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妃

　　妇人被识破后面上露了凶色，却并不再阻拦二人，反倒剑走偏锋的往窗口奔去。

　　厢房的窗户半扇掩，半扇开，窗外一株石榴树花开得正好，灼灼的色彩浓艳出几分诡谲。

　　苏眉翎见状出声，“墨玉，快拦住她！”

　　常在军中的孩子从小就知道兵不厌诈，在迈进医馆之前，两人已暗中观察了许久，却不曾发现分毫异样，但若真有人苦心孤诣的给她们设局，又怎会只用一个半老的妇人？

　　一阵刺耳的掀撞声，两人借着推翻的桌椅将妇人截在窗前半步，只见她唇一扯，回头悚笑：“两个死丫头，不自量力。”

　　袖口凶器毕露，妇人的目标极明确，刀刀都是冲着苏眉翎去的。

　　墨玉即刻抽出随身带的短柄刀，三五招交手，妇人身手虽不简单，可她未想到两个小丫头竟也会武。

　　军中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不习武呢？

　　剑拔弩张之际，墨玉受阻跌倒，眼看着刀从手中滑出，苏眉翎刚欲去捡，一个脚风兜面灌下，锋刃被妇人抬脚踢至门槛处。

　　只有那么弹指一挥间，寒光簇闪，犹跌在地上的墨玉来不及相救，一道雪亮的光晃过眼底，妇人手中的刀猛的朝苏眉翎刺去。

　　门已敞开，墨玉滑出手的刀转着圈，恰停在了门槛前一身素衣的足下。不知道这人是何时来的，但她第一时间捡起了刀。

　　忽然，四周死寂，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只听见行凶的妇人手中的刀咣啷的落地声，同时，一把短柄刀插在了她背后。

　　鲜血从身下迂出，延着地面滚爬，屋里谁也没说话，连吃痛爬起来墨玉也难得没骂上几句解恨。

　　在那过分安静的片刻，素衣妇人终于揽着裙裾走了进来，苏眉翎脑袋嗡的一声，眼前这张面孔能叫她压抑的心绪瞬间崩溃。

　　虽只是初见，却是再熟悉不过的容颜。

　　“姨娘！”

　　苏眉翎久久才含悲唤了一声，一双手颤抖的握来，无需任何言语，那样的力度一如被她白妈妈从小牵到大。

　　与医馆掌柜一同走进的妇人，正是白芷。

　　白芷与白芨是双生姊妹，这便是为什么两人一眼就能认出她，也正因此发现那行凶的妇人在撒谎。

　　“小姐，雁山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是老管家及时通知我赶来的。”

　　白芷说着望向身侧，这医馆掌柜是苏眉翎母亲故居的老管家，是直到再次听见他声音，墨玉才辨出昨晚推拒她们的正是此人，同时，也证实了苏眉翎的猜测。

　　“医馆这打从苏家出事之后就一直有人监视，昨夜小姐突然造访，老奴不得已才将你打发走。洛城左不过就那几家客栈，我想小姐总要投宿的，便差了人去候着。后来摸清小姐住宿后，我前去与白芷商议，到底是不敢贸然与你相认。”

　　“一来，我本就不识小姐容貌，更何况小姐昨日还是男装。二来，白芷现在的身份也不便轻易露面，我们唯一确定的，便是白芷的容貌小姐应当认识，因此，我悄悄塞了封信，却未言明时辰，实则白芷早已在酒楼醒目的位置等候，只盼望小姐能自个认出她来，也好消除我们的顾虑，岂料后来……”

　　墨玉一个激冷，“后来又有一封信？”

　　掌柜捶胸叹气，那后来的事便可想而知了，两人昨夜惊动了监视的人，他们亦料到二人要投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往每家客栈都送了信，只等她今日入瓮。

　　“幸而小姐容貌并不似通缉的画像，加之你昨日又是男装，以至于这妇人也摸不清小姐的身份，否则……”

