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声一抹虹

　　古宅的走廊用它长长数十根雕花柱，囚出一潭绿池。那里曾盛开过清荷，现在苟且着怪物。

　　那种明明就是泥土中腐烂的怪味，却随和腥甜往鼻腔里拼命拥挤的感觉让她烦闷。

　　它的出现让她对人鱼的美好幻想直接破灭，身上唯一看起来熠熠生辉的鳞片被撕扯掉数片，带着血肉翻出表面。

　　脑袋上积着重创凝涸的黑血，面上那两根长须除了联想到鲶鱼其他再无贴切，丑陋。而那血色的眼轱辘轱辘的在框中转动，好像找不到焦点也不会停息似的滑稽。

　　［芷芷……你是我的新娘啊……］

　　那怪物颓在池中只是不断的重复一个女人的昵称，和无数声祈求呼唤。

　　衰败了的古宅大院中，掸灰的摇椅都周颜被躺干净遍。阴影落下遮住视线，仰头浑身是血的男人站在她身后。

　　到头来还是得开口问上这么一句：“你是谁。”

　　周颜被利爪掐爆了脖子。

　　见他面无表情的舔掉手掌上面的血，刚还想夸他人形不赖呢。

　　［芷芷……］

　　抱着她的身体却把脑袋扫远。

　　［芷芷你终于回来了啊。你看呀，身体气味都是你喜欢的模样，这回真的不要再轻易离开我了好不好？］

　　场景里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回应，他毫不在意的垂眼自己答了声。

　　［好。］

　　“去你大爷的好！”

　　惊坐起身周颜双手护着脖子，疯狂摸索自己的脑袋还在原位后出手拉开床头柜，毫不犹疑摔掉那只祸端的血玉镯。

　　奇怪的人非要强买强卖的塞给自己，忘记怎么就买下来也记不清那个人是个什么样子。从玉器到周颜手上起她就开始陷入无尽梦魇，之前可惜镯子看起来价钱不菲现在不了。

　　托着行李箱出门坐上汽车大巴，今天是要回去祭祖的日子。周颜认得那古宅长廊数十根柱子还熟的很，顺着祭祖她要去解决太多冤有头债有主的事情。

　　破天荒祖奶奶给她安排在了二楼的房间，在这个家里离三楼越近越受她老人家重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争取，但从不踏上三楼。

　　周颜不喜欢八竿子打不着边的祖奶奶，她苍老的不像话坐在轮椅上上身树的笔直，浑浊的双眼永远泛着精光。好吧，至少她总是和善的。

　　天知道每次回来那种潮湿泥泞的味道和感觉直直头皮黏到她脚趾头。

　　“丫头，你想上楼上去看看吗？”祖奶奶调着碗中的粥。

　　周颜甜甜的笑着内心粘稠的想吐，“想啊，可是祖奶奶不是从来都不让人上去嘛！”

　　“我可没说过”祖奶奶把碗中的粥放在她面前后转着轮椅，“被选中的你去她们倒是解脱了，想活命要记得蒙上脸。”

　　……

　　“芷芷，你肯回来啦！”

　　用尾巴卷住带着面具的周颜托至眼前，它诺大的身躯盘在空荡的三楼，霉菌东一块西一块的附在各个角落窗口。

　　不使自己发疯杀死它就不错了，周颜有她来这里的明确目的。

　　“对，我回来了呢。”她这么多年在这个家里说过无数的违心与谎，在这危险的处境下仍然能无比的泰然自若。

　　怪鱼化了半身人形在周颜身上亲昵的嗅着半天，“芷芷的味道永远都是那么的香。”

　　“替代品就不要妄想太多哦。”怪鱼勒着周颜语调温柔并不是不知情的模样。

　　那就好，那么多替代品也该出现个让你满意的了，对吧？

　　为了我那死去的，被你吞入腹中尸骨也无存的妹妹……呵。

　　他很满意周颜的温顺，要求每晚九点钟必须上来到他面前，周家所有的姊妹都是他有恃无恐的代价。

　　无需威胁，来到自己面前的都有着她们最肮脏贪婪的愿望啊，只有芷芷……只有她是不一样的。

　　抱着周颜的时候他也会在想，这么多年芷芷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不会回来了好寂寞，不断的填满。

　　他进食的样子真是暴力，然而周颜清楚这几条鱼只是他的开胃菜，主食是周颜不肯去猜测的东西，必然是跟他一样恶心。

　　已经达成接近他的第一步了，接下来怎么做周颜心里没有想好，也许是出于刺激猎奇？或者是真的是那死去的妹妹？

　　“我说……大人您叫什么名字？”

　　他盛怒把池水抽的水花四溅，这个女人有什么资格？只有芷芷才可以，才可以叫他的名字！

　　我叫……什么呢……

　　空洞着眼陷入了茫然，看上去无辜又可怜。

　　周颜无声的笑了，能说什么呢？噢可怜的孩子让我告诉你，我会用大把大把的爱温暖你，不要害怕不要愤怒掩饰可怜，请尽情迷失吧，不会有人爱上一个怪物。

　　“大人不要生气！我只是想要再亲近你一点啊！”真挚完美的表情。

　　忘记了……周颜蒙着脸根本是浪费。

　　他微微愣住神，那个神态是芷芷……不，没有人会是第二个芷芷。

　　“滚开！就算是怪物一生也只钟情于一位伴侣！”他不明白自己的愤怒到底从哪里来，每一次的怒吼后只会让他更空虚。

　　“你问那位大人叫什么？”祖奶奶笑着端着粥递来，“不知道呢，那位大人被配偶否决扔掉了以后就一直这个样子。也许他的配偶曾经取过昵称，无从知晓。”

