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影

　　季沉回想着往事，想着想着居然笑出声来了。
　　漾一觉得，显然其中有一些故事是季沉故意不说的，侧耳倾听，笑问道“这十几年的时间，你真的一点也不惦记？”
　　如果是，那么季沉可真是神人。因为当初漾一如此气愤，可是颂优离开没几日，他便开始日日惦记，惦记着也不怎么再怨恨了。
　　“刚开始恨，慢慢的变得越来越复杂。”季沉无奈的笑了笑“熟人告诉我，那家伙变得越来越无法理喻，游戏人间，我反而便不这么记恨了，想着那是活该。”
　　“我想通是因为有一次执行任务，中了抢上，几近丧命。”季沉戳了戳自己的胸口“我从不写遗书，觉得没什么可写的。我的季家家族里的人，把生死都看得很淡，我父亲叔叔他们都觉得战死沙场是荣誉。可是那一次，几乎快要下去了，我满脑子都是他，突然很想写一封遗书告诉他。当我伤好了，我便毅然决然的离开去找他，没有任何原因，没有理由，我只是突然发现我舍不得他，我想他。”
　　“后来不后悔？”漾一突然觉得，原来不管是什么人身上，都会藏着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哪怕是余清玄那般看起来靠不住的人。
　　“不后悔，余下也就这么几十年了，再后悔就没时间了。”季沉端起面前的红茶轻抿“清玄其实没有玩弄过任何人，父亲、儿子还有我，虽然在别人眼里觉得父亲离世对清玄来说无足轻重的样子，但是只有我知道，他至今想起还会突然难过。”
　　“这么一比，我们家优优好了许多，至少自己想要什么，需要什么，他能表达的清清楚楚。”说起来还有这么几分幼稚的优越感。
　　“当初我知道清玄有个儿子的时候，我便下定决心，有机会遇上得好好教教他，不能让他爸爸把他给耽误了。”两人仿佛在说着什么玩笑，突然笑开了。
　　“他们父子俩的遗传真是厉害，行为方式都是如出一辙。”漾一不禁感叹道，“让人爱极了，又恨极了。”
　　“你这次回来是打算带优优回家？”季沉轻声问道。
　　漾一含笑轻轻点头“是，早有打算，我爸妈也想的紧。”
　　“余清玄这个爹是一个特例，不代表所有父母都会接受。”季沉说着，垂下双眸，略有感伤“你的父母也会很受伤的。”
　　“他们……”漾一苦笑道“其实早就知道了。”
　　“他们知道？”季沉敛眉，低沉一声“怎么回事？”
　　“不重要了，对优优来说，后顾之忧会少了许多。”漾一不说，季沉也不问，反倒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能够解决这件事，不管你是花了多少心力，能有个结果总归是好的。”
　　“嗯。”漾一听出了季沉的弦外之音，大概是让季沉想起了他自己，所以情绪才稍有低落。
　　“我打算年底带他回去，周叔叔这公司做的事也差不多能和他交差，没必要做过多的逗留。”
　　“也好，人事复杂，他也不需要经历这么多，有些事，不见得经历多了便是好的。况且，他这小半生的经历够多了，有些事我不希望他再碰上。”季沉回眸扫了漾一上下“你们还年轻，做点自己想做的，不见得到四五十岁才去追逐自己想要的。”
　　“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如果他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告诉我。”季沉伸出手去，尽管这个礼仪很客套，但是这种时候仿佛成了一种契约的协定。
　　“我谢的是这五年你对他的照顾。”
　　“我也是替清玄这不靠谱的东西好好弥补，我知道他会后悔，就当是为了让他将来少一点后悔的事。”季沉为了余清玄的确是想了许多，做了许多。爱屋及乌，他喜爱极了这个和余清玄有着血缘关系的孩子。总是感觉看见了那年十几岁的他，是这么认真、固执还有点令人心疼的坏心思。
　　与其说是弥补，不如是季沉不小心将自己的心思暴露在了颂优的身上。他早就后悔了，分开了多年，他早就后悔当年自己的决然。颂优这五年的悲伤让他像是经历了一遍余清玄当年的模样，总是在懊悔，当年陪着他该多好。
　　“我该走了，年底快到了，该收拾东西了。”
　　“让优优有空来看看我等孤寡老人。”
　　“你们彼此作伴，我看挺有滋有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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