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世今笙

　　雨落枝头，沙沙响，似音乐家在拨弄那琴弦，又如蚕宝在悄悄吞食着桑叶……洗去这一冬的疲惫与尘埃，让无限的青春又潇洒了起来。

　　春意阑珊，仿佛给这个城市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二月已过，三春三月来临，那是个新的开始，也是忙碌的季节。

　　乾笙撑了把伞，等在教学楼不远处的梧桐树下，那小鸟的啼叫声传来甚是清脆，细细斜斜的小雨飘过，偶有些在她身上停留，不肯掉落。

　　觉得有些无聊，她便随意的伸出手，把玩着这春天的味道，细腻的手感传来，似乎在告诉她这是一场属于它们的宴会。

　　“笙笙……”也不知等了多久，乾笙听见有人在唤她，将伞打在一侧，转头便对上那熟悉的笑容。

　　纪少梵身着黑色风衣，内搭了件白色衬衫，大概是刚上完课，手里还拿了本书，袖口极为平整，修长白皙的手指也很自然地将书扣在了一侧。即使撑了把普通的伞，仍掩不了他身上不凡的气质。

　　清润的眼神带了让人无法忽视的逼迫感，他向她一步步走过来，也走进了她的心里。乾笙似乎着了魔，甘心被他的气质所折服，等他走近了，才发现自己的出神，不自觉得用手捂了捂了微微发热的脸颊。

　　“怎么了？”纪少梵注意到她这细微的动作，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体温也还正常，低沉磁性的声音透露着关怀，“等了很久？”

　　乾笙摇了摇头，“没有……”抬眸时，只见他一笑，将她纳入怀里，“走吧……”

　　中式的嫁衣已经订制好了，今天是去试婚纱的。

　　乾笙约了莫安心与微生凉，顺便把她们的伴娘礼服也试了，而纪少梵这边也约了慕言之与黎焕，他们是这场婚礼的伴郎。

　　“GK”是国内外著名的婚纱礼服店，分店位于A市的中心，在这喧闹的街头，占了一席之地。

　　双层弧形玻璃的门面设计，再加之那画面的结合，除了展示作用外，看起来非常的大气。进入店里，整体宽敞的设计，在色调上都采用白、棕两色，有现代装饰的国际化韵味。至于小调上，添加了红与蓝几种色彩的点缀，起到了很强的视觉冲击力。

　　“老三，我们三个人里，终究还是你先结的婚……”

　　黎焕先进去试了伴郎服，慕言之与纪少梵并不心急，坐于一旁的沙发上闲适地聊着天。

　　“你呢？”想来，他也差不多了，纪少梵抿过一口茶，说话的时候带了些笑意，想起前段时间他们订婚那日，他见到的画面……“有花堪折直需折……”

　　慕言之垂眸笑了起来，他知道这花指得是什么，也只怕是他早已看得明白，只是当事人的自己身处迷局罢了。继而拍过纪少梵的肩膀，“你小子……说话还是这样一套一套的……”

　　“你们觉得怎么样？一定帅到不行了吧？”黎焕从里面出来，兴奋得有些过分，好像是他自己要结婚的样子。

　　“......”

　　“......”

　　老二果真是老二，明明是同龄的两个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

　　聊天的气氛被破坏，慕言之瞥了他一眼，只说了句：“我也进去试试……”

　　黎焕见一旁的服务员，将手中的款式拿给了慕言之，他转头对上纪少梵，“哎，他这是什么态度？难道是嫉妒我，比他英俊潇洒，年轻有活力？”

　　“……”

　　旁边年轻的女服务员一脸想笑又不得不憋住的样子，真是有些痛苦。

　　纪少梵没有回答他，沉默了会儿，挑过服务员拿来的款式，进去前对黎焕说：“他只是觉得……你有点吵。”

　　“……”

　　说我吵？黎焕又看了眼一旁憋笑的服务员，心里瞬间有种炸毛的感觉，但又无可奈何，这种戏码又不是头一次上演了哼，老子不理你们两个了！

　　当纪少梵最后一个出来，三人站在一起时，天，这也太养眼了吧？一旁的两位女服务员，看了同时心花怒放的感觉，不分伯仲的三人，各有姿色，但也许新郎是纪少梵的原故，格外帅气！

　　“先生，您眼光真好，这是这一季的新款。”服务员有礼提醒着，其实她更想表达是，人长得帅，真是哪一套衣服都适合他。

　　“嗯，就这套吧！”纪少梵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眼，淡淡地开口。

　　“好的，先生！”