　　在祖奶奶注视下再次见底了那碗粥。

　　“不要怕，我这么老了就喜欢活泼的孩子。只是让你好过的东西罢了。”

　　八点五十九，她要迟到了。

　　舔着利爪上的血，即便没有看到但听到了急匆匆的跑声，到门口近处平缓如常。

　　她以为自己的耳朵就只是两坨肉吗……九点，拉开门刚好。

　　甩着鱼尾卷住她至身边不善的让粘稠糟掉她全身。满意后松开，她跌在了剩下的食物上，应该会很可口吧？瞳孔竖张兴奋着。

　　“大人今天的欲求没能满足吗？”

　　大人这个称呼成为名字真的太趣味了……谁都可以称呼叫谁都可以。好寂寞啊，芷芷快回来吧？

　　他没有搭理，周颜也适应的来。脱下衬衫外套擦拭着怪物的指甲，更想一把糊掉他的脸。

　　“呐，你的愿望是什么？”

　　头也不抬“愿大人健康长寿。”

　　一尾巴被甩到了墙上，没有咳血。

　　周颜喝了他的血他能闻到，一直能。不阻止甚至期盼她早日异变，为什么？芷芷怎么还不回来，好寂寞……

　　趴在地上又是血又是粘稠，狼狈透了。我要从芷芷那把你抢夺过来，让你心心念念的人是我，再狠狠的再次抛弃你。

　　周颜爬起来笑的温柔，一直觉得怪物恶心，自己也不否认是个变态呢。

　　“大人为什么生气？”

　　……芷芷

　　“别再说这种违心的话，别再让我听到。”

　　今日的会面落终了吧，拉开门把被鳞片定了回去。

　　“今晚留下来。”

　　捡起那几乎划成拖把的衬衫，称之为安全感的东西有一点点上来。今晚要面对怪物了呢。不要害怕。

　　“好的，大人。”

　　自然而然爬到他的怀中，是半人形的状态。不是向来不喜欢伪装什么吗？

　　隔着面具抚着她的脸颊出神，面具下周颜垂着眼。

　　“看着我。”注意到了，为什么不愿抬眼不愿与我对视？我想忘了，周家的每个人都有着贪婪污秽的愿景，“你的愿望是什么？”

　　梦里他单手掐爆自己脖子的样子，现在如出一辙的前奏。

　　“愿大人……呃”

　　“杀死你。”周颜惶恐呼吸着，她以为自己病态到不害怕死亡。

　　他将自己团成一团心脏激烈的跳着，只有得不到爱人的才会要杀死对方，这一生只对一人爱恋，以此至永恒。

　　周颜没有再靠近他的勇气，至少今天没有。真的需要睡一觉，啊……昏沉沉的。

　　毫无防备的，或许用昏过去来更贴切。

　　他将周颜卷了过来吊在空中没有反应。脸贴近她的心口心脏声声平稳的跳着。

　　不公平，就是觉得不公平。

　　公平只有人类才会追求，他并不具有这个资格。周颜要是还醒着一定会这么想，怪物此刻亦如此。

　　第二日他不在身边，周颜伸了个懒腰没有阻拦的出门。

　　“做了？”

　　“不，没有。”

　　粥又见了底。

　　“其实并不是她们害怕不愿意，你现在走还来得及。”祖奶奶端着碗像是自言自语。

　　“好，谢谢。”

　　不必收拾什么不必带走什么，轻悄悄离开了。

　　没有抢过来，但也不想再耗下去。早点回归吧，毕竟是人类。

　　“她走了吗？跟芷芷一样？”

　　“很遗憾，是的。”

　　“……”

　　当晚再睡下十字架大蒜桃木剑挂了满床头，不知道有无作用，祈祷别再受折磨。

　　“为什么丢下我？”

　　“我问你为什么丢下我？！”

　　面具被掀落，尾巴缠绕住一层又一层在快要爆掉之前，醒了。

　　“没有丢下，我怎么有本事把一个怪物丢下呢？”对，我就是丢下了，腻掉了。

　　……

　　“回来。”

　　梦魇没完没了。

　　“满足你的愿望。”

　　……

　　再次踏上了那地方那三层楼。

　　他也会悲怆的一副被抛弃的模样吗？不，他不会。不会再露出那种无济于事的表情。喜欢活的，还是不让摘面具，紧紧缠绕全部，留下呼吸缝。

　　泡的有些皱巴巴的，会不会泡烂呢？

　　“大人，我有些受够了，什么时候满足我的愿望呢？”

　　想不承认，不想满足，想要活着，即使被填满了却虚无。

　　“把你的感情……把你的感情分给我！”他揶揄着，人形的模样说出。

　　“不——”

　　即便不忠也没关系请把感情分给我现在立刻马上。

　　做了，还好，没有坏掉。

　　“喜欢我吗？”

　　“喜欢……喜欢大人。”

　　“如你所愿。”

　　周颜亲眼见着他的脑袋掉落，血喷了满天花板，怪物的血也能如此炽热么。那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抱起，取下面具，戴上面具。

　　嘘，现在该你在面具下苟且，蝼蚁般在容器里被浸泡漂浮了，你的眼睛现在可以深深的注视我一人。

　　不会再嫌你怪物或恶心，我们本是世上最搭配的人，偷偷告诉你，那很性感。

　　“做了。”

　　“做了，杀了。”

　　晚安，好梦。

　　漂浮在容器中一串气泡浮沉，也许里面有他的泪水，为什么哭呢？

　　颜颜……我好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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