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在左，流年在右

　　第五章那个空白的签名
　　唐睿读二年级时，沈秀在学校附近开了一个小商店，唐睿成了别人眼中小卖部家的孩子，倍受艳羡。
　　唐睿却不以为意，她从小便不爱吃零食。
　　唐睿四岁之前，沈秀和唐国强在外生活穷困，便将唐睿留守在了爷爷家。据沈秀回忆，唐睿小时候也不爱吃菜，每天吃完饭，碗里的菜却被剩了下来；唐睿喜欢去爷爷家屋前的水塘，每天和鸭子玩水，为此，掉下过水里好几次，有一次掉在水里找了几圈没找着，急坏了唐睿的爷爷，但唐睿照旧爱去那玩；唐睿小时候脾气很倔，一言不合就会把手里的东西摔掉，为此没少挨打；唐睿也不爱读书，爷爷是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但经历□□被打压，一生潦倒，由此十分渴望自己的子孙能荣耀唐氏一族，可唐睿是教不好的熊孩子，爷爷每每教完唐睿都郁郁寡欢。
　　沈秀和唐国强一度以为唐睿是个傻孩子，所以才又生了唐天，当时计划生育正严，为此没少罚款。后来，由于唐睿越发刁钻，沈秀和唐国强便将唐睿带去了身边。

　　2000年，恰逢广东省教育体制改革，开始推行义务教育，唐睿所在的公立小学要求有当地户口或者在当地有房才能继续就读，当然，这两样唐睿都不符合。
　　而唐天也已经上完了幼儿园，将要正式上小学。
　　唐国强和沈秀思及他们的教育问题头痛不已，而沈秀正好看中了一个私立学校附近的店面，于是举家搬迁。
　　那一年秋天，唐睿和唐天一同在东城小学入学，唐睿上三年级，唐天读学前班。沈秀则在学校一旁开了一个生活超市，彼时，唐国强也已在一个果酱工厂成为了后厨的首把交椅。
　　私立学校大多是和唐睿一样的外来孩子，她很快融入了新学校，成绩优异，加上平时乖巧懂事，老师们更是喜欢得不得了。
　　由于沈秀经营有方，超市每天客流不止，她忙于生意无从顾及其他，于是，便给唐睿和唐天在学校交了午餐伙食费。
　　下午放学回来，沈秀会让唐睿坐在收银台，一边做作业一边打价收款，而自己则能稍作休憩。忙的时候，唐睿只能在睡觉前补作业。
　　唐睿成了邻里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逐渐变成了那一带教育孩子的模板。
　　其实，他们不知道，唐睿有多么羡慕那些漫天玩耍的身影，她总是坐在收银台看着伙伴们打闹嬉戏却不敢提外出去玩的要求。她力求扮演一个好孩子，这样才会被喜欢，不被抛弃。
　　唐睿在学校有了几个好朋友，一个是校长的女儿朱小怡，一个是她的同桌李薇，还有比她大一级住在隔壁的王芳，王芳是个很标志的女孩，从小便备受瞩目，但她并不像外人眼里那样光鲜，王芳的父母对她很是苛刻，动辄打骂，唐睿很是怜惜她。
　　在学校，唐睿和李薇形影不离，那个时候的友谊很简单，她会拿好吃的给李薇，李薇会带好玩的给她，她们戴着一样的发卡，穿着同款帆布鞋。
　　假期，唐睿偶尔也会四处野，他们发现了一座山林，山上有纯天然的山泉，冬暖夏凉，他们会漫山遍野地乱窜，探索发现新奇之物，半山腰有个天然水潭，他们便会在那打水仗，游泳。
　　在那，唐睿人生中第一怕的东西便出现了：蛇。她对于那种东西的恐惧深入骨髓，每每他们软磨硬泡几天她才会再去，她也只敢走在人群中间。。
　　说来奇怪，在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到过，也不知是不是上天垂怜，亦或是她视力日衰。
