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凉

　　“小思凉小思凉，快醒醒。”青青？周边的宫女呢？大黄呢？
　　“青青，你怎么在这里？”思凉朦胧中睁开眼，看见那张漂亮的脸，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青楼喝花酒的日子。
　　“我是替顾家老爷接你回家的。”彻底睁开眼，才看清楚青青一身轻便的骑马戎装，旁边站着个高大威武的男子，见摇醒了思凉，便比手示意快走。
　　“是出了什么变故么？”
　　“来不及解释了，这皇宫要呆不下去了，快走。”
　　青青抬手给思凉系了一身黑色的斗篷，裹紧她便交由那个男子扛着，头也不回的往沉沉夜色里扎去，闪耀的星光被乌云遮住了眼，看不清方向。飒飒的凉风直往斗篷里钻，思凉只好再裹了裹斗篷，在缝隙里看见逐渐的远去的皇城里逐渐亮起的火光，火云烧城，是南小柔的预见成真了么，果然是今天动的手？这个小丫头，倒真是有一双慧眼，只是，为什么是青青来带自己走呢？思凉不是很明白这之间错杂的纠葛，还好不是那个圆滚滚的顾大武跑过来，那这一路被扛着跑的经历非得让那小子笑话死。
　　正如南小柔所说，连阿嬷都能从小就念叨着思凉说不定能进宫当娘娘的顾家，坐拥富可敌国的财富百年的顾家怎么可能半点搅动风云的能力都没有，只是从前顾大小姐太荒唐，顾二小姐又年幼出走，偌大的家业愣生生在顾老爷肩上扛了数十年才终于等来了唯一的继承人顾大武，自从有了顾大武，顾老爷才终于开始动用手中的资源开始了对顾家第二代的培养，很幸运或者很不幸的是，顾大武没有如名字一样五大三粗，威武雄壮，却偏生了个虚胖的身子，任是脑袋灵活似鬼，这么个一眼就能认出的身材，那些身体力行，需要掩藏身份出面交涉的事情便或多或少的交由思凉代为传达，作为顾家的消息中转站，顾思凉对于京城皇宫的形式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也知道自己性命无忧，不管是顾家，还是顾家那个弟弟都不可能放这唯一在身边的女儿为一个注定灭亡的朝代殉葬，在背着包袱跟着太监公公们走向京城的第一步开始，顾思凉的手上就有了三条顾家安排的退路，上策仙遁，中策探亲，下策死遁。就算是那场突如其来的神仙妹妹勾起的进宫修道，都被这个弟弟在借机暗中筹谋许久，送姐进京，不过是一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生意而已。皇宫城破，早在思凉入京之前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京城偏居南方，富贵乡里养出了怕死的软骨头，自十年前漠南一战节节败退，为了肃清毕野，千里塞上粮田尽付诸一炬，数万逃亡百姓饿死荒野，无人问津，在北漠的刀锋下，这些无辜的百姓避无可避，生生沿着高高筑起的城楼垒起了修罗场，人杀人，人吃人，人骨为土，生生将城垒高了十寸。而远在千里之外京城里却是歌舞升平，满朝的官员眼中看不到饿到疯狂易子而食，苦苦挣扎的百姓，听不到那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们的呼号，贪婪的眼睛只盯住了富可敌国的顾家，千方百计要从顾家中挖出的金山银山，填补多年亏空的军费，搞出个顾家女修道进京的把戏。殊不知算人者，亦被人算，百年顾家虽然出了个不正经的顾思凉，但是却等来了顾大武。
　　当顾大武第一次拨弄着自己的小金算盘跟底下的掌柜们一字一句说的，钱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过是一口饭的价钱，就换来一支永远只为顾家所用的暗影，也是这一场隐秘而浩大的修罗场捡人计划，才让顾家上上下下承认这后头夫人生的儿子是顾家的继承人，也从此，顾家就从顾老爷的时代进入了顾大武的时代，虽然那个时候，顾大武还没有站起来的大黄高，但是那双被肥肉挤的几乎看不见的眼睛里却有着天马行空般将顾家推向空前强大的光芒和力量，那可是真正的生而知之者，上天把这样的人生在了顾家，注定是要这个时代风起云涌了。
　　那个臭屁的圆滚滚是真的有蛊惑人心的妖术，连一只无欲无求的魂魄都被他说动了心，任他驱策。
　　也是从那个时候，顾思凉走出了顾家，成为了闻名汴京的顾家大小姐。
　　此刻皇宫城破，思凉都知道是谁领军，又是谁点起的第一把火，只是这些隐秘的事情除了背后的那几只手，南小柔是怎么知道的，真的是看见了未来么？那她说的不要跟北辰光走，又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惜了这场火，南小柔，恐怕一别就再难见了吧。
