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宁溪

　　这年头，大学是含金量高，但是也特别难考，沉寂了十年的国人，在看到重开高考，看到了跳出农门的希望，自然多的是人努力。原主其实过录取分数线了，但这个时候的填报志愿，那不是等分数出来，那是盲填。考生多，择优录取，要是高出分数线多了还好说，自然是没问题，要是高出录取线不多的，被刷下来的也不在少数，每个地方都有比例的。原主当时因为学校没报对，才高出录取线15分，被刷了。
　　原本李老头是想让她复读一年的，但这孩子，她不知道李老头不缺钱，真当他们家穷的只能住土坯房，已经落魄了的曾经地主家。自古上学就是个抛费的，虽说她家人口少，但是李大娘身体不好，家里的家务活就够她忙活了，其他的活基本就李老头自己干，这姑娘体谅他爹辛苦，说什么也不肯复读。
　　李老头没办法，说他能供得起她上学，但无奈闺女不信。后来想了想，不上就不上吧，闺女岁数也差不多该考虑婚事了，但现在虽说那十年已经过去了，有些人的思想还是没转过来，给她寻摸个好点的工作，说亲也容易些，就走动了好些年不用的关系，帮闺女办成了正式在编制的老师。虽然白鹿镇离他们村也就三四里地，虽然宁溪没搬去镇上，但那也是正式老师，也是吃商品粮的，也够这些大家伙羡慕的了。
　　李老二能把长子舍出来，为的不仅是李老头手里的钱，主要还为了让李老头帮他儿子走走关系，也弄一份正式的工作。
　　李老头心里头恨，李老二就不恨吗？他不仅恨李老头，更狠他爹，更狠当年的太太，李老头的亲妈。
　　一样的儿子，就因为他是丫鬟生的，他就跟个透明人似的长大。以前家景好的时候，他爹当年去哪儿都带着老大，李老二就只能偷偷的看，原本这些年都忘的差不多了，但谁想到，老大居然还有人脉，能把宁溪那丫头弄成吃商品粮的。
　　李老二能不恨吗？他爹要是当年肯带自己，他还用得着求着老大吗？为了孩子的前程，李老二这次是真的打算跟李老头和解的，他又没儿子，宁溪那丫头片子再好，又不是招赘，难道他死了，还能指望一个嫁出去的丫头片子给他顶幡摔盆不成？给那丫头谋划的再好，也是别人家的。
　　李老二没想到，李老头居然不同意。
　　要说以前老娘和老婆对大嫂做的那些事，李老二不知道吗？他知道，只是他选择性忘了，而且他也并不觉得老娘老婆做错了什么。鬼知道他和老娘那些年过的什么日子？这些都是他们欠自己的，他们应该受着，应该补偿他们母子的。
　　看着老婆孩子，李老二沉默了半晌，叮嘱婆娘，“你最近给我老实些，她就是骂你你也给我忍着，等过几天，我去找找五叔。”
　　李老二说的五叔，就是一个族叔，虽然血缘上来讲，关系不算多亲近，但谁叫当年他爹捐了镇上的家业，回到李家村的时候，是跟这个五叔连的亲呢，要不然，什么都没有，他们怎么在李家村那么快站稳脚跟的？这些年在村里，他们因着当年的事，他们家跟五叔家关系近亲，在他们兄弟面前，五叔是能拿长辈款儿的。
　　李老二想着，要是说动五叔出面，就不怕他老大不同意。
　　他从来就没想过，人情这个东西，用一次就少一次，要不然李老头也不能忍了这么些年，现在才用。
　　宁溪好容易劝的李大娘情绪平静下来，才说起去医院看病的事。
　　让宁溪一说各种并发症，李老头也说，“去看看也行，但是不用你们陪着，我又不上班，哪天抽空带你妈去看看就是了，你把那个人家给你的熟人的联系方式给我。你爹我年轻时候跑的地方多了去了，还能走丢是咋地，用你们陪？”
　　“那哪儿行啊？你们俩去，连个跑腿拿药的都没有，再说了，建辉都跟人家说好调班的事儿了，也跟人家厂子里领导说好了要借用人家车的。”
　　李老头不说话了，他知道，女婿这说是在自行车厂子里上班，但不管是厂子也好，学校也好，都有编外人员。上班拿工资不假，但在这都不算是正式工，有点人员变动，首先受影响的就是编外人员。调班的事好说，这能借到厂子领导的车，不定搭着多少人情呢。离的又不远，白鹿镇就这么大，那厂子有几个领导，李老头还能不知道吗？就是厂长都没有配车，那他借这车，只能是副厂长家的，据说副厂长的二女儿嫁的不错，女婿好像有点权力，八成是他了。
　　但李大娘想的除了这些，她更在意的是闺女在婆家的处境。这俩人到底还是孩子呢，说一出是一出的，你说他们又是出力又是跑腿的，还搭着人情。闺女想着自己，李大娘高兴不假，但你这光想自己了，怎么也不想想她婆家那瞎子公公？
　　这事要办出来，得让人家怎么说他们两口子？当媳妇的只想着自己娘家，不想着婆家，当儿子的娶了媳妇忘了爹，有那能耐带丈母娘去医院，怎么就不能带自己爹去看看了？
　　李老头就说，“那行，去就去吧，带上你爸，这难得有车方便，都去检查检查。”
　　这么一说他俩才知道老两口不同意的原因，但这事，真不是他们俩没想到，而是侯家老爹的情况，现在医疗水平达不到，就是去了市医院也没用。
　　眼瞎这事吧，也分先天还是后天的，后天的还好说，侯家老爹这眼睛，那是先天的，有眼睛这个五官，但那眼睛就跟在脸上划了两刀似的，连眼珠子都没长。
　　要是她有前世后期那程度的内力，要是有鲜活的眼珠子，或许能给他换上，但现在，别说自己，医院都没那做这种手术的技术。何况他那是打小连眼珠子都没有长，里头的神经线长没长健全都不知道，就算以后医疗技术上来了，能给他按上眼珠子，这能不能看见都说不准。
