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尘烟

　　莫深和莫芸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妹相差三岁，说起自己的母亲，莫深大脑一片空白，因为他的母亲生下他便难产而死，对于母亲的长相，自己也只是从照片里看见过，黑白色照片把自己和母亲隔了阴阳两个世界，每次父亲谈起莫深的母亲，眼眶总是泛红，看着两鬓霜白的父亲，心里总有一丝愧疚。
　　他认为母亲是因自己而死，是自己害死了母亲，害父亲失去了最爱的人。
　　所以对于父亲，他从不奢求父亲为他做些什么。他也不希望父亲为他付出太多，不然他会更愧疚。
　　母亲死后，父亲经人介绍，认识了莫芸的母亲——琳雪。
　　莫深第一次看见这个女人的时候，向她深出双手，索要怀抱。
　　年幼无知的他渴求母爱的滋润。
　　当莫建国看见儿子趴在琳雪身上熟睡的时候，伸手摸了摸儿子粉嘟嘟的小脸，莫建国湿了眼眶。因为他明白，不管自己做得再好，也弥补不了儿子内心深处渴求的母爱。
　　母爱是世上最难以回报，也是最难以替代的爱。
　　莫建国因为事业的繁忙不能全心全意的照顾儿子，也想给儿子一个健全的家，他暗地里观察琳雪对儿子的照顾与付出，调查琳雪的身世，当琳雪如一个被剥了皮的葱头，全身心都裸露在他面前时，他才决定娶琳雪为妻。
　　婚礼低调不奢华，双方只请了亲人好友在一处吃了顿饭，莫建国就全身心投入到事业中，家里就全指琳雪一人操持。然而让莫建国吃惊的是，琳雪不仅把家里治理的服帖，在商业上头脑也很精明。莫建国开始对身旁的枕边人刮目相看。
　　每次跟别人提到贤内助的时候，他总是眉头深锁，嗫嚅的说：“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一年后，琳雪怀孕了，那年莫深2岁，他惊奇的看着琳雪的肚子一天天变大，琳雪笑吟吟的告诉他，这里是个小娃娃，或许是弟弟，或许是妹妹。
　　她笑着问坐在地上玩玩具的莫深：“告诉妈妈，你想要弟弟，还是想要妹妹？”
　　莫深抬起疑惑的双眼，似乎在考虑，什么是弟弟？什么是妹妹？他们好玩吗？
　　看着莫深充满疑惑的脸，琳雪忍不住笑着说：“我希望我肚里的娃娃是妹妹，这样将来就不会有家产和股权的争纷，你是哥哥，自然要让着妹妹，你说对吗？”琳雪伸手摸了摸莫深的头，看着莫深低头捣鼓自己的玩具车。自己忍不住抿嘴一笑，转而看向自己逐渐长大的肚子，她仰天长呼一口气，心想：“孩子，不管怎样，妈妈都在你身旁保护你。”
　　她觉得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心里的石头，不知道这块石头她什么时候才能卸下呢？
　　医院里，莫深看着很多穿着白大褂的人，在自己眼前跑来跑去，听着医院里忙碌的声音，他的眼神充满惊恐的神色。他什么都不懂，他只知道陪伴自己的妈妈被推进一间房子里，他站在外面，看着手术台上面的灯光豁然大开，接着门一点点的关上，透过门缝的间隙，他看见妈妈在床上疼的大哭，小小年纪的他什么都不懂，却站在手术门前，流下了热泪。
　　小莫深和父亲一起坐在医院长廊上，父亲抱着他，紧张的左看右看。他经历过一次失妻的痛，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他抱着莫深，用脸蹭着他粉嘟嘟的小脸，缓解下自己的压抑和紧张。他看了眼手术室紧闭的大门，心里默念道：“老天保佑，母子平安啊。”
　　经过三个小时的等待，这三个小时对于莫建国，是三年般的煎熬，他紧张，焦虑，害怕，还好有小莫深陪着他，让他不至于暴躁起来。他看着小莫深熟睡的脸，更加感受到“生命诚可贵”这五个字。
　　他抬起手腕看看表，已经过去三小时二十分钟了，终于他听见有门打开的声音，他充满期待的看向走出来的大夫，只见大夫松了一口气，揭下口罩。
　　莫建国立即抱着小莫深起身，走到大夫身边：“琳雪，她，她怎么样了？”
　　大夫微笑着说：“恭喜你，是个千金，母女平安。”
　　听见“母女平安”的消息，他隐隐点头，眼眶发红，他笑着对大夫连连点头道谢。大夫点头微笑：“那您再等一下，就可以见到您爱人了。”说完大夫绕过莫建国离开了。
　　莫建国看着刚睡醒还一脸懵的小莫深，他笑着说道：“莫深，你有妹妹了。”小莫深依旧一脸懵的看着莫建国，莫建国看着可爱的儿子，忍不住摇头微笑：“你现在还不懂……”
　　普通病房里，琳雪缓缓睁开双眼，看见身旁的莫建国，嘴角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是女儿吗？”
　　莫建国立即点头道：“是，是个女儿，非常可爱。”
　　琳雪满意的闭上眼：“名字，你想好了吗？”
　　莫建国笑着点头：“我想了好几个名字，她那么小，那么柔软，不如就叫莫芸，希望她如天上的云，高贵，自由。”
　　琳雪笑着睁开眼：“莫芸，这个名字真好听。”
　　说完她抬起眼眸：“我想看看她。”
　　莫建国笑着说：“行，不过大夫说，你现在身子虚弱，要好好休息，你先睡会，等你醒来，我陪你去看孩子。”
　　琳雪点头问道：“莫深呢？”
　　莫建国笑着安慰道：“放心，妈在外面陪他。”
　　琳雪点头道：“那就好。”说完她闭上眼，她太累了，不一会儿就发出轻微的鼾声，渐入梦境了。
　　每次回忆到这里，琳雪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初为人母，是她这辈子难以忘怀的经历，那种兴奋，那种甜蜜，到现在都记忆犹新。现在两个孩子都长大了，莫深的包容，莫芸的懂事，兄妹之间的相处，她的担心都成了她的多虑，现在的她，丈夫事业有成，儿女健康和睦，对她来讲，没有比这更让人欣慰的事了。
　　莫深虽不是她亲生的，但胜似亲生，对她来说，这一生已无遗憾了。
　　百雀山上，无数墓碑整齐的排列，远远的看，仿若一个巨型长方体，如果你没来过，你一定会在此地迷路。
　　我记得母亲的墓碑旁边种有一棵杨树，那是我专门为母亲挑选的位置，不管母亲在哪里？有一棵树在身旁陪伴，就算一个人，也不会孤独。
　　我把怀里的百合放在墓碑面前，看着容颜不再老的母亲，我多希望能看见她慢慢变老的样子。或许她会拄着拐杖，蹒跚慢步。满头银发，岁月在她的脸上刻画着无数道皱纹，看见我，她咧开嘴微笑，即使没牙，也能笑靥如花。即使老了，也能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
　　但可惜，她连变老的机会都没有。上天赐她一道冰冷的身躯，送我一盆冷水，让我的世界从此冷冻如冰。
　　如果可以，我多希望做一棵树，一棵不会言语，只会默默陪伴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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