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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成仇隙
一碗泡面没吃完，陈周就接到了老马的电话。
“小周！快！南后街13号，有你的生意上门了，我瞧对方穿着气势不凡，估计是位大客户，要是……”
老马的声音又惊又喜，反观陈周却是毫无急色，他耐心地听老马把话说完，然后道， “不忙，你先让那位章先生回去，待三日后再来寻我。”
老马听得一愣，他刚才有跟陈周说客人的姓名？
不过这对他来说不是重点，老马着急问道：“咱们怎么能让客人等？甭管你那儿有什么事，先过来再说，要是错过了这个客人，下一个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
南后街是一条玄门街，整条街上搞风水的、倒古董的、看相的、算命的、还有搞奇门遁甲的等等，只要跟玄学搭上边儿的东西，在这几乎都能见着。
个中真假不好直论，信的人却是数都数不清，每天从早到晚，南后街上的人络绎不绝，碰着节假日，更是人山人海。
老马在南后街有个卖小玩意的摊位，后来和陈周搭档，摊子上又兼给人看相。
陈周长得秀气白净，斯斯文文的模样，脾气却古怪至极，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规矩，是以他俩搭档足有半月，陈周都没能做成一笔生意。
别看这摊位小，可位置好，南后街寸土寸金，随便一个普通摊位一个月的租费都要大几千，这还是有关系才能搞到一个位置。
现在租费是老马和陈周六.四摊，陈周一月结一次。就算这样也是老马亏了的，毕竟要是跟其他人搭伙，首先租费就是平摊，其次就是生意再普通，这半个月的时间，双方客源加起来也能多挣个千把块。
要不是老马和已逝的陈周父亲有些交情，早让陈周哪凉快哪待着了。
“马叔，眼下实在没到我会客的时候。”
“你这臭小子，别在这给我玩什么神神叨叨的，赶紧给我过来，要是错过这个客人，我看你这后半月都甭想揭开锅了！”
陈周又无奈解释了几句，说自己有不能去的原因，不过老马不信，非让他去。
最后陈周只好三两口把泡面吃完，披了件外套，拿钥匙出门。
傍晚六点，正值南后街人潮，陈周坐的出租车都挤不进去，他只好让司机师傅在街口停下，付了钱自己走进去。
老马一见着他对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小兔崽子，你爹多勤快一人，怎么生你这么懒呢？平常关在家不出门就罢了，我也懒得说你，这会儿客人上门，你还推三阻四的……”
老马沉脸训斥了几句，然后有些发愁道：“客人刚说去对面的隆盛斋买点儿东西，运气好等会儿还会过来，运气不好，估计这单子生意就又跑了……”
陈周应了一声，却没太在意，径自拿了个马扎在摊子旁坐下。
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巴掌大小颜色微红的木头，在手里搓来搓去。
这木头本是老马从一个乡下农户手里几十来块钱收来的，据说是有些年数的桃木，农户和老马都没把这玩意当真，后来陈周见着了，要买，老马随手半卖半送给了他。
陈周看起来很喜欢这块木头，只要有时间，就要拿在手上把玩一番。
老马见他这样不干正事儿就来气，“你是个看相的，相学搁现在那也是有科学依据的东西，老弄这些神神鬼鬼的做什么？”
陈周倒是好脾气地笑了笑：“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老马摆摆手，一副懒得管他的模样，转身去揽客待客了。
陈周知道自己不大会说话，怕误了老马的生意，便只在旁边打打下手，帮忙递个东西，或者给客人打包商品什么的。
一直忙活到八点多快九点，对面隆盛斋里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陈周推推老马的胳膊，朝中年男人的方向抬抬下巴，“马叔，瞧，人来了。”
老马抬头一看，心里讶异，还真是今晚来摊子上看相的男人。
“奇了怪了，你怎么知道是他？”老马百思不得其解。
陈周半真半假地道：“这点本事都没有，我还在这摆什么摊。”
老马笑骂：“你这小子，还挺会顺杆子往上爬。”随即摇摇头，只当陈周瞎猫碰上死耗子，并没当回事。
从隆盛斋出来的章德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抬头正好看到对面支起的看相摊，想到自己之前跟摊子老板说好要看次相，犹豫片刻，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章先生您这是东西买好了？” 老马热情地招呼道，“就是您怀里的盒子？这么大的东西，肯定价值不菲……”
章德先勉强笑笑：“可不是，我手头大部分现钱几乎都换了这玩意了。”
两人说了几句，章德先便问：“马老板，你今天说的那位看相很有一手的陈大师呢？”
老马听着章德先对陈周的称呼，顿时老脸微红，幸好这大晚上的也看不出来，他忙给陈周递眼色。
陈周顺势上前一步，笑着自我介绍：“您好章先生，鄙姓陈。陈周。耳东陈，庄周的周。”
“我年岁轻，不敢托大，章先生唤我小陈就行。”
