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曲

作者:乌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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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冯君洛终于松手,陆荻跌坐在她的脚边。

      “贤贵妃陷害闻忆容让她当了替罪羊,我帮你杀了你杀不了的仇人,你会用一辈子来报答我吗?”冯君洛冷冷地问,声音比夜雪还凉。

      陆荻抬头看她,很多年前,自己也是这样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冯君洛,那天她穿的也是粉色,被连滚带爬的逃窜弄得破烂不堪,即便如此她也还趾高气扬掐腰发号施令,说着觉得不解气,又踢了自己一脚,踢到被蛇咬伤的伤口上钻心的疼。陆荻从小就是话少安静的,有点逆来顺受的闷,性格里唯一还算硬气的倔强也是流放后苦寒之地被磨难压榨出的茧壳,没有棱角。那时她对冯君洛百依百顺,可这一次不行,这一次是为了闻忆容,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她最后也没来得及再看含冤而死的爱人,她虽然被逼又无法摆脱此刻的处境,但这句话忽然点亮她心里隐秘的刻毒,从闻忆容死的那天起,这刻毒就在她心底生根。

      可是,就算贤贵妃真的死了,仇也报了,她也不能忘了曾经占据她全部生命的人,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

      “你的条件我做不到。”陆荻看着冯君洛,瞳仁明亮,晶莹泛起水光,“我答应她要陪她一辈子的,她死了,我的一辈子也结束了。”

      “原来你还知道她死了啊!”冯君洛咬着牙落下泪,扑向陆荻将她按倒在地,强迫她看自己哭泣的狰狞面容,“她死了五年了啊!你为什么不能忘了她,不能忘了那些已经没有意义的誓言?”

      陆荻看着她,平静地,一字一顿地说:“誓言在死后才有意义。”

      冯君洛停住哭泣,呆呆地看着这个她熟悉又从来不了解的人,再也说不出想说的话。她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只这一句话,她全部的爱和祈盼注定都是镜花水月,都是没有意义的倒影。她松开手,站起来,跌跌撞撞扶着栏杆站稳,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唯一能吐出的字。

      “滚。”

      不知过了多久,雪停下来,寒风骤起,冯君洛从绝望中苏醒,水榭空无一人,她站在无边的寒冷中,脸上的泪痕早已冻成薄霜。

      后宫中今日流传的,是皇上最爱的宸妃福薄,才受宠一个多月便染了风寒病倒,一病也是一个多月,还有人说是贤贵妃谋害想让她悄无声息的死。但皇帝却没有因为一场突来的疾病淡去喜爱,他日夜关切陪伴,太医院自然不敢怠慢,终于在年关之后,宸妃的病好了,又能风光得横行在偌大的皇宫,而她即将受封贵妃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永嘉宫人人欢欣雀跃,她们已经忘了陆荻的存在,偶尔想起来也觉得宸妃不过是新奇想在宫里放个乐伎,现在腻了也就忘了。

      陆荻知道,冯君洛大概永远都不想见到自己,可是没有她的旨意,自己也不能返回长乐署。长乐署新来了一批年幼的小乐伎,其中一个人被安排跟着陆荻学笛,她只得往返长乐署和永嘉宫之间,向小乐伎传授自己的技艺。

      她心中期望冯君洛忘记自己的存在,又知这根本不可能,就像她忘不掉闻忆容一样。

      这一年的冬雪格外频繁,一场接着一场,到处都是不化的银白,这很像她入宫的第一年,可那一年她回忆起来没有寒冷只有温暖。她和闻忆容在雪夜剪掉焦糊的烛芯,谈论书里她们再也无法亲历的山河景色,热酒在两个人唇间化成温柔,她吹了一曲又一曲,不累不困,只要想到唯一听者眼里的笑意,她吹出的曲调里都能满溢着融融暖意。

      这样平静的时光还是被诡谲的风波打破,贤贵妃需要一个替罪羔羊,闻忆容无宠无位,默默无闻,成了她最好的目标。皇帝不会费心在这样一个他记不住的女人身上,闻忆容一朝成为阶下囚,甚至没有屈打成招就被赐死在冷宫,陆荻用她所有的值钱首饰金银买通管事太监,只在乱葬岗外远远看到火光冲天,看到那个温柔了她全部爱恋的人化作漆黑灰烬的黑烟。