　　后来，她才知道同行的伙伴每次看见都会瞒着她，然后将她骗去了别处，世界上哪有什么神佛庇佑，不过是人情暖意，而她总在倍受呵护。

　　2002年3月，临近开学的时候，唐国强一时兴起便要检查作业。
　　唐睿当然轻松过关，她早在放假前就把作业写完了。
　　唐国强问及唐天，唐天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唐国强打了唐天。
　　这样的画面让唐睿想起了那个被掉在树上的夜晚，她有些害怕，却不敢劝慰。
　　不知何时起，唐天越来越顽皮捣蛋，不爱学习，这样的打骂唐睿见了太多，可每每还是心有戚戚。
　　唐天最后终于招了，过年的时候把寒假作业拿去折了纸飞机，唐国强气的红了眼，竟去柜子里拿出衣架抽了起来，唐天痛的在地上直打滚。
　　沈秀买了伤创药，一边给唐天上药一边心疼地哭。其实，如果不是沈秀每每拦着唐国强，唐天会更惨。而唐睿也只能帮着唐天擦药，不敢说些什么，她一向是家里最没地位的那个。
　　开学的那天，班主任尹老师事先和唐睿说班上来了一位新同学，让她作为班长多在学习和生活上照看着，她当然乖巧的应下。但又不免有些好奇这位新同学是何方神圣，竟然让尹老师如此重视，平日里不是没有来过新生，私立学校的学生流动本就随意，尹老师也从未如此上心。
　　那天，春日里的阳光正好，金黄色的余晖随意洒落在教室的角落，地面上印着斑驳的树影。风一吹，树影婆娑。
　　唐睿在教室帮着班主任安排报道，她将班上新的花名册签到表拿去给班主任，签到表上只有最后一栏是空白的，那上面写着——苏辰。
　　唐睿敲门进去时，办公桌前坐着一位青年男子正在和尹老师说话，见唐睿进来他们停止了交谈。那男子生的儒雅俊逸，穿着笔挺的西装，一双光亮的皮鞋反射着亮光，这样的装扮在当年并不多见，唐睿不免多看了两眼，并对着他甜甜的笑，那男子也是对她笑着颔首。
　　在他身旁站着一个低着头的男生，他一只脚支力，另一只脚轻轻的在地上来回摩擦，春寒天里他只穿着件白色的运动外套。唐睿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他周身散发的慵懒的气息像极了街上的混混。
　　唐睿一向不喜这样的男孩，也不多看，直接将签到表递给班主任，甜甜地说：“尹老师，大家都签好了，只有苏辰没有来。”
　　男孩闻言竟抬起头看了唐睿一眼，嘴里轻哼了一声，眼里净是不屑。唐睿不知怎的，撞到他鄙夷的眼神脸竟红了起来。
　　尹老师并未发觉有异样，笑着对唐睿说：“这就是新来的苏辰，你带着他去教室后面的空位坐下吧。”
　　唐睿笑着答应下来，一脸灿烂地说，：“苏辰同学，你跟我来哦。”
　　苏辰脸上的表情藏都藏不住，碍于父亲在场不好表现，只好跟着唐睿走出了办公室。
　　唐睿只当没看见，径直走在前面，并不想和苏辰多搭理。
　　苏辰慢悠悠的走在后面，语带嘲讽，说：“班长，你就是这么对待新同学的，刚刚还在班主任那装模作样。”
　　唐睿一听脸又红了起来，像是被人拆穿了般，她恼羞成怒，却又不想表现出来，于是转过头笑盈盈地说：“苏辰同学，你跟着我走就好，还是你有其他什么事吗？”
　　苏辰瞥了她一眼，轻声说道：“装模作样。”说完便转过头不看她，不再说话。
　　唐睿没听清，但她猜测不是什么好话，也不管他，便率先走了。
　　她带着苏辰走到教室最后一排，说：“这些位置你自己挑一个。”
　　苏辰也不理她，直接坐在了最里面靠窗的位置，趴在桌子上。
　　唐睿撇了撇嘴，暗自怪他踩碎了脚下的树影。
　　唐睿回到座位，对着李薇气鼓鼓地说：“那个新来的苏辰，简直太讨厌了，一点礼貌都没有。”
　　李薇第一次听唐睿如此评论一个人，忍不住看了看在座位上睡觉的苏辰，说：“看起来是不太好惹，别理他。”
