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

　　晚饭后霍亦第一次参观了之薇的房间。一层拐角，和帮佣们的房间挨在一起。四四方方涌入一股逼仄感，除了必要摆设，基本没有多余物件。
　　他蹙起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之薇找了几本书胡乱装进书包里，对于剩下的东西毫无留恋。

　　易俊豪等在客厅，坐都坐不安稳，时不时回头望两眼。快要走出来时，霍亦突然顿住脚步，回身问她：“刚才你说原来的房间？为什么搬走？”

　　之薇哪知道为什么？这对姐弟刚来时，家里没有那么多准备好的多余房间，二楼原本易老爷子老太太住的地方给了易思博，易思纯就住在一楼。隔了没多久，易思纯开始生病发烧，身上冒疹子。薛娇娇抱着一对病恹恹儿女在老太太面前哭得真情实感，隔天，小之薇就被王芳雅领着给她们腾地方。

　　老太太当时是这么说的，等三楼的屋子装修好，就让之薇上去，这一装修就是近十年。

　　她不说，霍亦也猜到几分，他今晚的怒意已经积攒到顶点，做表面功夫都奉欠。给齐扬打了电话，二十分钟不到便领着几个彪形大汉上门，挑了最好的一间卧室，屋子里东西全部清空，一律换新，门锁也换了新的。

　　这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内，易家人就坐在客厅，听着楼上弄出的各种动静，没人敢出面阻止。

　　霍亦坐的不远，他将茶杯放下，与桌面相撞，不大不小一声响。

　　“大哥”男人面向易俊豪，面无表情。“霍氏也不是提款机，几千万的投资打水漂，即便是慈善机构，也没有这样的做法。”

　　齐扬适时递上一份文件，从一月份起，以霍氏名义陆陆续续注入易家企业的资金明细全部在上面。这些钱流向何从，回报如何，分析报表上展示的清清楚楚。

　　易老爷子看了两眼，脸色立时煞白。易俊豪冷汗如瀑，完全不敢出声。

　　几百万流向不明的资金竟然全部以公司名义去赌石，后附一张合同，落款签名易俊豪。

　　“三个月前我入股易家百分之十的股份，如今缩水不足注资时五分之一，这样的损失看在二叔情面我自然可以不计较，但如果大哥果真没有经营一家公司的能力，不如让能者接手。”

　　易俊豪怎么会不知道？放权是最后底线，如果真的给了霍亦，易家从此只是一个顶着名字的空壳子。不给，易家走投无路，只能毁在他手里。

　　他已经不知擦了多少回汗，眼神慌乱。

　　大人们谈论的事听不懂，之薇就靠在霍亦身旁，蜷缩的像只小猫，木着脸观察保镖为她迁居。困得受不了，才忍不住打个哈欠。

　　霍亦脸色立马就柔下来，轻声问：“困了？”

　　她点点头。

　　易俊豪又插进来：“霍亦，这事——”

　　他抬手比停：“之之困了，以后再说。”

　　易俊豪准备许久，捞了一场空。

　　……

　　上车后之前的困意倒是散去了，之薇仰头问他：“都不住在这里了，为什么要换房间呢？”

　　霍亦挑眉：“你丢的自尊，我总要帮你一样一样找回来。”

　　她想笑，可是又不愿意被他看出来。又听他慢悠悠开口：“易家把你养得这么凶，连我都吃瘪，怎么也要让他们尝尝。”

　　“霍！亦——！”

　　“叫什么？”

　　“霍亦霍亦霍亦霍亦霍亦！”

　　霍亦拍了拍前方齐扬的座椅，强行严肃：“明天给她买一套五三，还是作业太少了。“

　　“……”

　　*

　　春暖花开的四月，之薇在学校交到第一个朋友。名字叫秦阮阮，人如其名，软的要命。

　　在班上三五成群的氛围中，秦阮阮这个小可爱作为一股清流，简直给之薇送来春风般的温暖。
　　上体育课偷偷给她塞巧克力，马拉松陪她跑全程，还会送她各种各样可爱的小卡子……
　　以至于某天她突然穿着裙子头顶蝴蝶结闯入霍亦办公室时，他脸上难得出现错愕的表情。

　　经秦阮阮启发，之薇最近还迷上了文具店。对于当了十多年差生的之薇来说，文具店曾经是百分百丑拒的领域，直到打开新世界大门。

　　最先遭殃的是霍亦，办公室一系列成熟稳重风钢笔签字笔全部换成了诸如百乐笑脸钢笔等可爱的东西。花花绿绿一片，惨不忍睹。
　　办公室助理们紧随其后，纷纷收到了老板家宝贝的小礼物——苦笑接收，不用不行的那种。