      就算是她,也会仇恨,但她的卑微让她几乎无法复仇,她等着机会,怀着爱和恨在这巨大的坟茔中匍匐,却没想到冯君洛的出现让一切变得复杂又简单。

      陆荻的屋子紧挨永嘉宫宫人的小屋,就在后院最侧的偏门,当阖宫都在宣庆殿为宸妃加封贵妃的宴饮时,她踏足空无一人的永嘉宫内苑。这是皇帝为爱妃重新修葺的精致小园,他们常常命人点了成百的暖炉,在这里饮酒作乐,通宵达旦,然而此刻,这里没有热闹只有寂静,落雪没有声音,陆荻走过丛丛的干枯老树,在一个安静的空地点燃一支粗陋的细香,她一无所有,只能这样祭奠五年前在同样的雪夜与自己生死相离的人。

      她吹起笛子,雪花飘落,枯枝白头,笛声悠悠飒飒为天地间的落雪伴奏,冯君洛远远站着,看着,怨恨折磨都和落在她发间的碎雪一起融化。

      宣庆殿丝竹歌舞交错,红烛摇曳,桌上是外邦进贡的美酒鲜果,山珍肉糜,焚烧着深海香鲸腹中炼取的芬芳油脂,冯君洛看到窗外洁白的飞雪,忽然想到陆荻。

      心底最柔软的秘密被瞬间的思念划破,她暗恨自己从没有过的懦弱,毫不犹豫回到永嘉宫,迫不及待想见到她心中无法割舍的人。陆荻的房间空空无人,笛声隐约传来,冯君洛循声而来,静静在落雪中听这一曲不属于自己的哀恸。冯君洛在上个雪夜已经明了,在一个不爱自己的人面前,她的所有都一无是处,苦痛让她想孤注一掷的忘却,但将近十年的恋慕和追逐已经融进骨血,除非死,她知道自己无法剥离这份绝望的情爱。

      一曲终了,陆荻感觉身后的目光,她慢慢转身。仿佛为了这个转身已经等待半生,冯君洛与陆荻惊讶后重归平静的目光对视,恍惚又回到了那个漆黑的山洞里。

      山洞里伸手不见五指,到处都是枝叶腐烂和苔藓陈旧的腐朽味道,蝉鸣刺耳,冯君洛心烦气躁,语气不善地小声咒骂,虚弱地靠在她腿上的陆荻看出她的焦虑,轻声细气开始讲故事,她说蝉是很古怪的东西,三年五年甚至十几年都小心翼翼活着,爬在树上躲着鸟和其他虫子,可一旦它开始鸣叫就不会停下,足足叫上十几天一口气不歇,直到死亡。冯君洛听着听着竟然也平静下来,问她是在哪里看到这些无聊的东西,陆荻摇摇头,体内残余的蛇毒让她疲惫不堪脸颊发热发烫,讲一段话要喘好几口气,冯君洛默默她的额头,把自己冰凉的脸贴上去。

      “你要不要听笛子,我会吹笛子,学了很久,不是很难听的。”贴着凉凉的皮肤让陆荻舒服好多,她很感激,忍不住想回报,冯君洛则冷冷呵斥,“引来匪军,你是要到阴曹地府给我吹笛子吗?你是傻还是疯了?老实躺着!”

      陆荻不安地动了动,“我不是这个意思……那等我们得救了……离开这里后,我吹给你听。”冯君洛本想说全帝京最好的乐师只要我想听,还不都随叫随到,可她的手摸到陆荻柔软的发丝,陆荻的气息也在鼻尖缭绕,她说不出半句狠话,连奚落都吐不出口,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寻常的脾气都消失不见,只剩心底软软的欢快。她握住陆荻的手,这边脸颊被额头烫热了又换另一边贴上她,蝉鸣不再吵闹,山洞腐烂的怪味也不再难以忍受,陆荻身上有泥土和五月槐花的气味,香甜又清新,冯君洛闭上眼睛,黑暗里听着她的呼吸声,想象这就是她要吹给自己的笛声,沉入梦乡。

      ……

      陆荻看着冯君洛,回想起当年的情景,香烧殆尽,余味还在,枯枝被雪压断,她沉默转身,再次横笛唇畔,轻轻地,轻轻地吹出一个飘摇的颤音,这是她欠她的一曲誓言,她不想做个不守信诺的人。

