵——”白宇飞轻笑一声，拉着成善进厨房，“还没吃饭吧，我昨天在船上还有吃剩的腌鱼，今天应该够入味了，配点小菜，你肯定喜欢。”

　　吃完早饭，两人一起牵手去镇上采买。
　　白宇飞想给成善裁一身新衣，两人走进一间成衣店。
　　“你喜欢哪个花色？”白宇飞指着桌上各色布匹询问成善。
　　店老板也热情为他们俩介绍，“两位不如选同一个花色如何？过年嘛，都要穿新衣服才喜庆。”
　　“不要太素的。”成善说。

　　两人挑了一个都喜欢的花色，量好尺寸，和老板约好等会来拿。
　　出了成衣店又一起去买些烟熏腊肉，街上货郎挑着担子沿街叫卖，各种吃食饴糖摆在竹篾上，散发甜腻的香味。

　　成善盯着看了有一会，又摇摇头拉着白宇飞走开。
　　“不买吗？”白宇飞问。
　　“不买。”成善斩钉截铁说，“他上面那些东西都不知道摆了多久了，这么一路走下来，全是灰，我们自己买了东西回家做就是。”
　　白宇飞乐得眼都弯了：“好。”

　　趁成善在挑选各色年货，白宇飞自己溜了出来，找到货郎：“这几样，都给我包起来。”
　　“他就是嘴上说着不要，其实心里想得不得了，我买了他就不用麻烦了，至于他买的那些，过年嘛，肯定能吃完。”
　　白宇飞买完，又注意到有街边摊上有书摊卖春联字画的。
　　“这个就不买了，成善会写，等会他买完那些东西，能从店家那边讨两张红纸过来，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说是这么说，白宇飞还是靠近书摊，“老板，新出的话本有哪些？”

　　“他喜欢看话本。”白宇飞翻了翻，挑出几本来，“我喜欢听他讲给我听，这种有图的我也喜欢。”
　　“成善之前上学的时候就被先生夸过，”说起爱人，白宇飞与有荣焉，“他在那边的酒楼做账房，每年都把账本做得特别漂亮，掌柜的经常夸他。”

　　两人买完东西，再次汇合，去往成衣店。
　　店家已经把衣服做好，请他们两位试试。
　　成善换好衣服一出来，白宇飞就夸道：“好看，特别合身。”
　　店内人头攒动，来来往往的不少，白宇飞这一声有些大，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随成善看去。

　　“就，就这身吧。”成善满脸通红，给白宇飞一个眼刀。白宇飞眉开眼笑，一点也没放在心上，飞快去结账。
　　“嘿嘿嘿，他就是这样的人。”白宇飞笑意满满，“我就喜欢他这样，很可爱。”

　　午饭是在茶歇处解决的，下午回了院子就要开始打扫。
　　“渔网还没补好。”成善收拾里屋，“这边收拾完就要开始做晚饭，今晚守岁，到时候再补吧。”
　　“哪有守岁还在忙的。”白宇飞把一些杂物搬出去，“守岁就要做守岁应该做的事。”
　　成善瞪他：“你哪年做过守岁这种正经事？”
　　“怎么没做过了？你说说，今年我一定做。”白宇飞似笑非笑看他。
　　“你！”成善哼了一下，转过身不理他了。

　　“难为情了他。”白宇飞笑得有些痴傻，“晚上吃完饭去外面看看烟花，然后就躺在床上，看看话本，做点别的什么的……睡觉的话，要天快亮的时候才会合眼睡觉。”
　　“反正你们到时候也不在，是吧？”
　　“你闭嘴！”
　　成善从里屋出来，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
　　“这不是要真实嘛，”白宇飞连忙跑过去抱住他，“每年不都这样嘛。”
　　一条抹布甩在白宇飞身上，成善喝道：“收拾东西！太阳都快落山了！赶紧的，擦桌子擦椅子！”

　　桌子和椅子白宇飞刚刚已经擦过了，但他还是再擦了一遍。

　　鞭炮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噼里啪啦，由远到近，浓白色的烟雾带着火药的刺鼻味升腾在上空。
　　“外面开始放鞭炮了，很快就到我们了。”成善抬头望去，白宇飞已经抹嘴将碗筷放好，把成善在镇上买的鞭炮挂到门口。
　　过年的喜庆与期待随着鞭炮挨家挨户传递，等邻居家的鞭炮快要结束时，白宇飞点燃引线，将鞭炮声传递下去。

　　有小孩手持纸风车随鞭炮声跑，风车转动，红色纸屑被吹落在额前软发上，口里含着口哨，呼哨声混杂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里模糊不清，踏着铺成一地红毯的红色鞭炮屑一路前进。
　　白宇飞与成善站在门口，笑意盈盈与往来的人闲话。
　　“很快就要过年了呢，这一年又一年的。”来人感叹。
　　“是啊，阿宝又要长大一岁了。”成善蹲下身摸摸小孩的脑袋，从屋里摸了一把先前买的吃食，放到小孩的口袋。

　　来人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完了说：“我看成善是真喜欢孩子，你们俩就没打算要个？”
　　“孩子这事，不得看缘分么。”白宇飞笑笑，摇头晃脑，“不急不急，反正也急不来，该来的总会来。”
　　成善给了白宇飞一肘子：“你别听他瞎说。”
　　白宇飞委屈：“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这两年赚得多了，就养个。”成善说，“读书上学，一样都不能少。”
　　“嗯嗯嗯。”白宇飞连连点头，“最重要的是，要对我们成善好。”

　　“哈哈哈……”来人笑起来，“你们还是一样，真好。”
　　“那是那是。”白宇飞揽住成善，“这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

　　“咻——”火种飞窜上夜空，炸开化成一朵朵绚烂的烟花。
　　“啊啊啊，放烟花了！”
　　“真漂亮！”
　　屋外震天声响，屋内烛火摇曳，满地生光。

　　“不是只做了一件么，这件哪来的？”成善拿起一件素色长衫。
　　长衫是白宇飞趁着成善不注意时和成衣店老板特意交代的。

　　“给你的，喜欢吗？”白宇飞接过长衫，在他身上比划。
　　“很容易脏的，不好洗，也不耐穿。”
　　“我的账房先生，”白宇飞好笑又无奈，“穿点好的，你那么好看，别这样，咱家又不是穿不起。”
　　成善拧眉：“太浪费了，不值得，又穿不了多少次，这衣服下地的时候也不好穿。”

　　“那我下地你站着就行，你就穿这衣服在上边站着，我就能把地给种好。”
　　“别闹了……”
　　“那就先穿一次。”不由分说，白宇飞把长衫往成善身上套，“我一眼就看中的，你穿肯定好看，快穿给我看好不好？”
　　“哎……慢点慢点，卡住了。”
　　“不会，合身的，来，我看看。”

　　旧的衣服被换下，随意扔在椅子上、地上，白宇飞目光灼灼：“我就说好看，是吧？”
　　成善连呼出的气息都是热乎乎的，长睫低垂，眼底都是水光，他连话都说不全了：“是……”

　　白宇飞一口咬住成善的侧颈，抓起他垂在一边的手，两人合掌，十指相扣：“很快，又是新的一年了，一年又一年呢……”
　　“嗯……”成善目之所及，全是眼前人。
　　“新的一年，要更好，还要和你在一起，我们要一直一起，一起到老……”

　　愿年年有今朝，岁岁平安，与子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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