　　也不知道，她们那边怎么样了？

　　“我先去看一下笙笙，你们随意……”纪少梵挑了自己满意的款式后，便绅士地抛下慕言之与黎焕，去了另一边。

　　新娘的婚纱向来试得比较慢，再者女人一般都有选择困难症。乾笙试了几套，从中挑选了两个款式。

　　“哇塞，笙笙，我觉得每一套都挺适合你的。”微生凉试完自己的伴娘礼服，坐下来专心看着主人试，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穿上这婚纱。

　　“谁让我们新娘子貌美如花呢，哈哈，你说，待会儿纪教授要是看到了，会不会移不开眼呢？”莫安心刚说完话，就见纪少梵从一旁过来，瞧这嘴灵的，心里惊道：还好还好，没有说纪教授什么坏话。

　　“纪教授……”两人同时向纪少梵打了招呼，又说：“笙笙在里面试衣服……”

　　话落，帘子拉开，乾笙试了最后一套婚纱出来。

　　犹如惊鸿一瞥，纪少梵眼里闪着光。他的新娘子，典型的江南女子，古代女子的风韵在她身上似乎展示的淋漓尽致，原本以为她穿红色嫁衣好看，只是现在看来这白色的婚纱在她身上也那样夺目。

　　纯白色的裙摆被裁剪成无数皱褶铺在地上，参差不齐的半长袖口，蕾丝花边在她身上更为柔美，肉色透视博杀的V领，将她完美的天鹅颈展露无遣，而那裁制得体的腰身正如一支神笔，将她的曲线一一描绘出来，这不正是他之前特意从英国订制过来的那一件么？

　　他现在突然有些后悔，不应该选这件的，因为那样的美……实则应该他独自收藏。

　　乾笙微微嘟了嘟嘴，转身对着镜子，有些不敢相信，这会是她自己。相较之前的，这套婚纱，不管从做工还是款式，她都是最为喜欢的，只是领子那边，会不会有些露了？

　　“这套怎么样？”她有些不确定的问着，“之前试的几套也还不错，不过，我似乎更中意这套，安心，凉凉，你们给个意见吧？”

　　安静了几秒，不见身后的回答，乾笙侧过头见一旁的沙发上不见两人的踪影，而后才发现在站在几步之遥的纪少梵。

　　“你，你怎么来了？”乾笙穿着婚纱慢慢走过来，抬眼看去，正好对上他的视线，他漆黑的眼里似乎带着一抹流光，闪过的时候已然百转千回，怔怔地问：“是已经试好了么？”

　　今天的她着了淡淡的妆容，那波浪的长发如海藻般随意披着，向他走来时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纪少梵看着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刚刚她有问他话。

　　“你说什么？”

　　纪教授难得也有被惊艳到的时候。

　　“我说，你已经试好了？”乾笙又重复了一次，才注意到纪少梵此刻正穿着那精致的手工西装，一如他之前的办公穿着，但相较又更为绅士文雅。搭着法式的反褶袖衬衫与袖扣，似乎贵族气息立显，那丝质的领结，又小小的点缀了浪漫的情怀。原本他就长得俊朗，这会儿越发帅气了！

　　“嗯，好了。你呢，喜欢哪一套？”他选择尊重她的意见，并不打算就此说出那套婚纱的来历。

　　“要不，就我身上的这套吧？”她有些迟疑，似乎想听听他的意见。

　　纪少梵清润的眼神闪过，盯着她笑了下，环过她的腰：“虽然很想把你藏起来，但是……我的新娘子，也需要偶尔出来见见人。”

　　“……”

　　这回答，那是要选这一套，还是不要？

　　日子是定于三月初八，婚礼前两天，纪少梵带着乾笙又回了一趟落霞镇。

　　“是有重要的事么？”车里，乾笙有些不解，他会选在这个时候，回落霞镇，思想来去，莫不是与那事有关？

　　“嗯，一会儿就知道了。”他只是平淡的回复了句，便安心地开起车来。

　　四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一处建筑前。

　　两人下车后，乾笙认得，这古朴的建筑，是落霞镇的文化历史博物馆，偏离镇中心不远。一如其他城市里的博物馆一样，里头少不了那神奇的历史故事与精美的文物及艺术品。

　　午后的时光，没有夕阳落晚那份大气与磅薄，却有着温暖如玉的光辉，这样的不喧哗，不张扬，以沉静的姿态，看待一切世人。

　　也是中午的关系，博物馆里的人并不多。一进门，便传来那空旷大厅内浑厚的文物气息与两侧隐藏在暗处近于沉默的服务台，让人瞬间从燥郁中转为置身浓厚历史气息的室内。而一旁的小摆台上，注明了“禁止拍照”的字样。