      笛音婉转,是欢快却不吵闹的小调,绿柳青芽,黄莺穿过,春天就像早一步来到,冯君洛被眼里蛰痛脸颊,近乎折磨的幸福让她无声的哽咽,她明白,这个曲子不属于那个已经死了的闻忆容,是属于她自己的,只是她期待了太久,等了太久,她想要的更多却得不到,只能悲哀的拿着最后陆荻施舍的安慰,假装两个人再也互不相欠。

      这一曲的时间是那么漫长,好像雪停又落,冻土生芽,曲子结束,陆荻走到冯君洛面前,她缓缓行礼,像奴婢对一宫之主那样弯曲膝盖,却无声无言,然后,她站在她身边,两个人没人打破这份寂静,冯君洛更是不敢开口,好像一句话就会惊醒这痴心妄想的美梦。

      寻找宸贵妃的人回到永嘉宫,在来人面前,陆荻对冯君洛点点头,带着她不舍的目光离开,太监宫女们一拥而上,絮絮叨叨说着皇上有多担心,可她一句也听不到,静静看着陆荻越走越远,消失不见。

      短暂的温情或许只是昙花一现,但这一夜过后,冯君洛的咄咄逼人消失了,她每日都会传召陆荻到她身边,听一曲笛子,再让她回去。两个人没有再说个一个字,却日日相见,直到冯君洛有孕的消息传遍后宫。

      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宸贵妃一朝有孕在身,甚至有人预言空悬多年的后位也将属于这个荣极的女人,皇上的赏赐从早到晚不曾停歇,一日十几次的贡品珠宝滋补稀物。宸贵妃刚好有孕只两个月,正需倍加呵护,永嘉宫没人敢怠慢,只有闲人陆荻,偶尔指教徒弟之余再无杂事。

      冯君洛已经几天没有找过她了,陆荻觉得这样也好,自己不值得,也不配这样炽烈的迷恋,她哪里也不好,说是一无是处也不为过,这世间有过一个蠢人对她万般痴爱已经足够了,再多一个,她心中有愧且更无福消受。

      待到初春将至,宸贵妃怀胎三月有余,时隔多日的传召在傍晚把陆荻唤到内殿,屋内不再像上次那靡靡的木香浓郁,清苦的药味代替香馨,冯君洛却还是懒懒靠在软塌上,看她走进来,随手一指,“安胎药。”

      陆荻知道是在指使自己,端起桌上一碗黑褐色的汤药,送到冯君洛面前。

      “你喂我吧,”看见陆荻一愣,冯君洛忽的笑了,“一勺一勺的喂,我不想动。”

      陆荻舀起一匙味道酸苦的药汁,沉默地送到冯君洛嘴边,她张开好看的带着弧度的红唇,一口吞下,那么苦的药却连眉头都没皱,只是她看着自己,眼里不再是刚才的慵懒,陆荻低下头躲开她目光,一勺一勺把药喂入冯君洛口中,一滴不剩。

      “你一句话都不打算和我说吗?”

      像撒娇一样的语气,又和以前相似的带霸道的温柔责怪,陆荻抬头,看见一双晶亮的水眸,卸下了心中的防备,“娘娘想听什么曲子?”

      冯君洛有一瞬间的失神,可很快,她又展露笑颜,小女孩挑衅一样扬起下颚,“想听点你情我愿,浓情蜜意的,你会吗?”

      陆荻拿出笛子,略微思索后吹起缠绵的音韵,这是江南的老曲子,低回的旋律里尽是缱绻温柔,两情相悦,曲子美而短,很快,她吹完再看冯君洛等待示下,却惊得呆愣原地。

      豆大的汗珠划过冯君洛苍白的脸,陆荻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看了眼放在桌上的空药碗,顿时色变,“这是什么药?你要做什么?”

      冯君洛身体在陆荻怀里因为痛苦蜷曲着,可她脸上却带着畅快的笑,“我邀了贤贵妃……她很快就来了,陆荻,你身份低微,一直不能接近她,但我可以,这个孩子就是她的穷途末路,我们一起看着她是怎么一命换一命……你说,你的闻忆容大仇得报在九泉之下是不是就安息了?她是不是就不会缠着你,把你让给我了?”