章德先见到他，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心中泛起些微被愚弄的恼怒感。不过他久经商场，一身养气功夫很可以，为人比较和气，所以面上并没有给两人难堪，也没有当场甩袖离开，只是态度淡了些许。
陈周好似没察觉对方的变化似的，请对方坐于摊位前的椅子上。
“不知马叔有没有跟章先生说过我的规矩，我给人看相有三不。”
“一，不信者不看。”
“二，要钱不要命者不看。”
“三，看不准者不看。”
“对于最后一条，还有一点补充，就是看不准，不收钱。”
章德先没想到这么个小摊子上的年轻相师，规矩还挺多，说得一套一套的。
他心里多少去了一点轻视，只是仍是不相信这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能有多少本事。
章德先素来圆滑，等闲不会让人难做，没有多想便点头道：“你说的我都能接受。”
陈周笑了笑：“章先生果然如您的面相一般，为人爽快。”
章德先把这句当成了寻常恭维。
陈周盯着他看了一会，约莫有个三五分钟。
陈周五官清俊，眼眸玉润清和，平常他看人时，只会让人觉得真诚可靠，而此时却不同。
章德先有种浑身上下被对方看了个透彻的感觉，这种感觉绝对称不上好，更让他心生戒备，于是先一步出声打断问：“小陈可有看出什么来？”
陈周斟酌片刻，实话实说道：“章先生五岳丰整，三停均等，按说这是一生富贵之相，只是……”
“章先生子嗣宫陷而黑，尊夫人身病少育，难有子嗣，有也是女儿。”
“我观章先生脾性，倒不是重男轻女之人，这子嗣稀少便罢了，可坏就坏在，章先生这眉相之上。”
“章先生两眉相接，色赤黄，且眉短，此乃大凶，子女辈将身遭恶死！”
老马听得眉头直跳，这是诅咒人家孩子死于横祸啊！他立时恨不得把这小子的嘴堵上！
陈周却是不怕火上浇油一般，继续道：“若是我猜地不错，章先生女儿近期应该甚少在家，且常在鱼龙混杂的地方出没，建议章先生有时间多与令嫒沟通，多多关心开解。若是放任她继续下去，不出七天，必定横祸临头。”
老马：“……”
完了完了，这小子这是真要把人给得罪死啊！
老马慌乱去看章德先的表情，却发现对方脸色煞白，目露惊骇，仿佛真被陈周给说中了一般！
他心下一悸，忙出声打圆场：“你这小子，说什么眉毛赤黄，我怎么没瞧出来，别是你故意吓人家章先生的吧，行了行了，别瞧人家眉毛了，换个别地儿。”
说着他猛朝陈周挤眼，示意他说两句好听的。
陈周却摇头又道：“不是我不肯说好话，而是事关人命，容不得我出言糊弄。”
“章先生日月双角晦暗，令尊令堂定是身体有恙，家中如此情景，与章先生的整体命格不符，其中怕是有蹊跷。”
“还望章先生多多小心身边之人。”
一直没出声的章德先闻言，突然像是才回神一般，抓住陈周的手，颤声问道：“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身边之人是指……”
陈周没有多做解释，只说了四个字：“恩成仇隙。”
老马一巴掌拍他后背：“能不能有点敬业精神，说清楚点！”
陈周无奈，做他们这行的，有时候话说得太清楚，反倒容易坏事，且对自身也不好。
不过想了想，还是多说了几句：“章先生奴仆宫有异，多留意下属，尤其是受过章先生恩惠的。”
“有时施恩于人，别人未必会记你的好，碰着小人，反倒会被仇恨。”
章德先喃喃自语：“恩成仇隙……恩成仇隙……”
他平日里手头松，经常随手助人，公司属下谁家里有个急事，只要他知道了，能帮忙就帮一点。
所以一时间还真想不到是谁恩将仇报暗害于他。
听陈周的意思，他们家本来该顺遂平安，可现在老父老母都生病住院，妻子身体也不好，吃的药都快赶上饭了，女儿目前倒是没什么事，可近来在外认识了一些“朋友”，三天两头不回家……
难道真的如陈周所说的，他是遭小人暗害？
章德先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道该不该信陈周说的话。
陈周不慌不忙地将摊子上的东西收拾起来，准备收摊。
时间不早了，该看相的客人他已看过。
章德先以为是自己的犹豫惹恼了陈周，连忙致歉。毕竟人家之前就丑话说在前头了。
不信者不看。
没想陈周并不在意，他那条规矩，指的是不信相术者不看，章德先只是质疑他的能力，并不是不信相术，所以不在此范围内。
“章先生如果仍然心存质疑，不如回家耐心等上三天，三天后，如果发生变数，再来这里寻我，到时我再为章先生分忧解难。”
章德先强迫自己定神，道：“陈大师这话太客气了，那我先把看相钱……”
陈周忙按住他掏钱包的手臂，指指告示牌上的字。
“看不准不要钱，等三天后，陈先生觉得我看得没错，再掏这个钱也不迟。”
说罢，陈周也没再多言，催促老马收摊回家了。
*
一回到家，果不其然又挨了老马一顿臭骂，陈周知道对方也是关心他，怕他说话太直，不好听，得罪客户，所以也没往心里去。
老马训斥完，又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把陈周那些泡面都收起来，到冰箱里找了点蔬菜鸡蛋，搭着挂面煮了一锅。
“你还是大学毕业呢，泡面吃多致癌不知道啊？下回再让我看见你吃这玩意，小心我拿你爹留下来那把家法棍抽你！”
陈周好几顿没吃正经饭了，哪里还管老马说什么，只一个劲儿地埋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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