　　既然左右不行，带他去干嘛，有了希望又失望，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给希望，人眼睛又看不见，折腾人做什么。
　　四爷都这么说了，李老头还真不能说什么，难道为了名声好听，叫人家跟着他们折腾吗？不能。
　　本来四爷是不打算让宁溪去的，但李老头听人家说现在医院那水平高了，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就能知道有没有毛病什么的，想带宁溪也去检查检查。
　　宁溪心说，这思想还挺先进，现在就知道要产检了。这时候，四爷要是再拦着，李老头得跟他急，得了，一起去吧。
　　两天后，四爷开车，带着李老头李大娘还有宁溪就去了市里。这得亏李老头年轻的时候跟着老爷子跑过不少地方，也得亏李老头记忆里好，现在还记的路，要不然，呵呵，当天能打一个来回的路，天黑都到不了地方。
　　能为什么？他们四个，除了李老头，也就李大娘去过两次市里，原主和候建辉这俩孩子，长这么大，根本就没去过市里，最远到县城。李大娘刚嫁给李老头的时候，去过两次，但这么些年过去了，早忘了路怎么走了。
　　所以候建辉的记忆力是没有的，尽管四爷提前查过地图，但现在的地图不像后来那电子地图那么详细，有地图也不好找路。
　　去了医院，给李大娘各种检查拿药，又去妇产科，给宁溪检查。从医院出来，时间还早，宁溪就拉着李大娘去逛了逛街，虽然可逛的地方不多，但怎么也比白鹿镇要强上许多。
　　折腾了一天，回到家天都黑了，宁溪也不管那个，把给大家买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这东西本来就是给大家买的，现在不拿出来，等明天再拿，婆婆就得有意见了。
　　给公公婆婆买的是上衣，那种两穿的褂子，最新款式的，三个弟弟，也都是一身衣服，只有还在上学的老四侯建章多了一套课外书。
　　王桂花嘴上说破费，大家都看到出来那嘴角一直就没落下来。
　　“破费什么，也不是天天去，难得去一回。这衣服我也不会买，还是我妈看上的，我想着您跟我妈岁数差不多，应该眼光也差不离，就买了一样的。”
　　这话王桂花听了，心里高兴，儿媳妇给自己和人家亲妈买的一样的东西，还不高兴嘛。
　　王桂花压根就没想过，这事是宁溪两人撺掇着李家老两口去的医院。自己家什么情况王桂花知道，她也知道自己儿子手上没钱，就算他们有那心，也没那个钱。所以王桂花以为是李老头这是找理由呢，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带宁溪去检查，估计是怕孩子有毛病。怀孕检查这事，王桂花也知道好处，镇上县里也不是不能去，但这不是要花钱嘛。如今，既然李老头肯花这个钱，她当然也不会拦着，为了自己孙子好，再说花的也不是她腰包的钱。
　　等王桂花穿着衣服串门显摆去了，宁溪就找出本书来看，难得今天没停电，光线好些，四爷摆弄那电视呢，电视是黑白的，没几个台，四爷捣鼓的还挺带劲儿。
　　李家村是通电了不假，但这电并不是很稳定，停电那是常有的事。一般都是白天停电，晚上有电，偶尔晚上也停电。反正整体算起来，尽管通电了，但李家村，到晚上，点煤油灯，点蜡烛的，也不少。
　　有的人家是因为停电才点灯点蜡，有的就是为了省电字，有电也不用，就点着那一豆油灯。甚至村里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拉了电线的，村里只把电线拉到街口，从街口到胡同，从胡同到自己家，这段电线是需要自己花钱买的，所以有的人家就没有扯电线。
　　没一会儿，四爷就捣鼓好了，虽然还是有雪花，最起码能看见人了，就坐那看电视。
　　看他摆弄电视，宁溪忽然想起来，四爷是怎么会开车的？按说，候建辉是根本没机会学呀。
　　“我会开拖拉机。”
　　候建辉会开拖拉机，四爷有他的记忆，也会开，这不奇怪，他们村大队上原来有一辆拖拉机，虽然队长轻易不让别人碰，但耐不住，这些熊孩子里有他家的孩子，候建辉就是那个时候，跟着队长家孩子一块学的。可这跟他会不会开车有什么关系？
　　然后宁溪就看到四爷神秘一笑，心里有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四爷说到，“那个会了，这个自然就不难了。”
　　拖拉机什么时候和车一样了？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我的天哪，宁溪心想，我怎么早没想到呢，早知道这样，虽然自己也两辈子没碰了，但怎么也比四爷技术要好吧？
　　宁溪夸张的拍拍胸口，一脸后怕的说，“我今天能活着回来，真是命大呀。”
　　看她这反应，四爷扭过头去假装看电视，无声的笑了，自己再不靠谱，也不会拿她开玩笑。要不是为了学会开车，她以为她打听医院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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