      “你疯了……你不能这么对自己!我去叫太医!”陆荻脑海一片空白,她刚直起身就被冯君洛死死抱住,“不,我要嫁祸给她,我要你看我怎么为你报仇雪恨,我要你亲眼看着我为你流血,为你连死都不怕,我要让你一辈子亏欠我……”

      陆荻浑身颤抖,拼命摇头,眼泪不受控制的成串滚落,“你这是傻话是疯话,我不值得你这么做,我去叫太医,你放开我!”

      “你愿意为了一个死人放弃所有的美好,我为了你这个好歹还算活着的人,又有什么可顾忌的呢……”冯君洛凄凉一笑,点在眼角的胭脂痣鲜红夺目,像一颗血红的泪珠,她伸手去摸陆荻的脸颊,这一次陆荻没有躲闪,静静的望着她,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纤长的睫毛颤抖着,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哀恸,透明的眼泪滚滚滑落不受控制,可怜又可悲,冯君洛没有了平常的倨傲,也不是之前卑微的哀求,她依恋着陆荻的怀抱,轻轻用额头去蹭她的颈窝,“你十二岁时遇到了我,十四岁遇到闻忆容,可我好像是那个只因为晚到就一无所有的人。我知道你没有错,喜欢一个人是不受控制的,这感觉我比你还清楚啊……我怎么舍得怪你,我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你忘掉别人?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输给已经死了的人,不甘心从来没有在你的心中占据一席之地,我总要试试,总要赌一赌,我赌你对我哪怕只有一瞬的动心,这一切就是值得的……”

      “你不要命了么……你这样会死的……你为了让我内疚,就连生死都不在乎了吗?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难道不明白吗?”陆荻震惊地忘了挣扎。

      “我死之后,也会是你的故人,能在你心里和闻忆容一样,怎么是什么都没了呢……你还是以前那么傻……”冯君洛眼里闪过最后的癫狂,她伸手抚摸陆荻的脸,痴痴的看她为自己流泪,无比满足的笑出声音,只是这声音因为痛苦而嘶哑,像一把剑刺进她的喉咙。

      陆荻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意义。她忽然平静下来,就这么看着怀里已经虚弱到极致的冯君洛,想起小时候,她也是这么抱着自己虚弱的自己。

      冯君洛眼睛有点花,她感觉有温热的东西在从身体内淌出,带走了她的全部力量,她模糊看见陆荻拿出笛子,竟然打开了笛子的一端,里面是一个小小的蜡丸,她捏碎它,用拇指沾了一点粉末,伸向自己!

      “你……”冯君洛说不出话,被生硬掰开下颚,她气急了,陆荻纤瘦孱弱,从来是没她强悍,但现在趁人之危,竟比她力气大了许多,她把拇指伸进自己口中,苦辣气息冲得人睁不开眼,从舌尖到喉头,最后一直到四肢百骸。

      外面太监尖声喊着贤贵妃到,冯君洛发不出声音,惊恐地看着陆荻,她拔下她头上的旧玉簪,将她放平在卧榻后,最后看了她一眼,留下一个匆忙的笑容。冯君洛觉得自己在颤抖,毒药在她已经虚弱至极的身体内发作,她闭上眼,尖叫声传来,黑暗涌进她的三魂七魄,她晕了过去。

      冯君洛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陆荻用毒药最后杀了她,是恨她到想她死吗?也好,听说恨一个人和爱一个人一样,都会念念不忘,这样她也不算吃亏,可当她在朦胧中睁开双眼,身边惊叫的奴婢告诉她,她还活着。

      她坐起来,惊恐地寻找,太医们一拥而上,皇帝紧紧抱住她,她努力想推开所有人,但徒劳无功没有力气,力竭后又陷入黑暗和昏睡。

      再醒来时,冯君洛身边只剩下贴身的侍女,侍女哭哭啼啼想再叫人,被她呵斥。

      “我睡了多久?陆荻呢?”

      “娘娘节哀,孩子还会有的……”

      “住口!谁问你这个了!”