　　唐睿当然没有奉行尹老师的叮嘱，她一直秉持着要少和不良少年接触的准则，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一学期下来，苏辰倒是没有调皮捣蛋，也没有无端生事，他总是一个人在座位上睡觉，也不怎么说话，只是从不听课，也不写作业。
　　这些事并不在唐睿的管理范畴，只是苦了李薇这个学习委员，每每被任课老师责问苏辰的情况。
　　除了开学，唐睿再也没和苏辰说过话，只是每每路过时苏辰眼里的不屑，令她有些不适，可她也并未放在心上。
　　那天，朱小怡放学后邀请唐睿去家里玩，说：“我新买了《阿衰》，我们可以一边吃零食一边看。”
　　唐睿欣然答应。
　　她们躲在房间看《阿衰》，书桌上还摆着作业本，只要一听到开门的声音，她们便会把漫画书藏在唐睿的书包里。朱小怡的父亲朱友文十分信任唐睿，从不怀疑她们的不务正业。
　　有时，唐睿也会内疚，总觉得辜负了朱友文的一番信任，朱小怡嘲笑她，说：“唐睿，你装乖乖女装上瘾了？”
　　唐睿不禁恼怒，说：“谁说我是装的。”
　　朱小怡捧腹大笑，说：“从你第一次帮我抄作业被老师发现了，还一本正经地说拿错了作业本，我就知道你其实也是个熊孩子，你为什么在学校总是那么装？”
　　唐睿也不恼，笑了起来，说：“还不是为了救你，不然你得抄课文抄20遍，还不好好谢我。”
　　朱小怡从床底下拿出一包薯片，说：“我只有这个，你又不爱吃，不然把《老夫子》借你回家看？”
　　唐睿想了想，说：“算了，被我妈发现就成烧火棍了。”
　　他们不时打闹一番，不时又讨论一番大脸妹那么丑，阿衰为什么会喜欢她，其实，整本漫画，阿衰从未说过喜欢大脸妹，但是她们就是十分断定并且坚信。
　　那时的她们，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只是初看男女之间的爱情，便臆断关系好便是喜欢。
　　开门的声音蓦然传来，她们轻车熟路地收拾好战况，在书桌前正襟危坐。
　　朱友文打开了房间门，说：“唐睿也在，刚好，你们和苏辰一起玩。”
　　唐睿目瞪口呆，看着苏辰站在一旁，她更多的是惊讶，只说：“叔叔好。”
　　朱友文出去后，苏辰也不看她们，便在书架旁翻了翻，说：“《老夫子》藏哪了？”
　　朱小怡从床下又拖出箱子，不想跟着掉出了几片薯条，苏辰突然看了她们一眼，说：“嘴巴擦干净。”
　　唐睿见朱小怡擦了擦，她也跟着用手扫了扫嘴角，后来又想自己根本没吃，简直做贼心虚，自乱阵脚。
　　苏辰的眼神很是不屑，仿佛在暗笑她的笨拙演技，她赶紧坐回去低着头写作业。
　　朱小怡将书递给苏辰，说：“小心点，没收了就没了，这个月零花钱都用完了。”
　　苏辰拿过便坐在书架旁的椅子上看了起来，朱小怡在一旁吃着薯条，说：“唐睿，我们继续看《阿衰》啊，写什么作业？”
　　这话一出，唐睿顿时面红耳赤，就像是被发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关键还被苏辰知道了，她实在难以继续下去，便将《阿衰》从书包里拿出来，说：“我回家了，我怕被你爸发现。”
　　说完她不自觉地扫了扫苏辰，好在苏辰只是低着头看书，她深深呼了口气。
　　朱小怡低声笑了起来，说：“没事，苏辰在这，我爸一般不会说什么的。”
　　唐睿始终坐不住，还是背上书包，说：“我妈该找我了，改天再来找你玩。”
　　她想了想，又低声附在朱小怡耳边，说：“作业我已经写完了，你明天记得给我，不要被你爸发现了。”
　　朱小怡拉住她的手，说：“你不要回去嘛，你也知道我爸老精明了，还是你帮我抄吧。”