　　纪少梵带着她，没有特意参观，而是直接走至了中心位置的高大展柜。

　　一旁有两个女生，似乎盯着里面的藏品在左右私语。

　　乾笙走近时，才注意到，那柔和的灯光下，用四面通透的玻璃隔着，展柜里摆放着的是她熟悉的物品，那支“相思”玉簪。

　　“哇塞，这玉簪好精致啊……”

　　“是啊，那玉色，还有做工，之前上课的时候，教授也有介绍过。”

　　“哎，对了，你看那上面不是有介绍么，公主的定情信物呢，这里面还有一段故事……什么生当复来归，死亦长相思……”

　　“我知道，听说，最近还翻拍了电视剧，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来看看的……”

　　“啊？真的啊？你看，那边还有，我们再去看看……”

　　“……”

　　乾笙就这样立在展柜前，眼神凝视里面，听着一旁人的小声议论，而纪少梵则站在她的身侧，未曾开口。

　　脑海里闪过的是那年，她的仲禹哥哥为其戴上发簪的情形，那时，她似乎笑得很甜，也是最为开心的一天。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她不再是李笙儿，而她的身边也没有了仲禹哥哥，有的只是一个很爱乾笙的纪少梵……

　　“为什么今天，要带我来这儿？”乾笙轻叹过气，开口问道。之前她其实很想来看看，奈何，那时并没有对外开放，只是说时间暂未定，另行通知。

　　纪少梵扳过她的身，扶上她的肩头，凝视她的瞳孔黑不见底：“因为……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已经放下了那些……”他顿了片刻，见她不说话，又道来：“不管，是痛苦的，歉疚的，亦或是开心的……那都过去了，你可明白？”

　　她没有抬头看他，不想让其注意到她的情绪，“你……”想开口，又不知道如何作答，难道他一直都对此事介怀？

　　此刻馆内似乎安静地很，纪少梵一手捧起她的下巴，一手轻拭去她眼中的泪水，不动声色地叹过一口气，仿佛知道她所想，认真地对她说：“我并不是对那些有芥蒂，只是希望……过往的种种，都不是你的原故，今后的喜怒哀乐，也都有我陪着你……”

　　这一次，她听懂了，他是要她彻底放下……

　　“这个，你收好……”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纪少梵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盒子，精致好看木制雕刻。

　　她缓缓接过，“是什么？”看了他一眼，又道：“我能现在打开么？”

　　“当然……”他点头应道。

　　木盒被打开，乾笙心里的震憾难以言表，里面竟也是一支玉簪。虽与“相思”不同，融入了其他的元素，但玉色透明，带有油脂感，捏在手上又很温润，再加之那精致的雕琢，看来他是用了心了……

　　乾笙还在出神时，便听到纪少梵说：“听闻，‘相思’玉簪原本就是纪氏历代相传的宝物，而今被收藏于这馆内，已然不能归还，所以我又特意订制了一支。虽然里面的意义也许不同……”

　　那还是上个月，听纪伯庸无意间提起的，一深究，他才知晓此事。

　　其实，他并不确定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也许，她会觉得幸福，也许她反而会介意，但不管如何，他都按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了。

　　“不会呢，”乾笙不经意打断了他，抬眸时泪湿笑意，“于我其实都是一样的……”这便是她深爱着的男人，一步步攻破她心底最隐密防线的男人。

　　“嗯？”他有些诧意，一时间没明白过来，“怎么说？”

　　“谁赠玉簪绾青丝，又是为谁红妆……”乾笙自言自语解释着，将手中的玉色交于纪少梵，微微笑道：“帮我绾一缕青丝，如何？”

　　他失神，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勾起唇角，笑容温润的应下，“好……”

　　绾一世又无妨……

　　“对了，我还没问它的名字呢？”

　　纪少梵微俯下身，替她绾过一缕青丝，低低的声线缓缓在耳畔传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心里默念过：

　　结发，

　　结发，

　　此簪，名曰：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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