      侍女惊恐地跪下,她急忙回答刚才的问题,“娘娘昏了足足七天,至于陆荻,她承认受贤贵妃指派谋害娘娘,罪证确凿已经伏法了。”

      窗外初晴,正是午后,初春暖阳融化积雪,急不可耐的树枝生出了浅绿嫩芽,冯君洛坐在床上,听见侍女说的每一个字,天地之间都在旋转。

      侍女以为娘娘不知所措,仍然在解释,“陆荻胆大包天,害了娘娘后,又和想杀她灭口的贤贵妃起了冲突,竟拿簪子刺了贤贵妃,簪子上涂了和下在娘娘安胎药里一样的毒,贤贵妃就这么死了,皇上一怒之下已经打算褫夺她的封号呢……陆荻当场被抓住后,许是知道自己死定了想将功赎罪,告知侍卫,下在药里的毒是鹤顶红,御医及时带着解药赶到,娘娘除了小产,没有大碍,只需修养就行了。”

      “陆荻呢?她在哪?你刚才说她被抓了,伏法了,是什么意思?”冯君洛听见牙齿打颤的声音,她双手颤抖,惊恐地去摸头上,原本插着玉簪的地方空空如也。

      “送交慎刑司后,听说她挨了三天三夜的酷刑才说出是贤贵妃主使,娘娘醒来前两天,她熬不住刑罚,已经给折磨死在慎刑司了,皇上为给娘娘出气,把她挫骨扬……扬灰……”侍女说到后面痛快的语气因为看到冯君洛没有血色的脸变得轻颤,“太医!太医!”她大声呼叫,冯君洛却什么也听不见,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已经死了,否则怎么会四周这么安静,这么黑暗,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陆荻一辈子都忘不了闻忆容,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心跟着一个人死去的感觉。

      陆荻……你不想利用我,却也不想亏欠我吗?

      冯君洛闭上眼睛,黑暗中,她听见依稀笛声,她奔跑去追逐,却摔倒在地,失去意识。

      ……

      宸贵妃小产后病了大半年,这场风波以她登上后位为终。

      皇上的身体已经年龄开始衰弱,他膝下只有一子,这位皇子的母亲很早亡故,新皇后顺理成章成为皇子的母亲,而朝廷中,冯君洛的父亲掌握实权,皇帝病重后已然失去对国家的控制,身为皇后的冯君洛再没去看过他。

      在后宫中只手遮天的她,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听着笛曲望着宫内小苑,宫内乐伎们人人学习笛子,恨不得投其所好成为皇后身边的亲信,从此飞黄腾达。

      但皇后平时只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乐伎吹那拙劣的笛曲,小乐伎才学了没多久的笛子,又没了师父,吹得生涩,可皇后浑不在意,宫中也无人知晓缘由。

      小乐伎感激皇后赏识,倍加努力,在皇后生辰寿诞时说,一定要早日学会师父留下的乐谱,报答皇后。

      早已身为皇后的冯君洛听到这话愣住了,“你师父留下了乐谱?是她自己写的吗?”

      “是啊,师父自己写的……”小乐伎意识到自己的师父是罪人,是谋害过皇后的人,觉得失言也不敢再说,可出乎她的意料,皇后却让她将乐谱拿来,小乐伎不敢怠慢,取来乐谱,献给皇后。

      裁得整齐的封面纸页规规矩矩,冯君洛知道陆荻爱干净又整洁,这一定是她亲自裁的,她抚摸曲谱,想象陆荻坐在窗前,窗外是风雪烂漫,她静静翻开装订好的新纸,墨香和纸页的香气比新开的腊梅还要好闻,她一定写的很认真,一字一句一板一眼,就像她那静静的性子,一坐一天也不会觉得腻烦,写累了的时候,她会不会抬起头看看窗外,揉揉眼睛,再继续……

      打开曲谱,泛黄的一页从中滑落,冯君洛小心翼翼捡起那张纸,用颤抖的手指触碰熟悉的字迹,缓缓将纸页贴在脸颊上,却哭不出声音。她哭着哭着,又觉得重新抱住了陆荻,回到了那个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山洞,漆黑中,陆荻问她要不要听一曲笛子,她没有呵斥她,而是笑着说好啊,黑暗中响起笛声悠悠,是她最熟悉的那支雪夜曲。

      当黑暗中的曲调终了,她睁开眼,自己穿着华丽的衣饰,仍旧贵为皇后,孤单地坐在永嘉宫深处,她又恨又痛,哭泣着想狠狠咒骂那个写下这话又去和别人同生共死的混账,又不忍毁掉这混账留下的唯一字迹。

      泛黄的纸页被她的眼泪湿润,上面的字迹慢慢晕开模糊。

      那是和主人一样清秀沉静的小字两行,不疏不密的在扉页之上,写的是一句没出处的小诗:

      生死两相负,故人莫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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