　　思凉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毕竟当了魂魄飘来飘去那么多年，死生有命，多的是世道轮回，只是那样一个柔弱的少女，是怎么看破未来，又能忍住不曾透露半分的？偏巧还只对思凉这个唯一知道一切的人说出了预见，真是有意思的世间人，能再见见就好了，还有那个南小柔说的跟自己一样有两辈子的北辰光，怪不得那么好闻，竟然是同类，但是怎么掩饰住的呢？他那句一世姻缘又说的是什么，两个鸠占鹊巢的魂魄还能真的敢过月老祠，牵那条红线么？
　　唉，这个时候有顾大武那个鬼灵精就好了。
　　思凉微微扶了扶跑动中被挤的有些凌乱的发簪，低头轻声问了一句，“到何处了？”
　　讲道理，趴在一个人的肩上跑了大半晚上的路，饶是一向对肉身感觉迟钝的思凉都有些遭不住了，本以为问了一句，总该有个回应，多远或者多久，偏巧身下的人一声不吭，只又把速度提高了几分，越发的颠簸起来。
　　“喂...喂，我受不了了，太颠了，放我下来，我快吐了。”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思凉故意大叫起来，身体也开始挣扎，“强抢民...唔...”还没等呼喊出口，那人就好像准备好一样把一块带着香气的手绢塞到思凉的口中，任她呜呜咽咽，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不一会儿，思凉的脑袋越来越昏沉，竟睡过去了。

　　等思凉再次睁眼的时候，北辰光那张明晃晃的大脸就近在咫尺，冷不丁的思凉反手一个巴掌正要甩上去，却反手被握住。
　　“终于醒了。”男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说话间轻轻吐出的气息让思凉有些血燥，但是手被对方有力的钳住，挣扎了几下无法挣脱，“北辰光，你勾结了青青姐，抓了我想干嘛，要钱你写信给顾家去，我还不信没有顾家付不起的钱。”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你顾家不过是保管钱的袋子罢了。”北辰光突然冷脸一笑，依稀流露出几分熟悉的气质。
　　“你？你是......”北辰光用鼓励般的眼光看着思凉，那骄矜傲气的表情就好像在说，再怎么尊贵的身份我都担的起。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那个打补丁的穷皇帝！”思凉突然瞥见他衣角熟悉的一块布料，咋咋呼呼地，“之前都是在夜里看你，今天有了日光我才认得，我就说看你怎么那么眼熟呢！”
　　“你！”没有想到思凉给了这么个反应，北辰光的眼角有点抽抽，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又矜持的哼了一声森，“顾家的小姐见到皇帝都不跪拜的么？”
　　“咱俩谁跟谁呀，以后你没家了上我家住。”思凉顺势站起来，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北辰光的肩膀，“再说都过去了，你就别记着了。”
　　“怎么可能过去！慕容氏欺君犯上，叛国谋逆，火烧屠戮我北辰数百人，累累血债，罪大恶极，人人得而杀之！”北辰光青筋暴起，慷慨激昂。
　　“说的就好像你北辰家也没杀人似的...”顾思凉嘀咕了一句，没想到被耳尖的北辰光听去。
　　“我北辰，虽杀人，但是都是律法宗族所命，岂能与乱臣贼子等...”
　　“能不能说人话，”顾思凉实在听这样的话头疼，便忍不住打断，“那边城百万无辜百姓性命也是律法宗族？”
　　“呃......”，北辰光略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户部连年亏空，朕让全宫上下节衣缩食，连我，也亲自缝纫补丁，只为节约，只是省下的不过是杯水车薪，我，我也是无能为力。”
　　“户部连年亏空？那户部尚书三十进的宅子是哪里来的？全宫节衣缩食，那太后娘娘修的神仙宫又是哪里来的？”思凉扳着手指头，点点头又摇摇头“你的确是个穷皇帝，可是你后面的人可都是榨取民脂民膏的大恶魔大恶棍呢，前面你勤奋节俭，后面的大臣娘娘做完面子工程，依然我行我素，奢侈无度，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这个王朝整个都烂到了骨子里，慕容氏虽然杀伐狠厉，但是他们的刀口对准就是这些大恶魔大恶棍，你说百姓们怎么能不欢喜不爱他们呢？说不定你们皇宫里的火还是这些百姓们自发烧起来的呢。”
　　“顾思凉，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北辰光目眦欲裂，脸色难看的想杀人。
　　“这些不过都是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再说，我不应该是你命定的姻缘么？你不舍得杀我的。”思凉笑嘻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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