　　唐睿又看了看苏辰，朱小怡忙说：“别怕，苏辰不会告状的。”
　　苏辰终于又抬头看了看她们，继而又低下头，说：“嗯。”
　　唐睿简直无处遁地，想起自己平日装腔作势，如今定被苏辰看扁了去，指不定怎么排解她，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拿过朱小怡的作为写了起来。
　　朱小怡看了看，欣欣然说：“你这字是模仿地越来越像了，我都快分不出哪个是我写的了。”
　　唐睿忍俊不禁，说：“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朱小怡大笑起来，说：“唐睿，要是被班主任看到你这个样子，还不气晕过去。”
　　唐睿笑了起来，说：“你这么懒，我能怎么办？”
　　朱小怡忙扑在她身上，说：“唐睿，我爱死你了。”
　　唐睿拉开她满是番茄酱的手，说：“行了，你消停会。”
　　朱小怡又扑上来，说：“我爸又不在，你别装了，大不了你再和老师说拿错作业本就好了，老师又不怀疑你。”说完便在她腰间挠了挠。
　　唐睿痒得难受，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别闹，好痒……你以为老师傻啊，这种借口只能说一次好么？我要保留我的形象，才能继续为你徇私舞弊啊。”
　　朱小怡放了她，说：“也是，好好装，别暴露。”
　　苏辰突然轻咳了咳，唐睿不免又窘迫了起来，这下真被苏辰知道老底了，她内心一阵悲戚。
　　她很快写完了，拿起书包，说：“好了，我真的要回家了，不然要被骂了。”
　　朱小怡这次没有强留她，说：“你妈是蛮凶的，周末再来继续看《阿衰》，我一个人看无聊。”
　　唐睿应允下来，她走出了房间，苏辰全程没有抬头，她稍稍放下心来，安慰自己指不定苏辰压根没听见。
　　第二天，唐睿忍不住问朱小怡，说：“苏辰怎么会去你家？”
　　朱小怡不以为意，说：“他爸和我爸是好朋友，我爸有时会带他来家里玩，但他不怎么说话，要么一个人在那看书，不然就是看电视，我爸竟然不管他，所以他每次一来，我就很开心，跟着他可以看电视。”
　　唐睿听了不无惊讶，说：“你可能不是亲生的。”
　　朱小怡对着她一顿暴打，唐睿忙说：“别闹，我的形象关乎你的作业。”
　　朱小怡立马放开她，说：“我忘了。”
　　那之后，唐睿也在朱小怡家碰到过几次苏辰，苏辰很少说话，他们更是从不搭话，就像是陌生人。唐睿有时碰上他的眼神便会底气不足，像是被人抓住了把柄般，心有戚戚。

　　即将期末，尹老师突然将她叫去了办公室，笑着说：“唐睿，老师想拜托你一件事，班上苏辰的成绩实在让我头疼，你能不能每天放学后顺便帮他补习一下？”
　　唐睿心一沉，笑着说：“尹老师，我家比较忙，你也知道，我不好太晚回家。”
　　尹老师一听笑了，说：“没事，不会耽误你回家的时间，你每天放学不是要检查完卫生，就在那期间帮他补习下就好了，尹老师答应了校长要照顾他，你就帮老师分担下好吗？”
　　唐睿内心万马奔腾，就差跳起来严词拒绝，但她又实在找不到理由推却，最后只得甜甜地应下，说：“好的，尹老师你放心。”
　　唐睿突然十分痛恨自己的无节操无骨气，竟然轻而易举就违背了自己的初衷。
　　那天放学，唐睿心下斗争许久，鼓足了勇气去找苏辰，可苏辰早已不知所踪，正中她下怀，她忍不住偷笑，但还是一本正经跑去办公室，说：“尹老师，苏辰好像走了，怎么办？”
　　尹老师摇了摇头，说：“没事，明天我肯定把他抓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