　　齐扬哈哈大笑，调侃她为公司节省一大笔支出后，胸前不离身的经典派克也在顶头上司“和善”的眼神下被迫换上Pelikan荧光绿，绿的脸上生光，绿的喜气洋洋。

　　大事小事，霍亦的态度就是两个字——纵容！

　　纵容到最后，霍亦的办公室几乎成为之薇的第二个卧室，平时和同学逛街买的各种小玩偶小玩意忘记带走，就塞在他的书架上，没人敢动。

　　霍亦的合作伙伴来了几次，临走时忍不住，笑问：“没想到霍总还有这样的喜好？”

　　他也笑：“我家的小姑娘喜欢。”

　　*

　　时间转回到今天。

　　霍亦忙的要死，压根没时间听她说废话，更别提什么留在家里补过生日。把之薇送回家，又在她幽幽怨怨的眼神儿里毫无留恋绝尘而去。

　　他不提，该做的还是要做。她买了做蛋糕的原料，忙活了一上午，赶在中午前又去了霍氏。
　　正要推门进去，办公室内传来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声。

　　“小叔，昨天人多，没来得及送您这个……怕在您面前献丑，特意跟着妈妈学了一段时间，里面加了您喜欢的薄荷，您尝尝？”

　　“谢谢，有心了。”

　　“之前和爸爸聊了聊，虽然我现在已经在慢慢接手家里的工作，还是有许多经验不足的地方……所以厚着脸皮来请教您，我可以来您的秘书室吗？不要工资，能帮忙我就很开心啦~”

　　“不能——”听到这儿，之薇推开门，蛋糕和午餐重重放在霍亦的办公桌上，把易思纯包装精致的小糕点挤到一边。

　　“你说完没？说完可以走了。”

　　“薇薇……我才刚来没一会儿呢。”易思纯委屈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之薇纳闷儿的看她：“你经验不足关我小叔什么事儿啊，你们家人怎么都像乞丐似的，理直气壮要这个要那个，我小叔又没欠你的。”

　　饶是易思纯再忍得住，听到乞丐两个字，也是不免脸色发红。求救般的目光投向霍亦。

　　之薇直接挡在他前面：“看什么看！你一个女孩子，害不害臊？”

　　看得出她是经过精心打扮的，白色修身连衣裙，细细的裸色高跟鞋，连发型都和早上不一样，精致的不食人间烟火，单独来见霍亦。

　　那一家人打的什么心思，如果再猜不到，之薇也算白在易思纯手下吃了这么多暗亏。

　　过了这个生日，霍亦三十而立。一个三十岁事业有成的男人，别说结婚，这么多年连女朋友都没有一个。

　　左右不了霍亦，就动歪脑筋从别的方面下手。易思纯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这姑娘实在有“上进心”，而且毅力强大。从上大学起死皮赖脸要了实习职位开始，绝不错过任何一次勾引霍亦的机会。

　　之薇分析了一下，她也不是完全无脑没策略。

　　齐扬低调办事，霍氏鲜有关系上位的事情发生，公平公正的为她安排了一个可以胜任的茶水间小妹的工作。第一天上班，易思纯负责例会茶水，当着公司一众高管面，天真的问霍亦：“小叔，这个温度可以吗？”

　　全公司上下，谁不知道霍亦有个捧在手心的宝贝姑娘。生气的时候扯着嗓子叫他霍亦，温柔起来也能乖乖巧巧叫小叔。

　　一个姓霍一个姓易，八竿子打不着的姓氏，没人敢深究关系。之薇在公司人眼里，基本上是长公主的高度。

　　突然又蹦出一个，霍亦没表态，大家也只能战战兢兢对待。

　　齐扬管着人事调动，一众手下没处发挥，于是易思纯就变成了一个再也没有倒过茶水的茶水小妹。
　　也难为她，抱着做老板娘的勃勃野心，在茶水小妹的位置上忍了四五年。

　　之薇觉着她这么忍下去也挺好玩的，今天怎么就忍不住了呢？

　　作为一个幼稚的不得了的“长公主”，她决定给“皇帝陛下”枯燥的工作增加一丢丢乐趣。——遂一屁股压在霍亦大腿上，捏着两根手指嫌弃的打开易思纯做的小糕点。

　　轻飘飘的点评一连串下去：“啧啧，你自个儿都知道是献丑，怎么还来呢？还有呀，喜欢吃薄荷的是我，霍亦只是跟着我一块儿喜欢而已，下次记住了。拍马屁也能拍到马腿上，你这样咱爸还怎么靠你光耀门楣？”

　　说完拆开自己做的蛋糕，挖了一大勺堵在霍亦嘴边。

　　也就是看上去正常，实际动作十分粗暴，霍亦被她戳的腮帮子疼，警告似的看她一眼。

　　易思纯终于看不下去，匆匆告别离开。关上门的一瞬间，之薇从他身上跳下来，抓一把奶油就往他脸上扣。

　　“多吃点别客气，以后等你结婚就没这待遇了！”

　　酸出天际，酸到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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