　　管家说着，转向窗外的面色也不禁暗了下来，苏眉翎眼角猛的一跳，低声追问：“否则如何？”

　　过午的阳光落在窗上，半面金光，半面昏黄，将屋内的光影叠加的莫名诡谲。

　　“街对面候着几十个侩子手，快刀杀人如麻，召之即来！”

　　初春的冷风乍然打窗而入，吹得人骨子里发寒。

　　扶起散倒的桌椅，苏眉翎忍不住朝窗外探去。

　　“不可！”
　　窗前妖艳的石榴花在视线里猛的一晃，她下意识去推窗的手，被一路撞翻桌椅奔来的白芷死死的捉住了。

　　“这半扇窗切不可开，这是暗号，一旦两窗全开，后果不堪设想。”
　　白芷的音调气息不稳，从她惊慌的瞳孔中，可以想象得到那‘后果’有多严重。

　　杀机头一回逼得如此近，苏眉翎心惊得扑扑直跳，先前父兄将她保护的太好，饶是如此，她也知道这绝非朝廷的手笔。

　　明枪易躲，最怕是暗箭。她实难想象，苏家已经落难至斯，为何还有人布下陷阱，定要将她兄妹二人杀绝？

　　当苏眉翎捧着伙计备好的一包白芷草药，按照叮嘱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出医馆时，夕阳已洇红了半边天。

　　白芷说医馆不可久留，让她务必先行离去，可走着走着，一股强烈的不安突然涌上心头，苏眉翎猛的顿住，“墨玉，你说，白芷姨娘缘何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小姐指的是什么？”

　　“那半扇窗！”

　　白芷怎么会知道窗户一旦被开，后果不堪设想？

　　苏眉翎想不通，这不合理，若要知晓这等隐秘的杀机,除非是……

　　无数个念头闪过，长街上骤然蹿起的尖叫声蓦地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城镇的楼层不高，夕阳晚照，医馆的二楼恰笼在一片红彤彤之中，苏眉翎回首，惊惧的发现，那半扇窗，被推开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极快，快到叫她来不及思考，蜂拥逃奔的人群背后，一群黑衣吸血蝙蝠般一头扎进医馆。

　　周遭惶恐的叫嚷声不断，长街上的人像被马蹄驱赶，没头没脑的只知疯跑，两个女子在受惊的人群中踉踉跄跄的逆行。

　　苏眉翎拼命挤到最前头，白芷与掌柜还在医馆里，她不能就这样走了。好不容易穿过一拨人墙，待她拨开乱蹿的人群，竟意外的看见白芷从医馆的正门徐徐步出。

　　掌柜不知去了哪儿，在黑衣杀进去之后，医馆周边静寂的不闻人声。

　　苏眉翎轻轻喘着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方才白芷说窗户一旦开了，后果不堪设想，她有留意掌柜的神情，虽然白芷没说会有什么后果，但看掌柜的反应，不像是不知。

　　可到底会有什么‘后果’？

　　为什么白芷好端端的走出来了？

　　掌柜又去了哪？

　　“小姐不可回去。”
　　白芷在乱窜的人群的中死死抓住她手，可这一回苏眉翎没有听从，她不是垂髻小儿了，不需要被保护的不知世间险恶，无论是什么，她都该去面对了。

　　苏眉翎挣开手继续朝着医馆走去，陡然间，变生肘腋，才迈开的两步死死的定住了，身后追来的墨玉与白芷的呼喊以及长街上翻滚的声浪皆在那一刻被一道坠落的巨响覆住。

　　手指抑制不住颤抖的唇，洛城傍晚的风也恍如从雁山一路吹来，吹起她鬓边的碎发，在她鼻尖卷起浓重的腥味。

　　也许比起雁山万骨烈焚，这不过九牛一毛，却生生目睹在眼前。

　　石榴树下，管家血淋淋的头颅被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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